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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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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真舒畅,补回来好几眠没睡好。〃
  女人仍闭着眼睛没有接话。等陈江水不曾上来,才出口问:
  〃你不要啊?〃
  〃早上干我女人,干到一身月经。〃陈江水郁闷的说。
  女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着猴,这么猴急。也难怪,听你们陈厝来的人说,你牵手真行,每回都爽得唉唉直叫,三里外的人都听得见。〃
  〃哪有你会叫。〃陈江水性起的涎着脸凑上前去。
  〃还不是装的。〃女人爽朗的喝喝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健壮的洁白牙齿。〃你那么久没来,好久没叫,现在大概叫不出来了。〃
  〃三八查某。〃陈江水低低的、温和的说。
  两人躺着有一会没说话,然后,女人才又漫不经心不在意的说:
  〃我快不要做了。〃
  〃嗯?〃
  〃我婆婆要我回去,说过继我大伯的尾子给我。〃
  〃你答应了?〃陈江水性急的撑坐起半个身子,〃他们要的还不是你手头的钱。〃
  〃我知道。〃女人声音中了无诧异,〃但是我这样下去也没个收尾。到四五十岁作个老娼头,迫别的查某卖来给我吃喝。。。。。。〃
  女人没有说下去,陈江水也不接话,然后,陈江水突然问:
  〃你囗死后,他们过去那款迫你出来,你还敢回去?〃
  〃那是因为我没生小孩。〃女人伸出一只手怜惜的抚摸着肚皮,〃不知怎样这个肚腹就是生不出一只蟑螂。〃
  〃金花,〃陈江水忧虑的说,〃回去要下田,你吃得了苦?〃
  女人动一动脚趾,她有一双常年踩在泥土地里、脚趾头一个个远远分开的大脚掌。
  〃我最近很会眠梦,梦见家里的猪母生了二十五只猪仔,没乳可吃,都向我跑来,我去问龙山寺的观音菩萨,庙公替我解说,说是我婆婆伊们这几冬收成不好,像那些猪仔,在跟我要东西吃。〃
  女人絮絮的说,到个段落,才再想到陈江水的问话,转接道:
  〃辛苦也比在这里好。〃
  〃这样也好,才有个收尾。〃陈江水略一想,〃不过,钱要抓紧,不要忘了当年怎样被逼出门。〃
  〃我会啦!〃女人绽开一个粲然的、没什么心思的笑。
  〃哪个时候回去?〃
  〃我婆婆前几天来拿钱,要我就回去,我想多做一阵,最近刚调来一团兵,生意好得很。〃
  〃以后听不到你叫啦。〃陈江水一拍女人圆肥的屁股。
  〃你来我庄里找我。〃
  〃三八查某。〃陈江水笑骂。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
  并躺在床上,陈江水听女人讲她婆婆怎样拿她的钱买下一只猪母,最近就要生了,生下来小猪再养大,他们就会有一点钱,她原先也存了些,可以去赎几分地回来,有地又有猪,就不怕挨饿了。然后,女人突然想到的随口加道:
  〃以后要杀猪,就来找你帮忙。〃
  陈江水喝喝大笑了一阵。
  〃偷宰猪,你不怕抓去关?〃
  〃我自己的猪怎么算偷宰?〃女人理直的说。
  〃查某人,不辨世事。〃
  陈江水带教训的口吻说,然后,同女人仔细的解释杀猪要如何打印上税种种。尽管陈江水显然在炫耀他的专门知闻,女人也知道这点,仍没什么在意的倾听,她大的、但灰黯浮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却不注视什么。她在陈江水叙述的段落里也会插上一两句:〃噢,这样〃,也还是闹闹的语意。
  但当陈江水讲完,女人敏捷的反驳:
  〃我自己的猪杀来吃,吃不完分给厝边亲戚,还要打税,哪有天理?〃
  〃干,就是这样。〃陈江水一把搂住女人的腰,〃还好打印不是纳到我的钱,要不然,干,我才不放伊干休。〃
  陈江水说着,不知怎的就愤怒了起来,他感到一阵急气直冲往脑门,两旁太阳穴劈劈啪啪跳动,他陷在肉里的眼睛闪着光。
  〃金花,我跟你讲实在的,以后有人对你敢怎样,你来猪灶找我,我猪刀拿来让伊好看。〃
  〃我会啦。〃女人温和的、平缓的说,将脸颊贴着男人的脸。〃你不要这样,好像要杀猪似的。〃
  〃我知啦,每回气一起来就是这款。〃
  陈江水无助、软弱的说。适才那突地昂扬起,集中精力要去攻击的亢奋已消退下去,一种抑郁的、平漠的荒芜使陈江水开始说:
  〃不但杀猪要打税,捡猪粪也要给人管。〃
  女人不经心的哼一声。
  〃我五岁就出去捡猪粪;背的竹篓快要有我那么高,阿妈每次都搂着我哭,她自己还要替人家磨豆腐。〃
  〃这样啊!〃女人说。但她显然经常听到这类叙述,不曾有同情,只默默安静的倾听。
  〃有一次运气很好,猪粪很多,小孩子也不知道太重会背不回家,捡满满一竹篓,背上身就摔倒,又不甘心拿掉些,只有用拖的,拖到半路,被两个小孩打了一顿,竹篓也被抢走。〃
  〃嗯。〃女人轻轻出声。
  〃阿妈半夜要去磨豆腐,晚上还赶替我编竹篓,那时候我七八岁,我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回来。〃
  〃你真的做了?〃女人叽叽咕咕的笑起来,虽然早知道结果,仍不禁兴起的追问。
  〃当然。我进猪灶,有一班兄弟后,我也拦在路上,把伊们捧一顿,阿甘伯的儿子被揍得躺了好几天。阿春的儿子比较轻,但眼睛差一点被打出来。〃
  〃不要这样嘛。〃女人庄肃的说,〃观音菩萨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伊们被我打,就是恶有恶报。〃陈江水打断女人的话。
  女人噗嗤一笑。
  〃我就是说不赢你,不过,听人说凡事要存个底留个后步呢!〃
  陈江水无可置否的点点头。
  〃我比较喜欢听你讲卖土豆的那一段。〃女人推一推男人肥重的肩膀,〃说来听听嘛。〃
  陈江水微些赧然,但还是说:
  〃我小时候也去卖土豆,我阿妈把带皮的土豆煮熟,放在篮子里让我四处去卖。有一年不知为什么,连连下了好久的雨,我卖了很多土豆,就是。。。。。。〃
  〃就是小孩不能出去玩,在家里四处跑,大人买土豆骗骗小孩。〃女人替代的说。
  陈江水阴沉的一笑。
  〃你都记得还要我讲。〃
  〃我喜欢听。〃女人张大眼睛望向屋子一角,〃那些兵来,都讲很奇怪的事情给我听。〃
  〃什么事情?〃
  〃怎样玩耍人家的查某。〃女人又回复她的不经心,〃你还没有讲水淹到胸脯那一次。〃
  陈江水顺从的、和缓的说:
  〃有一回雨下得很大,很快就淹大水,城隍宫附近水先是到膝盖,我篮里还有一些土豆,怕卖不完会黏,就再去卖,没想到水一直涨上来,一下就涨到胸脯,我差点被水流走,还好附近有一株大榕树,赶快爬到树上。〃
  〃你的篮子和土豆呢?〃女人问。
  陈江水喝喝的笑了起来:
  〃哪还记得。〃
  女人没有立即接话,有一会才又突然想起似的说:
  〃我们草地人,没得吃好穿好,不过我小时候,我们家一碗蕃薯稀饭吃是有的。〃
  陈江水的脸面阴暗了下来,不再接口,两人并躺在床上,屋外断续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一个尖高的老年男人声音特别出众,拉得又直又长的音调呼唤:豆……花,杏……仁茶,咿咿哑哑的直召唤过去,邻室房间也开始有人语、开门、东西碰撞声。陈江水啊的打了个长呵欠,伸一伸腰,从床上坐起来。
  〃要走了。〃他说。
  女人忙也起身,从竹椅上拿来衣裤,陈江水接过,套上一条黑色宽脚的本岛裤,再披上一件洗得灰蓝色的青布对襟短衣,也不扣上拌扣,腆出个油鼓鼓的大肚子。
  女人这时早从钉上取下麻绳绑的猪头,唉哟叫了一声好重,什么也没说的递给陈江水。女人那般平和自然。绝不以为带来的猪头是给她的认命,使陈江水有些讪讪,不免解释:
  〃这是拜普渡公的,下次来再带肉给你。〃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甚至陈江水从腰间拿出一把钱给她,仍不曾开口。房内郁郁的因日午而有着沉闷的热气,女人这回没披上大祹衫,全身赤裸的站着,脸上全无脂粉,她叉开双腿,微挺出肚子的站着,看来只像个倦怠的、肥重的、粗大的草地妇女。
  陈江水一出屋外,反射在石板上的阳光白色耀亮,直刺眼睛,〃干!〃陈江水眯着双眼喃喃咒骂,拎着猪头,不怎么看路都可熟悉的摇摇晃晃走出〃后车路〃。
  回得家中,林市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一身灰布衣裳看来像一堆破烂,只有两颊高肿,猩红红的一片,乍看还以为是对肥腴的下颚。她的神色慌恐,而且好似十分痛苦,饭菜却已整齐的摆在桌上,陈江水不曾搭睬,自顾坐下吃饭。
  猛一抬眼,桌上赫然又是昨夜那对猪脚,陈江水筷子一摔正想骂出口,已经切成小块用酱油煮过的猪脚看来只像一碗带皮的猪肉,了无昨夜拿来祭拜的猪脚形状。陈江水拾起筷子,匆匆吃过饭,大步向外走时才丢下一句话:
  〃猪头是要拜普渡的。〃


  依照鹿城的习惯,祭拜普渡一致是午后,大致从下午二三点钟,直要拜到日头西斜,夏日白天特别长,午后到天黑前,总有四五个钟头。人们相信只有长时间的祭拜,由城隍庙放出的无主孤魂,才有足够的工夫外出觅食,好一年一度的饱餐一顿。
  普渡那天,林市在家忧虑着陈江水不曾回转,不知能拿什么祭拜,几番到门口探看,却看到阿清拎着一条近两尺长的鳁仔鱼朝着走来。
  阿清忸怩的说明是自己抓的,给他们拜普渡公,没有什么,另外取出一个用包袱巾缠起的小布包,说是他在家和彩送的,是为了答谢林市救她婆婆。阿清匆匆将东西交到林市手中,红起脸面慌慌忙忙离去。
  怕陈江水责骂,林市不敢打开包袱巾,时候也已不早,忙到厨房里将鱼杀好,用油慢慢煎得整条鱼赤黄,待放在盘子里,鱼太长,有一大截尾巴落在外面,林市忙找来一根筷子,一半插入盘内压在鱼身下,一半突出盘外,正好支住鱼尾不致掉落。看一条赤金金的鱼平稳的摆在盘子里,林市一早上忧虑没供品拜普渡,这时候才算稍放下心来。
  近午时分,陈江水拎回那硕大的猪头,林市更是惊喜。依拜拜一向煮三牲的惯例,林市将猪头放到大锅中用白水煮过,由于从不曾有机会煮猪头,也不知该煮多久,算计里面大致熟了,林市将它捞起。一时找不到那么大的盘子来盛装,只好放在竹编的密网筛子里,竟是满满一筛子,林市看着,满足的喜悦涌上心头。
  再煮好几色青菜,林市忙赶出来在门口处用两张竹椅与一长条木板搭成个临时供桌。看四邻早已安置妥当,上了香在祭拜,忙将准备好的菜端出来。一个大猪头就占了简陋的桌面大半,再搭配上那条大鱼与几碗青菜,也很足够丰盛了。
  林市虔敬的点了香,站在门口面朝外,仔仔细细的拜了又拜,喃喃念着要孤魂野鬼好好饱餐一顿,并一再祈求祭拜后,那最近在邻近出没的吊鬼不会再来纠缠她和她阿江。
  上好香,林市搬来张矮竹椅在门口处坐定,好监看野狗或猫会来偷食。才坐下一会,就陆续有一行五六个妇人朝着走来,林市忙站起身,定眼一看,为首的竟是阿罔官。
  自那夜里看她脸色涨红的昏跌在地上后,阿罔官不曾到井边洗衣,也不曾在邻近走动,林市一直不曾再见到她。而在那炙热的七月十七普渡下午,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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