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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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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剑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迦罗深深吐息,似狼般深邃的眼眸中俱是痛意。

    “不许哭!把地上的箭捡起来!”

    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不住颤抖着,她眼角挂着不敢擦拭的泪珠,才躬身将箭拾起来,削细的树枝就又照着手心打了下来。

    “南嘉犯了错吃的是鞭子,他都没哭,你倒好意思哭!西蕃上至贵族下到奴隶,就没有不善骑射之人!你是我琼嘉土司的女儿!别人不会的,你必须得会!别人会的,你必须比他们更精通才是!西蕃人生在草原长在马背,若连骑射都学不会,便不配做西蕃人!更不配做布萨家的子孙!”

    陈旧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南卡抿唇往后退去,退到十步开外的位置后,她将双腿微微跨开,站定身姿。

    “站得歪歪扭扭,如何将箭射出去?”

    左手握着弓朝前推,右手伸出三指搭箭往后拉,弓在她身前,自上而下劈出一个弧度。

    “南嘉六岁时已能一箭射中靶心,而你却连弓箭都拿不稳!保持开弓的姿势,在原地站两个时辰!手臂若是晃一下,便再往上加半个时辰!”

    侧身拉满弓弦,将弓箭对准不远处的刺客,她挑眉浅笑道:“我允许我的子民对我有任何异议”

    收敛笑意的那一瞬,棕色的箭倏然离弦,准确无误的射穿了刺客的咽喉。

    “除了,质疑我的血统!”

    鲜血迫不及待的自喉间喷涌而出,煦煦暖阳洒落的地方,顷刻间便覆上了一层血泊。

    人群中骤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而南卡神色沉静,继续朝后退了几步。

    绷紧手臂,重新取箭搭在弦上,她脑海中蓦然回响起稚嫩的童音。

    “以后不论是从马背上掉下来,还是手上起水泡,我都不会再哭了。”

    “你还有半年才满七岁,偶尔哭一哭,也是无妨的。”

    “哥哥将来是要当土司的,他学骑射是为了赢过别人,我不如哥哥聪明,我学骑射是为了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小白,我不能拖哥哥的后腿,更不能拖布萨家的后腿!”

    从前想用来保护别人的箭术,而今却被自己用来杀人,想到这里南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余下的刺客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她勾唇冷笑道:“我想,是没有了。”

    利箭离弦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多时,哀声求饶的刺客们,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底下的看客才眨了几回眼,再定神看去时,高台上就只剩了一个活口。

    “是谁派你们来的?”

    “赞普饶命!是是我们自己要来的!”

    冷箭猛地射穿了左腿,余下的那名刺客抱腿哀嚎着,像岸边搁浅的鱼似的在地上不住挣扎。

    突如其来的行刺,十名刺客却无一例外都是奴隶。

    胆小如鼠的奴隶,最易动摇的奴隶

    这场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行刺,为的不是取她性命,而是想破坏登基大典。

    大典开始前,所有人都得经护卫队搜身,才可入场观礼,护卫队不可能将携带弓箭的人放进广场,但抓到的刺客身上确实背着弓箭。

    除非有个不经搜身便可入场的人,为他们提供弓箭。

    奴隶们觉得她不配做赞普,是因为他们心里已有了自己的赞普,她原以为这些刺客也是这么想的,谁知却听到了她从未听过的血统之说。

    人不会用自己自卑的东西来攻击别人,这是常理,奴隶最介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份,纵使他们再讨厌南卡,都不会主动扯到南卡的血统问题。

    能教刺客当着唐国使节的面,将行刺的原因归结到血统上,又能不经搜身就入场,说明此人身份不低。

    “赞普饶命!赞普饶命!奴再也不敢了!”

    那刺客拖着伤腿,一点点往前挪动。

    南卡冷着脸,抬手开弓,一箭射穿了他的脑袋。

    鲜血渗透了昂贵的手工西蕃毯,她垂眸看着脚边那一片殷红,此时才明白,原来象征着吉祥的红和生命终结后的红,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杀戮到此结束时,南卡突然重新举起弓箭,但这一次,她对准的却是高台下的人群。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广场上的近万名奴隶,被她手上的箭吓得大惊失色,四周全是她的护卫队,自知无处可逃,他们只能抱头缩紧了身子,瑟瑟发抖。

    观礼台上的使节、贵族们,面上血色尽失,只有朗仕珍仍不动声色的坐着饮茶,侧目瞥见迦罗眼中透出的寒意,她不禁摇头,莞尔一笑。

    “都给我抬起头来!”

    一年前,有个少女在拉维广场上,亲手杀了康城两大贵族家的老爷,那时她无比坚定的同奴隶们保证:“以后,再没有人敢随意伤害你们了。”

    两年前,那个少女站在玉蚌台上,那时她刚经历了一场行刺,将掌心那条被锅底灰止住了血的伤口掩在袖间,她既忐忑又欣喜的看着高台下的奴隶们,颤声道:“我是你们的土司—布萨南卡!”后来,她脚边落了各式各样的鲜花,立在姹紫嫣红间,她眉眼弯得好似两道月牙,心想着,定要竭尽所能给他们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所以她带着自愿肩负的使命,跋山涉水,披荆斩棘,为他们换来了自由。

    但两年前的那个少女,一定想不到,同样是在玉蚌台,今时今日的她,却将弓箭对准了奴隶,用鲜血换来了他们的“敬畏”。

    “我是你们的赞普,布萨南卡!今日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我宣布废除奴隶制,从今往后西蕃再没有奴隶!第二,不论你们接受与否,我都会是西蕃唯一的赞普!”

    眼底的肃杀之气,在南卡偏头那一瞬便褪了干净,她放缓了语气接着道:“当然,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我给你们选择,要么被我杀死,要么尊我为王。从地上站起来,表示你们选了前者,开始选吧。”

    她用商量的语气,说着不容人置喙的话。

    等了许久,都没有人站起来,随手将弓箭扔在地上,她上前几步扬声道:“不敢起身也好,没来得及起身也罢,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既然无人起身,那么今后你们就必须拥戴我!这是命令!违令者,贬回奴籍!当众凌迟处死!”

    空气凝滞了须臾,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布萨赞普万岁!灵措神山保佑您!”

    紧接着,广场上响起了阵阵高呼。

    “布萨赞普万岁!”

    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夹杂着孩童与妇人的哭泣。

    与其说这是对新任赞普的赞美,不如说是奴隶们劫后余生的欢呼。

    南卡神情淡漠,像被隔绝在了此起彼伏的呼声之外。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前一刻才将他们吓得魂不附体的女赞普,其实是个连蹙眉时的神态,都宛若壁画上拓下的神女般灵动的美人。

    从卓嘉土司最疼爱的孙女,到琼嘉土司与唐国郡主的女儿、从布萨家的女土司,再到西蕃的女赞普

    这些身份自南卡出生那一刻起,便彻底取代了她的容貌,她高高在上不可直视,所以不会有人在意她究竟是何模样,在人们眼中,她不过是几个冷冰冰的称谓罢了。

    观礼台上的各国使节纷纷起身,向玉蚌台上投去赞许的目光,而迦罗垂眸站在观礼台右侧,白皙俊逸的脸上笼罩着阳光都无法驱散的阴鹜。

    南卡转眸盯着迦罗的身影看得出神,直至她将目光收回,迦罗都不曾看她一眼。

    “赞普,该让礼官颁布诏令了。”

    锁儿缓步过来,提醒道。

    接过锦帕,南卡仰头看了眼如洗的碧空,淡然一笑道:“西蕃的天,可真蓝啊。”

    蓝得让人舍不得,用那双见过太多污秽的眼眸去凝视它。

第129章 猝不及防的一跪() 
烈日当头;玉蚌台上礼官高声宣读着诏令。

    南卡顶着颓白的一张脸;昏昏沉沉坐在高台右侧;从她这个角度看出去;除了能看到礼官的嘴极有规律的一张一合之外,还能看到迦罗从远处一步步走过来。

    已近晌午;光线变得尤为强烈;他踏上高台;微微低头从礼官手中接过诏书;清俊如铸的脸上神色晦暗难明。

    拿下南境十二座城池的是他;于人墙中杀出一条血路;攻入昌孜;取下小霍努土司首级的也是他;这正一品辅国大将军;他当之无愧,南卡知道他当之无愧;西蕃百姓亦知他当之无愧。

    待礼官宣读完诏书,人群中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年迈的老人转动着手中的嘛呢经筒;垂首低声念诵起祝祷的经文;年轻少女们小麦色的面庞上浮出明显的红晕;欣喜若狂挥舞着双臂;想让这位奴隶出身的将军注意到自己;某个孩童刚要伸手指向高台上的身影,就被身旁的妇人喝住;那妇人俯下身;估摸着是在告诉孩童;用手指向英雄,是对他的不敬。

    广场上的氛围从未如此和谐过,和谐得足以让人将先前那场杀戮从脑海中抹去,和谐得就像是这场大典原本该有的样子。

    迦罗仅在玉蚌台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疾步离去,人潮中的欢呼呐喊声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着南卡的耳膜,定眸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忽然觉得一路指引着她走到现在的那个人,如今已遥不可及。

    她闭了闭眼,刺痛双眸的不知是头顶灼热的艳阳,还是被迦罗日光包围的身影,睁开眼,低头看着身上被血弄脏的长袍,她眼眶发红,皱着眉涩然一笑。

    西蕃奴隶何其多,如此庞大的群体汇聚成的期待和不满,恐怕比洪水猛兽还可怖几分,可惜不太凑巧的是,他们不满的是南卡,期待的却是迦罗。

    睁大黑白分明的杏眸,南卡紧抿着唇,一瞬不瞬的望着迦罗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在心里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

    只看一眼就好,只要他回头看看她,就会发现看似若无其事的她,实则有多狼狈不堪。

    若有更好的选择,她何尝不想轻松的结束这场大典

    若有更好的选择,她怎会将弓箭对准那些她曾发誓过一定要保护的奴隶

    比起射杀行刺她的奴隶,让鲜血弄脏她的衣裳,她更想精心打扮一番之后,以一副不谙世事的清纯面孔出现在迦罗面前,等着他来保护她,锁儿说过的,男人对清纯可人的女子最没有抵抗力了。

    但事实是,她根本没有所谓的更好的选择。

    当腥红的液体浸透地毯,当浓重的血腥味混入空气漫至鼻端,她心下万般无助,很想扔下弓箭立刻离开玉蚌台,奈何观礼台上,广场中央,有这么多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无路可退,深知这一点,她的神思始终不敢有丝毫松懈。

    在高台上射出的每一箭,与其说是射杀刺客,不如说是在射杀她自己,射杀那个以为只要得了权,便可保护想保护的人,做主自己人生的布萨南卡。

    没有人看到,她举起的弓箭,化作了无形的利刃缓慢挑开她的心脏。

    没有人看到,她竭力克制着不让双手颤抖,咬紧牙关咽下了满腔的悲愤。

    看不到的东西,该用什么去证明它的存在?

    就如她莫可奈何,心力交瘁,人们却只会因她连眨眼都不曾就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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