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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第13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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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兖州谈了这么久,还没有个结果,再拖下去,孤可没耐心了,只好用荀君之计,来个大乱大治。”
  荀彧苦笑。这赃可栽得太直接了,我什么时候建议你大开杀戒了?不过他也没和孙策争执,他已经听懂了孙策的意思。摆在他面前有两道考题:一是万金坊事件,一是兖州甚至冀州的谈判。尤其是前者,这本来就是他来见孙策的目的,既然孙策也想尽快解决,这就好办了。
  “大王,彧不才,有一二孔见,请大王参酌。”
  “难得荀君愿意指教,孤洗耳恭听。”
  荀彧敛容再拜。万金坊的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是僭越,对王者不敬,别说抓几个人,让他们唱歌跳舞,就算族诛都是轻的。从小了说,这就是一群人开心过了头,略施惩戒即可。就像孙尚香现在处理的那样,让那些没有分寸的人丢个脸,长点记性,杀人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杀了人,事态扩大,不仅会波及豫州,还会影响兖州。兖州为什么迟迟没有投降?说白了还是有疑虑,担心满宠所言不实。满宠虽是兖州人,但他在兖州的影响力有限,在兖州人眼里,他就是吴国的忠臣,不会为兖州人着想。如果万金坊的事传到兖州,对谈判更加不利,至少一个执法不公的嫌疑难以逃脱——到目前为止,占主要责任的江东人还没有一个死的,倒是汝颍人死伤十几个。
  孙策不想扩大事态,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荀彧没有点陆逊的名,他不愿意再节外生枝。陆逊所为其心可诛,其行却无可指摘,再纠缠此事,只会惹来更大的冲突,流更多的血。
  孙策回到大案后,双手抚着案缘,手指轻捻。“荀君有把握说服那些人?”
  “若大王信得过,彧尽力而为。”
  孙策向后靠在圈几上,十指交叉,置在腹前,大拇指互相绕着圈。他直视荀彧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孤信不过。”
  荀彧一下子愣住了,脸色瞬间通红,随即又煞白。孙策信不过他,对他个人的荣辱来说,这是小事。可是对汝颍人来说,这却是大事。难道他想错了,不是陆逊自作主张,就是孙策本人想大开杀戒?
  “欲使人信,先须己明。汝颍人之所以口服心不服,还是对新政有排斥之心。荀君研究了这么久的新政,你真的明白孤的用意吗?还是说只是暂且忍耐,先救人?若是如此,治标不治本,这样的事将来还会发生,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谁能说得准?”
  荀彧眼神微缩,垂着眼皮,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孙策的眼神。他不否认他有先救人的想法,在新政上并不完全赞同孙策的观念,甚至还有一些反对意见。只是眼下还不是提的时候,他不想交浅言深,仓促提出。
  “孤再冒昧的问一句:荀君知道叔同为什么能走得那么平静,他究竟领悟了些什么?”
  荀彧眼神一闪,慢慢抬起头,直视着孙策,欲言又止。这几个月,他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却还没有找到答案。先帝刘协去世前与孙策论道,他是在座的,刘协与孙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刘协走的时候,他就在刘协身边,知道刘协走得很平静,但他不知道刘协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他真的理解了孙策的治道,了无遗憾吗?
  现在孙策又提到了这个问题,他不能不有所心动。也许,这是他解开谜团的时候。
  “彧不知,大王若能指点一二,彧感激不尽。”
  孙策扬扬眉,嘴角挑起一丝浅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荀君自承不知,而且如此坦然,不愧贤者之名,令人敬佩。既然如此,孤也不能不懂装懂,明着说吧,他究竟领悟了什么,其实孤也不知道。”
  荀彧无言以对。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答案,唯独没想到会这个结果。
  “大王……也不知道?”


第2195章 问对
  孙策哈哈一笑,露出些许真假难辨的调侃。
  “叔同究竟悟到了什么,孤是真不知道。本来以为荀君与他亦师亦臣,多少能了解一些,现在才知道你也不知道。既然如此,不妨将他暂且搁在一旁,各自说说心中所想,互相印证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投契之处。若是相去太远,话不投机,那也没必要多费唇舌。荀君,你说呢?”
  荀彧默默地点点头。该来的终究要来,孙策虽然想尽快解决万金坊的事,但他毕竟掌握着主动权,毋须着急。他则不然,如果应答不能让孙策满意,今天怕是要白跑一趟。
  荀彧想到了多年前与张纮在洛阳见面的情景,暗自苦笑。莫非这就是我的宿命?
  “荀君对新政如何看?”
  荀彧端起案上已经凉了的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他在平舆数月,亲眼见识了豫州实施的情况,比起当初在关中凭借文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要回答孙策的问题并不难。但他有一点犹豫,他对新政并不完全赞同,有一些自己的看法,本打算孙策召见时与他探讨一番,若是孙策不喜,他亦可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为由,婉拒孙策的邀请。
  可如今情况有变,他身负汝颍人的委托,不能那么随性,那些对新政的异见还要不要说,还能不能说?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见荀彧犹豫,孙策也不急,叫过一旁的凌统,吩咐了几句,凌统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了。孙策靠在凭几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荀彧,等着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荀彧做出了决定,一声轻叹。“大王,恕彧直言,今日来拜见大王,本非彧之本意,实乃受人所托,为救人而来。患得患失,心思不定,并不适合坐而论道。若有失言,还请大王海涵。”
  孙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并没有礼节性的做出什么承诺,以便荀彧放心直言。荀彧心中不安,却也没说什么,反复权衡后,他觉得还是直抒己见比较好。一来他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二来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敷衍孙策,若是被识破,反而不美。
  “大王新政之得,在务实。大王新政之失,亦在务实。”荀彧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原本还有些忐忑,这句话一出口,他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恍然窗外的湖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青天明月,尽在一览。“本朝自光武中兴以来,崇尚儒术,又重谶纬之学,颁图书于天下,奖励气节,故有处士清议,党人连横,士人皆高尚名声,却不务实学,枉有三万太学之士,不能为国效力,反与朝廷相左,终于酿成两次党锢之祸。大王重实学,建诸堂,使学者既能以学问立身,又能有利于国民,故能屯田致谷,精练器用,百战百胜而霸关东。重根本,弃枝末,不尚虚名,去儒门之弊,此新政之所得,大王之所胜也。”
  孙策面色不变,静静地看着荀彧,看不出半丝喜色。荀彧看在眼中,暗自称赞之余,又有一丝庆幸。孙策并非好名之人,心境坚忍,不是那种能被几句夸赞说动的人。若是虚辞敷衍,只会自取其辱。
  “大王新政之失,亦在务实。治国非比种地、务工,面对的不是土地和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既然是人,就不能只问温饱强弱,还要顾及其所思所想。儒墨道法,所执之术虽异,但于治国而言,无不着眼于人。儒家重德,墨家尚贤,道家崇黄老,法家重法术,都是为了理人心,使君臣济,百姓安,然后君明臣贤,安内攘外。大王重实学,不信天命,不信百家之言,虽崇孟子之学,却弃孟子君臣之体,唯以利驱民,上下共逐利,而无敬畏之心。万金坊不过一叶,而金秋将至,届时西风一起,今日之繁花茂叶,化为枯枝败叶,纷纷而落,大王纵有宝刀万口,又能杀几人?且枝叶凋零,根露土尽,纵有一干,又能独活乎?”
  孙策举起双手,轻轻拍了几下。“荀彧高明,不愧是精通易学的荀氏名士,不为繁花茂叶所惑,能越春夏而知秋冬。敢问荀彧,如何才能避免春去秋来,好景不长的循环?”
  荀彧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冷茶,沉默良久。
  “创新学,去旧知,继往开来,非圣人不能任其重。彧虽有薄名,却不敢与圣人相比肩,本不该妄言。不过受大王新政启发,倒是有一些想法,还请大王指教。”
  “荀君不妨直言。”
  “儒门之学,其要在乎仁。仁者,两人相处之道也。两人者,在家为父子,在国为君臣,若能各守相处之道,自能父慈子孝,君明臣明,然后家可和,国可兴。”
  “荀君的意思是尊儒?”
  “是,亦不是。”
  “哦?”
  荀彧不知不觉的挺了身体,眼神灼灼,声音清亮,宛如玉磬。“尊儒,但非尊今日之儒。”
  孙策眼神一闪,嘴角上挑,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意。此刻的荀彧才是他想看到的荀彧,既要站得高,看得远,又要能脚踏实地,因时而变。他坐直了身体,微微颌首致意。
  “请荀君详言。”
  荀彧眨了眨眼睛。“大王,儒门之学起乎易,扬乎礼,成乎六经,伏羲制易,周公制礼,孔子创立儒门,其间各有数百年。至汉初,乃有董仲舒创天人之说,至今又有三百余年,宜当有变。大王虽不学,却天生聪明,深明治道本原,何不再造儒学,为三百年学人立纲纪?”
  话音未落,孙策便追问道:“以荀君之见,如何才能再造儒学?”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具体而言之,即去虚无之谶纬,引数入易,依仁制礼,以实学厚其根基,以仁义沃其主干,以礼仪荣其枝叶,使人人知本份,安本业,尽其职,相处以礼,互敬互重。”
  孙策频频点头,又追问道:“如何引数入易?又如何依仁制礼?”
  “引数入易者,简而言之,以徐公河之学代替易象之学,精研天地之本,大道之真。依仁制礼者,以平等互爱制礼仪,使人人自重自爱,而后互重互爱。”说到这里,荀彧顿了一下,看了孙策一眼。“譬如大王虽尊贵,不以尊贵凌人。彧虽布衣,亦毋须以布衣自抑。相逢于野,则作倾盖之谈。相逢于朝,则行君臣之礼。大王以为然否?”
  孙策盯着荀彧看了好一会儿,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
  “然!”
  ……
  陆逊坐在军师处的小楼上,翻看着公文,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头看了一眼百步外的小榭。
  夜幕降临,水榭上点起了灯。看样子,孙策与荀彧谈得很尽兴,一时半会的还不会结束。
  他们谈些什么?陆逊听不到。不过他不担心,孙策身边的少年侍从会写下记录,到时候会给他一份。今天当值的是凌统、贺达,而不是陆绩,多少有些遗憾。凌统、贺达出身将门,好武轻文,论记录会议的能力远不如陆绩、杨仪等出身读书人家的少年。
  说到底,江东的人才还是不够多,大王的事业一日千里,人才不敷使用,不得不借重于江淮、汝颍。如果再等几年,郡学堂、讲武堂的人才跟上来了,情况就会好很多。
  大王会安排荀彧做什么呢?陆逊很好奇。他不怕荀彧的报复,他反倒希望荀彧来报复他,这样他才有机会重创汝颍系。荀彧号称王佐之才,是汝颍系当之无愧的领袖,挫败他比在战场上击杀荀衍更有意义。
  “笃笃笃……”楼梯声急响,参军卜静快步走了上来,将一份公文送到陆逊的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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