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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黑樱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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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跟它一般见识,我要带它去码头。”   
  “让巴提斯蒂把它带走,去哪儿都行。”她把那头被勒得半死的浣熊放了下来,“就是别再进我的房间。不然的话,我就让它变成烤全熊!”   
  我从晾衣绳上解开链子,拉它走向码头。我一向对白人至上的现象无法理解,因为大多数时候,我家总是被有色人种所主宰和操纵。   
  今天的活儿很多。我和巴提斯蒂上了船,一起舀头天晚上积的雨水,然后把自动售货机里装满香烟和糖果,拖着大网从钓饵池里捞出漂着的小银鱼,给冰柜排水,再把新鲜的冰块放在苏打水和啤酒上面,点火为渔夫们准备午餐。最后,我张开阳伞,把它插在餐桌的孔中。   
  都忙完了,我才抽身回家。   
  雨过天晴,是个美丽的早晨。天空蓝蓝的,草地新鲜油亮,阵阵凉风送爽,吹过浓荫密布的后院。红木做的花箱上还残留着水珠,上面是一层茂盛的矮牵牛花和火焰草。阿拉菲尔穿着睡衣,正在餐桌旁给米老鼠画册涂颜色。她黑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皮肤晒成了栗色。如果硬要在她身上找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宽宽的门牙,在她笑的时候,会让她显得年龄更大些。看着她平静愉悦地玩着,我真的很难相信,大约一年前在墨西哥湾,我从坠机里把她拽出来时,她的骨头像鸟一样轻,正在水里挣扎,喘息的嘴巴看上去,就像我妻子喜欢的一个洋娃娃。   
  我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黑发。“你过得怎么样,小家伙?”我说。   
  “你去哪儿了,戴夫?”   
  “我遇上一场大雨,被耽搁在了巴吞鲁日。”   
  “哦。”   
  她又转头画自己的画。突然停下来,对着我笑一下,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三脚架在克拉瑞斯的篮子里拉屎。”她说。   
  “我也听说了。对了,不该说‘拉屎’,该说‘解手’。”   
  “不是拉屎?”   
  “那么说不好,说‘解手’。”   
  她跟着我重复这个词,我俩一唱一和地点着头。   
  她在新伊伯利亚的教会学校读一年级,不过看起来,她从克拉瑞斯和巴提斯蒂那里学到的俚语粗话,要比从修女那儿学的正规英语多得多。哪天你都能听到,他们三个用土话谈着:“什么光景了?”“干吗在我窗子底下烧那些破树叶,你脑子里进水啦?”“我上回用你那辆车时,有个狗娘养的做了手脚,往轮子底下扔钉子,结果胎子彻底冒泡了。”   
  我拥抱了阿拉菲尔,吻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回屋洗澡。潮湿的泥土和树木味儿,混合着紫茉莉的淡淡幽香,从窗口飘了进来。这是早春的清晨,我本该精力充沛地他点什么,但却觉得很倦,这只因昨晚的恶梦和失眠。   
  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每隔一段时间,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冲进我的脑海,让我再次清晰地看到那些画面,听到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这种噩梦会在任何地方出现。今天,当我疲惫不堪、想在卧室里休息一下时,它又出现了。我换过了好几回墙板,还一个一个修补弹孔,先用碎木头填进去,再拿砂纸磨光。那个沾满我妻子鲜血的床头板,已经变成了褐色,安安静静躺在地下室里落满尘埃的角落。但是,每当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散弹猎枪发出的串串火焰,听到枪声如雷在耳边回响。当我在雨中焦急地跑回自己的家,走进房子却只能听到尖叫声。那是妻子蜷缩在被单下,想用一层薄布保护自己,又知道必死无疑,那样一种绝望恐怖的凄厉嘶喊。我也尖叫,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我的叫声穿过田野,消失在滚滚雷鸣之中。   
  像往常一样,当这些黑暗的记忆在白天出现,我根本没有办法摆脱它们的折磨。通常,我会穿上运动服,去后院里练一会儿举重,然后沿着河边的土路,一口气跑上四英里。太阳的光线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我头上不停地旋转着,似乎有鱼在追捕林子里的昆虫,甚至有时,在两棵柏树的交界处,我还能看到鲈鱼的后背时隐时现。   
  我从吊桥转回来,向看桥的人挥挥手,然后,在回家的路上,狠狠地练着勾拳。这种放松方式还是有效的。   
  感谢上帝,血液在我的胸膛里唱歌,腹部平实而坚硬,但唯一让我不能确定的,是这种健康的精神状态能维持多久。   
  我就像一个赌徒,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生命还是死神。赌注,就是用尽自己全部力量,来换取一瞬间的好心情。我总是在早上尽情发泄,祈祷今天能有好天气。   
  三天后,我在码头上清理帆布折缝中的雨水,突然食品店的电话响了,是迪西。李。   
  “一起吃顿午饭吧,我接你。”他说。   
  “谢谢,可我正忙着呢。”   
  “我必须和你谈谈。”   
  “那就在电话里说吧。”   
  “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   
  “你在哪儿?”   
  “拉斐特。”   
  “那你开车来吧。走小镇南边,沿着河边的路,可以直接开进我家。”   
  “我一小时后就到。”   
  “听来你的情绪不太好,怎么回事?”   
  “我想,大概我该再结次婚什么的,追追女人。”   
  每天早上,我和巴提斯蒂都会烤鸡肉,就用码头上的野餐坑。我出售盒饭,以烤肉饭和鸡杂饭为主,每天都能从钓鱼的人手里赚上三十来块美元。我们先清理餐桌,再给自己挑几块好肉,打开几瓶澎泉,这可是美国最著名的碳酸饮料之一。我喜欢头顶遮阳伞,眼望水面上闪动的波光,和他一起吃点什么。   
  这是个温暖明媚的下午,风把沼泽地中的苔藓吹起来,扬起淡淡的轻尘。天空碧蓝如洗,如瓷器般光洁柔美。   
  “瞧那个家伙怎么开车的,好像压根看不见前面有坑。”巴提斯蒂说,他那褪色的棉布衬衫从胸口敞开。他脖子上挂了个一毛钱的钢蹦,他把这玩意儿当护身符。   
  他的胸膛黝黑坚硬,就像钢板打造的一样。   
  一辆粉色的卡迪拉克敞篷车飞驰而来,泥巴在挡泥板下面翻着花。看得出来,这车刚从泥坑里爬出来,挡风玻璃上溅满泥浆,一塌糊涂。   
  “迪西。李做事从来都没有节制。”我说。   
  “那就别把我们的船租给他。”   
  “他是来谈事的。他还曾经是个著名的摇滚歌手呢。”   
  巴提斯蒂默默咀嚼着,沉着脸看我,对我的话无动于衷。   
  “我是说真的。他在纳什维尔曾是个大人物。”我说。   
  他的眼睛又眯起来,明显是一副听天书的表情。   
  “那是在田纳西州,他们在那儿出了好些唱片。”   
  对牛弹琴。   
  “我再拿瓶澎泉。你喂过三脚架了吗?”我说。   
  “你以为那只浣熊找不到吃的吗?”   
  我没听懂。   
  “它的鼻子并没有失灵,你明白吗?”   
  “你说什么,巴提斯蒂?”   
  “它吃掉了你所有的煎饼,不信就去看看吧。”   
  迪西。李给车熄了火,车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只见他笨拙地从码头下来,进了食品店,招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他面无血色,皮肤紧绷,大颗的汗珠从额角不断滴落。他穿着深紫色衬衫,上面带玫瑰图案,玫瑰花和腋下都被汗透了。   
  我跟他走进食品店。他往柜台放了张五块钱的票子,开了瓶长脖子杰克西啤酒,立刻扬起头,把酒往嘴里倒。   
  直灌了大半瓶,他才停下来,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伙计,我这回可真的遇到麻烦了。”他说,“我指的是邪门的事儿,朋友,就像有人拿着钻头和螺丝刀,硬往你太阳穴里拧。”   
  他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事情的开头总是很美好的。然后,在你失去戒备以后,他们就会放出篮子里的毒蛇,不是吗?”   
  “不是。”   
  “我跟你谈的事情非常严肃。你认识法学博士之类的人吗?”   
  “恐怕没有,迪西。”我自顾自地给他找钱。   
  他又开了一瓶啤酒,长饮一口:“一个传教士曾经问我:”孩子,你可以喝两瓶啤酒,然后走着回家吗?‘我说:“那我可不知道,先生,因为我从没试过。’像他那样按规矩做事的人,常常会傻得让你同情,不是吗?”   
  “出什么事儿了,伙计?”   
  他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食品店。   
  “带我去开条船吧。”他说。   
  “我现在可很忙啊。”。“我会为你的时间付酬的。我的事很重要,朋友。”   
  他用坦诚的目光直视着我。我还能怎么办?只好走向门口。   
  “我过半小时回来。”我对巴提斯蒂喊了一句,他这会儿还坐在伞下吃午餐呢。   
  “我很感激,戴夫。你真够朋友。”迪西。李打开一个纸袋子,往里放了四瓶啤酒。   
  我带他上了一条有马达的小船,驶过十字街头,那里古老的墙皮斑驳陆离,破旧的百货商店前有棵巨大的橡树,几个老人和黑人正在前廊喝着饮料。   
  小船的尾波缓缓散开,直漾到岸边。迪西。李仰面躺在船头,在水面的反光中,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关掉引擎,让船漂进柳荫之中。绿色枝条的掩映下,这个下午格外宁静,只能听到远处一辆汽车里放着老歌。   
  “天啊,这音乐是从哪儿传来的?是我的脑子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问道。   
  “远处,路口的汽车。”我莞尔一笑,取出随身带的折刀,削着刚折下来的柳条。   
  “伙计,这让我想起过去。我刚开始演唱时,他们说,要是你不能像汉克或莱夫提那样表演,就不值得在摇滚乐上浪费时间。他们是对的。嗨,你知道我事业中最辉煌的时刻吗?不是两张金唱片,也不是和一些脑子里灌水的女演员结婚,而是在新奥尔良,和肥人一起做现场表演。我是他合作过的唯一白人,伙计。他很酷,看起来像是坐在钢琴旁的一只小猪,穿一件银色衬衫,手指戴满了宝石戒指。他微笑着、扭动着,用小香肠一样的手指敲打着琴键,汗水在他脸上飞舞,观众席都乱成了一锅粥。我的意思是,所有女人都想爬上舞台,人们在警察面前跳着下流的布吉舞。他的演出太棒了,他拥有那些观众,伙计。但是每次,当他结束演奏,都会指向我,于是聚光灯就打到了我的吉他上。多亏了他,我才能得到一半的叫喊和欢呼。那个男人真有颗仁慈的心,朋友。”   
  迪西。李摇了摇头,随手打开另一瓶酒,我看了看手表。   
  “噢,对不起。”他说,“这是我的问题,我总是不由自主回忆往昔。瞧,我脑子有点不灵光了。实际上,那非常疯狂,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许它毫无意义,见鬼,我不知道。”   
  “直接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星钻探设备公司把一些搞土地租赁的人派往蒙大拿州,其中也包括我。那是在落基山脉以东,他们管那儿叫东前方,有很大的石油消化池,是片从未被开垦过的土地。我们的交易额上千万,唯一的问题是,有些是黑脚族印第安人的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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