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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春女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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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一虫在家吗?” 


“一虫!一虫哎!来客了。” 


显见猪舍里,众猪皆已饿,众猪嘶哑的嗥叫声和脆响的咀嚼声,此起彼伏。山容且不紧着寻席一虫。她走到一间猪舍,笑盈盈地,朝里张望,一群小猪你推我搡地,挤在食槽前,大嚼。挤不进来的,竟顽皮地人立而起,一个猛子,将身躯架到猪兄妹身上,哼哼连声地埋怨。 


“嘻嘻,伯母,你养的猪好肥哦!” 


“姑娘笑话,平时都是一虫照看。家中有老人,我脱不开身。得闲时我才能过来帮个手。” 


“我叫山容,您就叫我容儿吧。我是一虫高中时十分要好的同学!” 


山容说着,脸上不由一热。她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她居然也学会撒谎了。她跟他才认识几天呀。 


“一虫这些年不走运。一天说的话,数得出来。他心里的事,也不跟我们说。我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这么有出息!把这里搞得红红火火!您还担心什么呀!” 


“就你嘴甜。容儿你进屋去坐,这里脏!” 


“我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这里一点不脏呀!” 


山容一席甜话,让席母好生受用,这女孩子冰雪聪明,又会笑。席母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她眼里,都是笑。山容进到席一虫的卧房里,{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见他倒床,睡了。便拉过一张藤椅,坐到床前,看席一虫睡相。竟发现他直冒冷汗,正疑虑间,席一虫突然跳起,赤足朝屋外急奔。山容追出来时,那席一虫正嗥叫着,吐秽物。她居然不闪躲,弯下身子,轻抚他背部。她知道人生世上,呕吐,最苦之事。席一虫授意她,走远点,她直摇头,反而挨他更近,她身上的香水味幽幽地,飘出来。她双手轻抚着他的背部,见吐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进屋,一言不发地端来一杯温水,给他漱口。又打来热水,用毛巾帮他擦脸。然后搀扶席一虫进屋,躺下。倏见她姿影从门口一闪,不见了,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包白糖。她是从厨房里找到的。席一虫几杯糖水下肚,气色有似好了些。这次,他是真得昏昏沉沉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骤起。席一虫睁开眼来。他只觉身上有气无力,嘴里,跟咬着了黄莲一样。他肚子里,咕咕叫,他好饿。他拿起听筒,问是谁,对方不说话。他耐着性子,再问,对方只不出声。仔细地听,听筒里,竟传来啜泣的喘声,席一虫心底一沉。 


“你是兰儿。” 


他话还没有完,兰兰儿便挂断手机。席一虫大觉蹊跷,最近,兰兰儿情绪反复无常,跟现在的天气一样。她变得好快。她出了什么事呢?女人的心思,真难懂。他一时间太饿,也无暇细想。看天色,已近黄昏,气温急剧下降,冷气逼人。他拉亮灯,房门,吱呀开了,进来一个手提纸袋的人,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先一步飘入。是山容。她刚刚去超市买了许多牛奶、饼干和水果回来。山容冲着他笑。席一虫都看呆了。他茫然地,鼓着眼。被他盯着看的女子问:“你好些了么?” 


席一虫点点头。他眼神暗淡。看上去,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山容轻轻地,叫他:“吃吧,你现在只能吃甜的。” 


席一虫是太饿了。人人都怕饿。饿着了,就不象人样了。所以人人都要拼命去挣钱,拼命地工作。否则,就要挨饿了。他大喝,大嚼!山容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吃东西。忍不住喉咙里吞起口水来。她站起来,自然地走到镜前,照了一下,又自然地,坐下来。 


“一虫哥,我该回去了。” 


她嘴里,说着软绵绵的话,身子,却一动不动。她眼睁睁地,望着他,像蜂儿在等花儿开。那席一虫停下嘴,愣了愣。他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然后,他很难看地笑了一个。山容听了,肚里真是气!她差点呲牙大吼:“死鬼。猪。”但她不是性情冲动的女孩子。她有分寸。她的分寸,从大公司的办公室里锻炼出来。她面上,挂着微笑。她笑笑地,说:“我真的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来,她动作很慢。心里酸酸的。分明是指望席一虫说几句有盐的话儿,给她听。结果,阿弥陀佛,对不起,席一虫一惯的作风——舌头拧巴,无可救药。她扭着屁股,急步从房里掠出。席一虫跟了出来,面上,也不知是悲是喜。 


山容的摩托嗡嗡响地,消失在果林那边。 


过了好几天,他才发现卧房的抽屉里,躺着数百元钱,里头夹着张纸条。 


“你真傻!怎能要你坏钱” 


第七节'你穿这么少'

已是水流花放的,春之三月。人身上,厚厚的冬装脱了。男人还原到男人的样子,女人更是回到女人的样子,她们有了线条,有了面部之红润,有了美滋滋的胸部之[肿]。 


地上,桃花乱落。 


市郊,外观气派的新汽车站,被清晨浓浓的大雾迷住。国道上,大大小小的车辆车灯大开,行驶极缓。车站的小乐旅行社,三楼的阳台上,立着一个支肘赏雾的长项少妇,波浪型的长发,纷披于胸前。旁的一间单人房门轻开,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的宽肩男子。他身板跟竹子样直,行步极有节奏,有似出身行伍。他洁白的棉质汗衫外,套件闪光的春式外套。他眼眶微陷,面容憔悴。显见,昨晚少睡。他俩凌晨下的车。他老老地,伸了个懒腰。 


“雪妍,你穿这么少,别站到风口里。” 


梅雪妍扭头,微一莞尔,却不吱声。她显是心事重重。她的疲惫并非来源于肉体。她的疲惫发自灵魂深处。在广东这些多如树叶儿的打工日子里,她不只一次地想过,一个女人到底可不可以回头。一个女人到底有没有鲜活的未来。她除了无言忍容,是否就像一只逃命的长颈鹿,别无它途了?这一切,可不可以重来一次,给她另一种她想要的命运? 


“雪妍,这事不急,雾这么浓。等雾散后再走。” 


梅雪妍颔首。她转回自己的房间,重入被窝,她纤长的手随意地,搭在被上。那被上,绣着成双成对的鸳鸯鸟与富贵牡丹同栖的华丽图案。她瓷着双眸,愣愣地盯着这大块的图案出神。 


男子进来,他手上,拿着牛奶油条还有肉包。他把食物递给她。梅雪妍看也不看,兰花指无力地一扬,道:“我不想吃。” 


“这几天你整个人瘦了大大地一圈。你吃的太少。雪妍,你要是不想离开他,那就回到他身边去吧!我只要你开心…。” 


“你混蛋!” 


梅雪妍突然大叫。她气起来,床上棉被已获得生命般,凌空飞起,整个儿把那连风遮住!她怎么了?离家越近,女人的脾气便越坏。是不是他道着了,她心里苦苦想着的?有时候,一个女人并不希望有人猜中她的心思。男人就是[中奖]了,聪明识趣的话,最好别要卖弄出来。连风却直言直性地问道:“我哪点错了?!” 


不容床上的女人答话,他又将被子复原到她身上。他抽了一支烟,想了很久,才回头说:“一,我尊重席一虫的人格,所以,我就此止步,呆在旅社等你。二,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决定。我尊重你作的任何抉择。雪妍,遇事冷静点,好吗?我好担心你。” 


连风说罢,用力地,看了她几眼。然后,他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他突然哭起来。他绝望时,总想毁了自己。面对这样的遥遥无期,他还要等下去。 


梅雪妍不忍让他虚掷年华。是连风自己,心甘情愿等她的。 


她是他今生,这世界上,最懂他的女人。 


可连风自己也承认,他对她的信心指数,下降了。他想,她会放弃他,将之凉在一边。一旦被这种念头占据了脑海,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当他懒懒地,睁开双眼,发现时候不早了,今晨来的大雾,早已作鸟兽散。他急步趋出,只见梅雪妍的房门,紧锁,她人已不在。到楼下一问,这间房已退。 


梅雪妍竟不辞而别! 


是夜,连风大醉归房。然后是大吐。 


第八节她一心等的人在台湾

他是个生来就没有爷爷的人。记事时起,从奶奶嘴里知道,他还活在人间,而且可能活得很好。但他却从未见过他。所有熟知内情的人都说:“一虫,你爷爷了不得,他在台湾呢。”瞧他们艳羡的眼神。其实,一虫半点也不觉得。相反,他骨子里,还有一片隐隐的恨。他恨,那个男人。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三不知溜哪去了。他们几兄妹还都是小不点的孩子,这个家就由两个蒲柳弱质的单身妇女,支撑着。 


一虫猜,他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很可能死于四十年前的战乱。要么就在台湾海峡,遭遇到可怕的沉船。奶奶却还在等待,等一个谁也不知下落的人。如今的奶奶真的老了,她的等也就是不等。一虫看到,她脸上,跟城市地图一样密的皱纹。因为这种骨肉分离,印象中,奶奶从来不笑。她度过了四十年不笑的漫长岁月。加上一虫九岁那年,父亲的病逝。给了奶奶致命一击。她一生最挚爱的两个人,全都离她而去。奶奶受不了了,直到现在,她还在吃药。 


他记得,父亲是从几米高的小阁楼里摔下来的,当时,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特别是肝部,受伤最重。他开始缠绵于病榻。从那以后,家里就像浓浓的大雾一样,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 


一虫上学回家,家里十分地冷清,常常见不到母亲的身影。她日夜地在医院里,照顾他。 


父亲的病时好时坏,见家中变得负债累累,他就回家静养。那时,他已能自如地活动。一虫常常见他出去“散步”,脸上挂着笑。 


一个姓刘的江湖郎中经人介绍,给父亲弄来几副“打药”。不料,父亲吃了他的药,病情急剧恶化。从此,就躺倒床头,再也起不来了。 


父亲弥留前的几天几夜,痛楚难忍,大声地哀号。他看见,父亲挺着大肚皮,他嘶哑的哀号,就像八月桂花的香味那样,飘得很远。无法可施的母亲无力地,倒在一旁哭。 


一天下午,父亲的哀号像雨一样,停了下来。偌大的宅子里,突如其来的寂静比较地慑人。他听见父亲房里,像接力棒一样,传来另外一种哭声。那是奶奶、母亲和姐姐三个女人的“大合唱”。他和弟弟跑前去。 


他看见了父亲留在人世最后的一张笑脸。他死前,面部,突地绽了一个笑,两眼无光地,看天花板。 


从城里,来了一辆运尸车。几个人从车上搬出一副有轮子的不锈钢担架。他们把父亲搬到担架上。父亲颠簸在路上,他一只手垂下来,晃荡着。直至消失在面包车的车厢后面。 


父亲那三十六岁的年青面影,亲切地定格在他梦里。 


从此后,年幼的他在外面,总是“一败涂地”地回家,自己疗伤。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不会有优雅的蝴蝶来奉献吉祥。 


他的蝴蝶,是忧伤的蝴蝶。就比如一虫。 


漂泊在外时,总会想起父亲。当他独自面临人生重大抉择时,当他在竞争激烈的工厂里、流水线上,无端地受人排挤时;当他拖着旅行箱,搭上一列火车,一个人出发时,父亲亲切的面影就会忽闪而过。 


父亲自己也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一虫比他幸运。他还在娘肚里时,他的父亲就远涉重洋地,去了台湾。他这一生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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