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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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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差不多!』

事情就此谈定局。实际上等于是裘丰言的事,所以由他去奔走,胡雪岩

只是忙自己的事。由于尤五的帮忙和古应春的手腕,上海方面的情形,相当顺利,杭州方面亦都『摆平』,到了腊月二十,几乎诸事就绪,可以腾出工夫来忙过年了。

就在送灶的那一天,裘车言兴冲冲地到阜康来看胡雪岩,带来一个好消息,说龚振麟已经跟他开诚布公谈过,那笔洋枪生意,预备双方合作。

龚振麟提出来的办法是,这一批洋枪分做两张合同,划出五千支由哈德逊承售,也就是裘丰言经手,抚台衙门每支拿二两银子作开销,此外都是裘丰言的好处。

胡雪岩算了一下,原来每支枪有十二两银子的虚头,如今只取了一个零数,换句话说,让出五千支就是损失了五万两银子。这不是笔小数,龚振麟岂甘拱手让人?只是为势所迫,不能不忍痛牺牲,心里当然记着仇恨,以后俟机报复,自己要替裘丰言挡灾,未免太划不来。

当然,即上了这个说帖,龚振麟不能不敷衍,他自己吃肉,别人喝汤,应该不会介意,照现在这样,变成剜了他的心头肉,那就太过分了。但当初已经说过,有好处都归裘丰言,那么如今替龚振麟的利益着想,便又是剜裘丰言的心头肉,怕他会不高兴。这样想,左右为难,觉得这件事做得太轻率了。

『怎么回事?』裘丰言见他神色有异,困惑地问。

『老裘,』胡雪岩试探着说,『恭喜你发笔财!』

『那都是你挑我的。』裘丰言答道,『这笔好处,当然大家有份,将来听你分派。』

这个表示,使得胡雪岩很安慰,只要裘丰言未曾存着『吃独食』的打算,事情就好办了。

『我跟鹤龄决不要!不过,老裘,钱要拿得舒服,烫手的钱不能用。哈德逊的这张合同,大有研究。』胡雪岩想了一下问道,『说实话,老裘,你想用多少钱?』

这话使人很难回答,裘丰言不解所谓,也不知道能用多少钱,唯有这样答道∶『我说过,归你分派,你给我多少,就是多少。』

『是这样,我不能不从头说起。』胡雪岩说∶『他们让出五千支来,就要损失五万银子,但是从哈德逊那里,弄不到这个数目,为啥呢?我算结你听┅┅』

说帖上说,照同样的货色,每支只要二十五两银子,实际上每支二十两,只有五两银子的虚头,所以一共也只有二万五千银子的好处,除掉抚台衙门一万,还剩下一万五千银子。

『一万五千银子三股派,』胡雪岩说到这里,襄丰言自动表示,『每人五千。』

所望不奢,胡雪岩反倒过意不去,『你忙了一场,五千也太少了,你拿一万。』他说,『我跟鹤龄不要。』

『那么,还有五千呢,莫非送给龚振麟?』

『不错,不但这五千送他,还要问他,愿意戴多少「帽子」?要这样,你的钱才不烫手。』

裘丰言先还不服气,经过胡雪岩反复譬解,总算想通了,答应照他的意思跟龚振麟会谈。

当然,这有个说法,说是哈德逊愿意每支枪再减一两银子。加上另外的

二两,一共三两,这就是说每支枪以二十二两银子算。实收是这个数目,如果『上头还有别的开销,要加帽子也不妨』。

一听这个说法,龚振麟的观感一变。裘丰言背后有胡雪岩,他是知道的,原来以为胡雪岩太辣手,现在才发觉是『极漂亮』的一个人。

除了交情以外,当然更要紧的是估量利害关系。龚振麟对胡雪岩一派的势力,相当了解,王有龄已有能员之名,在抚台面前很吃得开,嵇鹤龄也是浙江官场中一块很响的牌子,而此两人都倚胡雪岩为『谋主』,此人手腕灵活,足智多谋,尤其不可及的是人人乐为所用。象这样的人物,有机会可以结交而交臂失之,未免可惜。

打定了这个主意,龚振麟便对裘丰言这样表示∶『不瞒老兄说,这件事我的处境,实在为难,其中委曲,不必细表。以老兄及胡雪翁的眼力,自然能识得透,言而总之一句话,多蒙情让,必有所报。』

这几句话听得裘丰言大为舒服,便也很慷慨他说∶『交个朋友嘛!无所谓。』

『是,是!俗语说得一点不错,「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能交得上,一定要交。』龚振麟说∶『事完以后,老兄这里,我另有谢意,至于胡雪翁那里,我当然也要致敬,想请教老兄,你看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有所馈赠,他是一定不肯收的。』裘丰言说到这里,灵机一动,『我为老兄设想,有个惠而不费的办法。』

『好极了!请指教。』

『阜康钱庄,你总知道,是杭州钱庄大同行中,响当当的字号,老兄大可跟阜康做个往来,也算是捧捧他的场。』

『这容易得紧,容易得紧!』龚振麟一叠连声的说,『此外,我想奉屈胡雪翁小叙,请老兄为我先谷。』

『好,好!胡雪岩很爱朋友的,一定会叨扰。』

『事情就这样说了。』龚振麟重又回到公事上,『哈德逊这方面的事,谨遵台命办理。上头有什么开销,我要上院请求了才能奉告。』说到这里,他又放低声音,作出自己人密诉肺腑的神态,『替黄抚台想想也不得了!一个年过下来,从京里到本省、将军、学政那里,处处打点,没有三十万银子过不了关。真正是「只见和尚吃粥,不见和尚受戒」!』

听这口风,便知加的帽子不会小。裘丰言也不多说,回到阜康钱庄跟胡雪岩细谈经过,话还未完,刘庆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显然是有什么得意的事要说。

『胡先生,来了一笔意外的头寸,过年无论如何不愁了。』他说,『炮局龚老爷要立个折子,存八万银子!』

这一下裘丰言也得意了。笑着问道∶『如何?』

『你慢高兴。』胡雪岩却有戒慎恐惧之感,对刘庆生说∶『这笔头寸,不算意外,随时来提,随时要有,派不着用场。』

『不!说了的,存三个月,利息随意。』

『那倒也罢了!』胡雪岩想了想说,『利息自然从优。这样,你先打张收条给来人,就说∶我马上去拜会龚老爷,存折我自己带去。』

刘庆生答应着管自己去料理。胡雪岩这时才有喜色,踌躇满志地跟裘丰言表示,这件事得有此结束,是意外地圆满。因为原来他最顾虑的是『治一经,损一经』,怕因为这件事,把王有龄跟黄抚台的关系搞坏,而照现在看,

关系不但未坏,反倒添上一层渊源,岂不可喜?

『不过,也不能大兴头。』胡雪岩又说,『现在连「买空卖空,都谈不到,只能说是」卖空「,大包大揽答应了下来,哈德逊那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不要紧!你不是说哈德逊答应二十两一支?现在有个二两头的富余在那里,大不了我白当一次差,二十二两一支,总敲得下来。』

裘丰言这番表白,很够昧道,胡雪岩笑笑拍一拍他的肩。然后,带着存折到炮局去拜访龚振麟。

一见面当然各道仰慕,十分投机,入座待茶,胡雪岩首先交代了存折,申明谢意,接着便谈王有龄的近况,套到这层关系上,更觉亲热,真正是『一见如故』了。

『这次裘丰翁上的说帖,多蒙雪岩兄斡旋,体谅苦衷,承情之至。』龚振麟说道∶『我已经面禀抚台,抚台亦很欣慰,特地嘱我致意。』

如何致意没有说,意思是黄宗汉也很见情。胡雪岩矜持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我虽承乏炮局,对洋务上所知并不多,以后还要请雪岩兄多指教!』

『不敢当。』胡雪岩急转直下地问道,『我想请教,跟普鲁士人订的那张合同,不知定在什么地方交货?』

『定在杭州。』龚振麟答道,『他答应包运的。』

『振麟兄!由上海过来,路上的情形,你估量过情形没有?』

『也晓得不大平靖,所以我已经面禀抚台,将来要派兵到边境上去接。』

『能入浙江境界,就不要紧了。』

『喔!』龚振麟很注意地问,『你是说江苏那段水路不平靖?』

『是的。小刀会看了这批枪,一定会眼红。』胡雪岩说,『不是我危言耸听,洋人包运靠不住。』

龚振麟吸着气,显然有所疑惧,望着胡雪岩,半晌说不出话。

『振麟兄,』胡雪岩很率直他说,『万一出事,洋人可以推托;或者禀请官厅缉捕。那场官司怎么打?』

『啊!』龚振麟满头大汗,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多蒙指点,险险乎犯下大错。合同非修改不可,不能叫洋人包运,他也包不了。』

『是的!振麟兄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怎么个办法,还要雪岩兄指点。』龚振麟又说∶『这件事恐怕还要请教裘丰翁,他押运过一趟,路上的情形比较熟悉。』

『不须请教他。此事我可以效劳。』

『那太好了!』龚振麟又是一揖。

胡雪岩赶紧还了礼。到此地步,自不需再作迂回,他直截了当地把跟尤五的交情说了出来,表示如果龚振麟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帮忙。

『自然要仰仗!』龚振麟喜不可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亏得雪岩兄,不然真是不了之事了!』

接着,龚振麟要人。官场中讲交情关系,谈到这一点,就是最切实的表示,无奈胡雪岩自己也是人手不足,便只有谨谢不敏了。

不过,他还是替龚振麟出了一个主意,两方面的枪支不妨合在一起运,仍旧请黄抚台下委札,派裘丰言当『押运委员』,跟尤五的联络,自然也归裘丰言负责,驾轻就熟,可保无虑。

这个办法既省时,又省运费,龚振麟自然依从。两人越谈越投机,直到深夜方散。第二天龚振麟又到胡家回拜,硬要把胡老太大请出堂前,为她磕头,到了下午又是龚太太携礼来见。两家很快地成了通家之好。

不过胡雪岩对龚振麟是『另眼相看』的,这『另眼』不是青眼,他察言观色,看出龚振麟这个人的性情,利害重于感情,如俗语所说的『有事有人,无事无人』,所以不能与王有龄、尤五、郁四、嵇鹤龄等量齐观。也因此,他嘱咐妻子,与龚家交往要特别当心,礼数不可缺,而有出入关系的话,不可多说,免得生出是非。

果然,从龚家惹来一场是非!

年三十晚上,祭过祖吃『团圆夜饭』。胡老太太穿着新制的大毛皮袄,高高上坐,看着儿媳,又欢喜、又感慨他说∶『我也想不到有今天!虽说祖宗积德,也靠「家和万事兴」,雪岩,你总要记着一句老古话∶』糟糠之妻不可忘「,良心摆在当中。『

大年三十怎么说到这话,胡雪岩心里觉得不是味道,但只好答应一声∶『我晓得!』

胡太太不响,照料一家老小吃完,才问她丈夫∶『你要不要出去?』

『不出去!』胡雪岩说,『今天晚上自然在家守岁。』

听得这话,胡太太使备了几个精致的碟子,供胡雪岩消夜。夫妇俩围炉小饮,看看房中无人,做妻子的说出一句话来,让胡雪岩大为惊疑。

『娘说的话,你总听见了。雪岩,你良心要摆在当中!』

『奇怪了!』胡雪岩说,『我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好!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胡大大说,『一过了年,湖州那个人,叫她走!』

这句话说得胡雪岩心中一跳,镇静着装傻∶『你说的是哪个?』

『哼!你还要「装羊」?可见得要把我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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