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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安托万这么问，沈邵祈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怪罪这个词、这种情绪，对他太陌生了。他想了想，答道：
“你看，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得已，我父亲浪荡行骸，他说他身为嫡长子却不被重视，他有很多苦闷。我母亲说我父亲风流花心，她的孩子还未出世他就已经当了别人的父亲。我姐姐认为她妈妈是我父亲的真爱，却因为家世门楣沦为情｀妇…每个人都无辜，错的都是别人，是命，是环境。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自己要什么，选择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要认。”
沈邵祈说着，慢慢想起了很多更早以前的事，他坦诚地说：“我小时候很讨厌去意大利，因为每次去都会看到我妈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即使到现在，偶尔也还是会因为他们的不着调而生气。”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但要说责怪什么的……” 他耸了耸肩：“你不能向穷人要求钻石。”
安托万的生活环境和沈邵祈完全不同，以至于他很难想象，如果换做自己，在没有任何亲情关怀下，他会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读斯宾诺莎，哲学家写道：“对于涉及人类事物的东西，不要笑、不要哭，不要恨，要理解。” “你不用去恨别人，恨别人是承认自己的惧怕与卑劣，因为我们不会去恨那些我们自信能够胜过的人。”
少年的他似懂非懂，母亲对他解释，斯宾诺莎谈论的是人的理性与自由，运用自己的理性摆脱无用的情绪，人才能达到内心真正的自由。
而今天，他爱的这个男人让他见识了这种真正强悍的内心的自由，即使成长过程中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既无怨愤、也无伤情，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自信、更耀眼、更自由。
“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帅？”
沈邵祈看过去，青年的眼睛亮得好像炉火在他的眼里跳动，里面全是自己的影子，他柔软的唇在酒精的浸润下显得格外丰润，像花瓣一样动人，引诱着自己靠近。
沈邵祈放下杯子靠过去，凑近他唇的时候低喃：“有，但我不介意听你再说一次。”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喧闹的倒计时，接着，窗外黑暗的天空被无数烟花点亮，灿烂的花火倒影在玻璃上，像是对沙发上交缠的恋人盛大的祝福。
全新的一年，到来了。
卷一完
卷二
第三十八章
2015春 · 纽约
这是管家Henry服务沈邵祈的第12个年头。12年前沈邵祈初来纽约，经由Henry前任雇主的介绍聘他做私人生活助理，那时Henry一人身兼数职，除了打扫以外，沈邵祈衣食住行的所有生活琐事都由Henry一手操办。
沈邵祈是一个极好的雇主：他出手大方，没有奇怪的生活癖好，对员工虽不热情却相当尊重，最重要的是，只要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也给你绝对的自由按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工作。Henry跟着他从格林威治村的公寓搬到这里来，从一个人服务他到现在管理一个团队，从小心谨慎地摸索他的喜好，到如今对他的一切习惯了然于胸。在他眼里，先生什么都好，唯一让Henry有些担心的，就是他的内心太封闭了一点。
按说，一个像他这么专业的管家不应该评判雇主的私生活，实际上，先生的私生活也没什么可批评的，像他那样的工作狂，在家里呆着的时间没多少，既没不良生活习惯，也不聚众淫乱，唯独情人换得勤一点，就算是这样，Henry也只是替先生觉得可惜——先生这么优秀的人，有颜有财又有才，能配得上他的人，的确是太少了一点啊。
不过，让他觉得欣慰的是，先生最近似乎有点儿定下来的意思了，自从他跟安托万在一起之后，两人竟然谈了一年的远距离恋爱都没分，今年安托万搬到纽约来，先生简直把他宠上了天，看他俩整天蜜里调油的样子，分明就是陷入热恋中了。
安托万在家里住了快三个礼拜了，而且就住在先生的房间里，想到这一点Henry就十分感慨，虽然安托万以前每次来也都是跟先生一起住，但那毕竟是两三天的事，现在安托万都搬到纽约来生活了，先生却仍然让他住在自己的房间里——Henry不禁想到先生以前一位叫做Juliet的情人，那么美的一个女孩子，就因为多住了几天，先生就躲到另一间公寓去住了，还直接让人家下了堂。
这个叫安托万的男孩子对先生的意义是不同的，称职的管家从这一年全方位的观察证实了这一点，也因此，当安托万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他找到了房子，准备搬出去的时候，Henry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惊吓。
“你找到了……房子？”
“是的，采光格局都很好，离地铁站也近！” 纽约的租金贵得离谱，要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房子很不容易，安托万天天到处看房，看得他都快抑郁了，今天终于找一个还算合适的，所以他心情特别好。
“先生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等他晚上回来再告诉他也是一样的，不着急。”
说是不着急，他却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Henry跟着他走进去，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是说……你要搬出去的事，先生知道吗？”
“啊？” 安托万回过头，脸上全是疑惑，“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
也就是说，不知道。
“呃……安托万，你要不要先跟先生商量一下再收拾？”
安托万爽朗地笑道：“Henry你放心，我不是今天就搬，那边也还要稍微整理一下的，我就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先收拾一下，哈哈。”
Henry一点都不放心，他默默退了出来，在客厅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通知先生一声。
“薛小姐，先生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应该可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Henry这通电话打的时机刚好，沈邵祈五分钟前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是关于安托万的事。”
“你稍等，我帮你接进去。”
“Henry，什么事？” 沈邵祈很快接起电话，他正在喝咖啡，还没开始办公。
Henry提着一颗心，把事情大概讲了一下。
“胡闹！”
Henry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么多年来，Henry从来没见过沈邵祈如此形于外的发脾气，不过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果然打这通电话是对的。
“他说房子还要整理，不会那么快搬过去，也许，等您晚上回来再跟他沟通一下？”
沈邵祈吼完那一声就冷静下来了，他吩咐道：“你找他拿租赁合约，不管他怎么签的，立刻退掉。”
想到安托万那个态度，Henry感觉先生可能想得太简单了，但他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然而……
当然是没有退掉。
沈邵祈后面一直忙，Henry没敢再打扰他，晚上九点多他回来，Henry在玄关帮他收外套，顺便跟他汇报情况。
安托万正坐在床上看书，看到沈邵祈进来，他刚想放下书，沈邵祈先开口了：“我去洗澡，等下我们得谈谈。”
安托万早就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谈了，从下午Henry突然说要帮他退掉房子开始。听着浴室隐约传来的水声，他看了半天也看不进两行字，索性放下书想起事来——James的态度很明确，但他不能理解。他初来乍到，在男朋友家里借住几天说得过去，但是他们一个个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动默认了他会一直住在这里？
沈邵祈洗完澡出来，安托万垂着头盘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子被他胡乱掀到一边，上面全是折痕，明显可以看出之前被他蹂躏的痕迹。
就算之前心里憋了天大的火，看到他这样子也散了。沈邵祈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想什么？”
安托万抬头看了他一眼：“James，我来之前就跟你说了，只是暂时在你这里借住几天，你忘了吗？”
沈邵祈不情愿地回想了一下，好像……他是这么说过，但他把那当成了客套话，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就继续借住。” 他强硬地说，“为什么要搬出去？”
安托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问反了吧？我为什么不搬出去？这又不是我的房子。”
的确是这么回事。从来只赶人不留人的沈邵祈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沈邵祈在床边坐下来：“安托万，我跟你说过，花我的钱不丢人。”
安托万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他无奈地说：“我花我爸妈的钱也不丢脸，但这不表示我就应该一直依赖他们。”
这话听起来有点窝心，但沈邵祈没有放弃：“你说过，你是为了我才来纽约的。”
“是这样没错。”
“那为什么不跟我住在一起呢？”
“那是两回事啊。” 沈邵祈坚持的态度让安托万头很大，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要同居，再说，就算要同居，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也没办法分担沈邵祈这样的生活。
他们的经济实力上的差距一目了然，安托万虽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自卑的，但真的要摆到台面上来说也是很伤自尊的啊。难道一定要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他换了一个方式，继续耐着性子跟他沟通：“你看，你说过你经常要出差，对吗？那你不在的时候，我住在哪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是不是？再说我总是需要自己的空间的，如果我们吵架的时候。”
“我从不跟人吵架。”
“我们再讨论下去就要吵架了，亲爱的。”
他的态度太坚决，以致于沈邵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扮冷脸赶人他挺擅长，但是留人——那可真是大花姑娘上轿——不会。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如果你需要空间，你可以放一些东西在曼迪森大道那边，如果我们吵架，你可以去那边住，我保证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过去。”
“没有那样的道理，那也是你的房子。” 安托万凑近沈邵祈，拉住他的手，请求道，“我保证随叫随到，好吗？”
沈邵祈任他拉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这样好不好，你不出差的时候，我周末都过来，这样可以吗？你看，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有时候你回来我都睡了，我真的看不出来差别在哪里。”
沈邵祈知道安托万说的都是事实，老实说，他自己也觉得没差别，他坚持让安托万住在这里，也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他而已，纽约的生活水平太高，安托万又太不讲究，他不用想都猜得到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安托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讨价还价：“三天。”
“嗯？”
“一周至少在这里住三天。”
安托万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说四天五天。他连忙答应：“好，就三天。”
“没空做饭的时候就过来这边吃，不管我在不在。”
“好。”
沈邵祈：“房子租在哪里？”
“罗斯福岛。”
这个答案不算意料之外。沈邵祈自己投资房地产，对纽约各区的房产了如指掌，罗斯福岛周边生活设施单一，除了公寓楼就没什么别的娱乐设施了，跟布鲁克林甚至同样地铁能到的新泽西都不能比，基本就是一个晚上回去睡觉的地方，但是胜在离曼哈顿近，离上东区也近，安托万找房子的时候，很明显是有考虑到他的。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