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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恶魔-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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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刮刺刺地吆喝一句,那排拖得可怜的长龙顿时倒缩回来,全体一致,默契良好地直甩脑袋。

“那好,现在每个人都得摸着自己的良心,伸出指头数着家里的人口数,一人两个馒头,缺多少就拿多少,若有人昧着心贪多务得的话,他家明天就算不死人,也得有人抱病躺在床上一个月!”

少年说完,俨然换上一副正经面孔,再次大声叮咛有袋子的人就拿出来准备好,没有的人就抖出手绢来,并且要求每个人的动作都务求迅速简洁,不得拖泥带水。

窦惠被管事搀回来后,重新打起精神,这回有了少年的帮忙,情况便上了轨道,许多人甘冒违禁的险,刻意以佛礼跟她问讯,让沮丧的窦惠开心了起来。

日正当中时,窦惠负责的这桌前只有二十来位民众,由于还有一整笼没发完,她便要求管事一齐抬竹笼,往大道行去,打算一路将馒头发完。

少年见状,快步走上前问了,“你们在干什么?收摊了吗?可别忘了我的份啊!”

窦惠眯着开心的眼望着他,显然已忘却早先的尴尬,她拿出一个大袋子递上前,说道:“我没忘,早帮你预留了起来,三十个!”

少年眉一敛,不开心的说:“喔!不,多了些,我们只有十三人而已,你多塞四个是想害我家死人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粗鲁地抢过她手上的袋子,从中剔出了四个馒头扔回笼子里,继续道:“不过毒咒已下了,我可不能拿家人的命赌运气!”

“可是你好心的帮了我啊!”

“帮你?!谁好心要帮你来着?”少年将一袋馒头甩上肩,好笑地眯起眼,打量眼前的千金小姐,继续嘲讽道:“我们这种流浪汉可不像你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富家小姐,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做善事啊!要不是看在食物的份上,我才懒得出卖劳力替你维持秩序呢;因为本人行事有个原则,向来不白吃白喝人家的东西。”

窦惠听他这么一说,小手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眼睛顿红,“可是我曾说过要款待你家人的。”

“这二十六个馒头不就是了嘛!”少年不耐烦地竖起大拇指,往驮在肩后的东西一比,不给窦惠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迈开大步横过马路,直朝挨坐在对街角落的人群而去。

半天不说话的管事现在才有胆放一句马后炮,“好一个无礼的西戎崽子!小姐,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人,你就别理他了!”

“可是……我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窦惠仍不肯转身,她的目光紧盯着少年的举动。

那个少年将馒头一一往体力不支的同伴丢了过去,最后倚墙盘坐在一个瘦弱老人的身边,亲手拨下一小块馒头,耐心地递近老人微张的唇缘,他体贴的动作与温柔的目光,迥异于方才的粗犷与傲慢,深深吸引了窦惠的目光。

窦惠还注意到,那群人身上背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明显地挨饿好几天了,尤其是那名病恹恹的老者,根本就该躺在床上调养,而非在大太阳下曝晒。

“小姐!”看着小姐过度关心起陌生人的模样,管事有点儿受不了,“你年纪尚轻,没见过什么事世面,可别把每个人想得太好!”

“我并没有把每个人……”

管事不理窦惠的解释,继续说:“尤其万万不能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走唱郎,刚刚你说要请他回去吃饭时,我还真替你捏把冷汗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乘机偷老爷什么东西,好险,这人虽然无礼,但还颇识相的。”

窦惠张着好奇的眼睛,仰头问管事:“江湖走唱郎?!你是在说他吗?”很显然地,她根本没把管事要说的重点听入耳。

无奈的管事只得点头,应说:“昨天我带人出城到大市补货时,看见他们在表演、弹唱一些没人听得懂的靡靡之音……”

窦惠打断管事的话,反唇诘问:“既然你听不懂,怎么能说他在弹靡靡之音呢?”

“这……”管事被问倒了,一时语塞,只得红着脸强辩,“听来就像嘛!而且你看他们的穿着也知道他们的格调一定不高,小姐,我们还是赶快把这些馒头发掉吧!”

窦惠听了半天蹙眉不答话,最后才被管事拖着走,她心里相当不高兴,因为她没想到管事竟是这种鄙视穷苦的人。

觥睢睢“娘!赶快,赶快啦!”

此时,已过午一个时辰了,窦惠领在母亲前头,希冀能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找到那个少年郎的影子。

薛氏频拭额上的汗,说:“惠儿,走慢一点,让娘喘口气吧!”

“娘,不行的!我是跟你说真的,那个老人面色很不好,我们必须快点找到他,而且他们之中有一个哥哥帮过我的忙。”

“娘知道!你说他们是走唱的胡人,可是截至目前,我们几乎踩遍了洛阳大市,还是没有瞄到一个像样的。”

“所以我才急嘛!”窦惠咬着唇,忧心忡忡地猜测着,“人正多的时候不做生意,多半是出事了!”

薛氏见女儿快哭出来,忙挲了她的头,安慰道:“惠儿,顺其自然,倒是我们得赶快回家,白马寺就在大市东南,若给你爹爹撞上了,为娘的就糟殃了!”

“不行!”窦惠两只小手拳握在两腿侧,奋力地摇头,“我们一定得找到他才回去。”不知为何,她心底就是牵挂着那个老人。

“好吧!既然你意志这么坚定,那娘也不能输给你喔!”薛氏再度打起精神,加紧脚步任女儿牵着走。

母女俩在纷至沓来的人阵里钻着,掠过了几家杂技表演队,探头寻视了不少戏班,有人表演吞刀吐火,有人则在空中走绳,或爬竿或表演幻术,糖葫芦和糕饼小贩的叫卖声四处宣扬,这一切仍无法诱引小窦惠稍停一步。

最后,她们才来到市中龙蛇杂处的一隅——通商、达货两里之间的死角处。

集结在此处的人大多是来参与叫卖的活动,商品叫卖的范围相当广泛,从贩售马匹、牛只、宝器,甚至男、女奴隶都有。

所以不论是高门或寻常百姓家都会派人出来寻寻看看,就连经营皮肉生意的老鸨也要拨空来凑热闹,因此城里的良家妇女皆视此境为畏途,就连经过都不肯,还得详加考虑地绕个弯。

薛氏见胆大的女儿直朝人群横飞而去,明知劝她走已是不可能,便疾步跟上前。

两旁盯着她们母女瞧的人是愈来愈多,其中还有几个烟花女打扮的老妖精没安好心地死盯着窦惠看,其中一个甚至从人群中跨出,朝她不知死活的女儿扭了过来,这让她保护女儿的戒心顿扬。

薛氏不顾一切地奔上前,伸手一把扯住女儿的右手,大喝出声:“你放开她的手!”

窦惠被母亲的叱喝震得愣住了,方才杵在原地,查看出了什么事,她定睛一看,原来,她的左手被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掐住了!

窦惠要挣开那个女人的手,但是对方掐得好紧,害她像只被绳圈套住的小雌马,踢鞑跳个不停,回头苦着脸大喊一句:“娘,她干么拉我的手!”

这时,陌生女人才装出一脸吃惊,嗲声说:“唉啊!原来是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我失踪了好些年的宝贝女儿呢!真是失礼了,夫人!”抱歉的话虽然冒出口,但那只雪白无骨的手可放得挺不情愿的。

薛氏一把拉过女儿,紧紧护在怀里,她强抑下尖叫的冲动,眼带敌意地注视对方,斩钉截铁地说:“她不可能是你女儿!”

对方眯着杏眼,脸上泛起轻浮的笑,将手绢掩至唇缘,冷哼一句,便摇身走回人群,隐进鼎沸的叫卖声里。

一头钻进娘亲怀中的窦惠,警觉地瞄着远去的对方,她好奇的目光被拍卖台上的水牛吸引住,直到贴着母亲的小耳朵听见一声重重的长喟后,才意识到危险已暂时远离。

她倚着母亲嗫嚅地忏悔:“娘,都是惠儿的错,害你担心了。”

“傻丫头,知道危险就好了,从现在起,你可不能丢下娘,一个人跑前头啊!”

有了这次有惊无险的经验,窦惠的行为举止收敛多了,她战战兢兢地跟在母亲旁边,两只小手紧握着母亲,深怕握错别人的手。

但她两个眼睛可不曾闲过,仍是四处溜转,意图捕捉少年郎的踪影。

只可惜,叫卖台两旁的店街都绕遍了,仍是没有所获,她意兴阑珊地想打消搜寻的念头时,便听到一阵吆喝声。

“来哟!各位官爷夫人来看哟!今儿个有一位孝子为了筹医药钱救父,不得不卖身为工奴,各位瞧瞧,这孝子体格健壮,‘汗草’好似铁打一般,只要官爷夫人肯善待他,他一个人可抵五个人用哩!看是要他照料马儿、种麦、盖房子、搬运粗重货物,他包山包海样样使得上力!但是别怪小弟丑话说前头,您若要他喂儿子吃奶,那可万万使不出力啊!”

大伙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窦惠斜眼朝台上的人扫了去,只见一个丑角人物在台上大声疾嘶,另一位则是身着左衽破皮袄的马尾少年郎!

这让她的眼睛一下子雪亮,吃惊望着笔直而立的少年郎瞧,他两腿与肩平行,面无表情,本应带有几丝骄傲的双眸毫无神采地注视前端,没有方向,只是茫然地注视前端。

窦惠倏地转头,不假思索地拉了拉母亲的手,“娘,我看到他了,他在叫卖台上!”

“什么?他跑到叫卖台上做什么?”薛氏不可置信地撇过头去,直到一个高大但略微削瘦的少年闪入她眼底时,她才哑然住口。

窦惠急了,“我不知道啊!娘,我们上前问他看看吧!”说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再度拉着母亲往前钻去。

来到台阶下时,窦惠在嘈杂的人群中拼命往上弹跳,又摇手又吆喝,为的就是想引起少年的注意力,无奈,不知真的目中无人,抑或是绝望得过头,他竟然无动于衷,连眼也不曾往她身上瞟!

站在女儿身后的薛氏乘势默观眼前的少年郎。

这男孩的眉宇之间蕴藏着威霆的愤怒,浑身散发一股轩昂的独特气质,他坚毅的下巴与深邃的眼眸透露出岁月无情的残酷面,尽管他还年轻,但是面对一干陌生人评头论足的指点时,他却能含垢忍辱、宠辱不惊,这种不符他实际年龄的态度,让明眼人一瞟,就知道他有着丰富的人生历练。

薛氏自认是个依赖丈夫的无才女人,无法在一眼之内就推断出人的好坏,所以不确定该不该插手管这档事,只得任女儿去嘶吼了。

有些人问了少年郎一些问题,诸如名字啦,年纪啦,打哪儿来啊,会不会说汉语和鲜卑语啦,家中除了老父外,还有没有别人之类的问题。

少年郎简约地用鲜卑语回答:“我叫拓跋仡邪,十六岁,打从西域的鄯善国(原名楼兰,自汉昭帝始称鄯善)来,家中除老父外,只有我一人!”他的最后一句则是用汉语说的。

由于他的语态坚定,不露疑窦,于是众人对他模棱两可的回复没有任何异议,因为聚在此处的人无一去过鄯善城,自然分不出他的外国口音。

未几,叫卖正式开始了。

急得五内俱焚的窦惠可怜地翘首望着母亲,“娘,怎么办?这里人太多了,他根本没听到我。”

一时拿不下主意的薛氏也愁着眉看着女儿,“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女俩忽忽不乐地呆站在前面,听着出价声此起彼落,没多久,一阵柔嗲嗲的声音就传进他们耳朵里了!”

“五疋布文!”

大伙的心底盘算着,一疋布大的值个两百文,五疋等于一千文,天啊!要几吊五铢钱才抵得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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