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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作品集(一共七部小说)-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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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这番话,可以说把朱元璋从建国初到近些年来对北元的军事战略的演变、发展过程做了一个简要而清晰的小结。事实上在与北元武装几番互有胜负的大战之后,包括十年前蓝玉直捣捕鱼儿海(贝加尔湖)的那次大捷点后,大明统治阶层就已经意识到,完全占领并统治草原是不可能的,北元的残余力量其时仍旧非常强大。

  明初北元残余势力并不弱,他们之所以给人一种很弱的印象,是因为明初汉人军队的武力太强大了,北元败多胜少。等到靖难之役中原大战的时候,他们又忙于自相残杀,争夺草原上的统治权,根本无暇南顾,于是明初北元力量似乎已经不复存在根本无力南侵的感觉在后人心目中就进一步加强了,其实自然并非如此。

  事实上就在靖难之役之后没两年功夫,北元残余势力就分裂成了两个国家,一个是鞑靶、一个是瓦刺。熟悉些历史的人都知道,这其中任何一个国家,都曾经给大明王朝带来过多么巨大的威胁。而这其中任何一股势力,仅仅是北元残余势力分裂之后的一半,这一半力量凝聚起来不再自相残杀,其威力就已如此惊人。

  说到这里,朱棣微微一笑,伸出靴子,将地上已经熄灭的几块炭火碾碎,说道:“沿边这些小部落,没能力跟俺们为敌,也不想与俺们为敌,莫要把他们死路上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适当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不会狗急跳墙,也能让其他部落心存幻想。这些走私交易嘛,有坏处、可也不是全无好处。手头上松一松,给他们一条路走,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而且也不会冒险另辟走私渠道,以致朝廷不能掌控。边关内外的民间交易,从不因国家友好或交恶而终止过嘛,俺觉着,禁不如导,堵不如疏,要是北元朝廷肯向俺父皇称臣,父皇早开边市贸易了,他们不服软,俺父皇也不能落了面子不是?”

  朱棣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韩指挥彻底放下了心结,陪笑说道:“王爷高见,王爷高见。何况,咱们现在不开榷市,逼得他们只能偷偷摸摸交易,如此以来,咱们得到的好处,比‘给’他们的好处,似乎……还要多得多啊。

  朱棣瞪他一眼道:“你少来,蹬鼻子上脸,违法犯禁就是违法犯禁,你能啊,都捅到俺面前来了,你说咋办?”

  韩逸陪笑道:“正要求教王爷,臣觉得,百余辆车的货物,数量确也惊人了些,您看……”

  朱棣知道韩逸老奸巨滑,这件事自己既然知道了,他就不甘心让自己置身事外,却也并不点破,略一沉吟,挥手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叫关上仔细地查,只要确实是些毛皮、兽筋,漫说一百车,一千车、一万车也放它进来,它有多少,俺大明都吃得下。可不准夹带其他的东西,只要没有别的东西,随行之人身上不携武器,过来三五十个壮汉又怕甚么?如果凭着几十个人就干得成啥事体,你不开关,他们攀山越岭还不是一样过得来?”

  “是是是,臣明白了。”

  韩逸追在朱棣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道。

  朱棣站定身子,又道:“不过,一口气吃下百余车的皮货兽筋,好大的手笔,这个买家到底是什么身份?你要查一查,若是充作民用自然无妨,万一是什么邪教歹人,正好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

  “是是是,臣一定照办!”

  这天,谢家又摆了一桌酒宴,比起那日款待烧饼姑娘的规模稍显简陋了些,不过对夏浔和西门庆这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也已算是极其丰盛了。
  除了谢传忠、夏浔和西门庆,客人还有边关卢龙口的守将副千户沈嘉,以及前次曾经与夏浔和西门庆见过面的任日上。十几个女孩儿或坐或站,在六扇屏风前琴瑟合鸣,丝竹相配,浅吟低唱着为他们助酒兴。

  酒菜太过精致,其实反而不太合两个边关将领的口味,不过这样的派场两人倒是头一回见,奢华和排场就是一种势,一种气势,显示着主人的力量,本来纵是有求于你的,或者地位本在你之上的,在这种气场面前,也会不知觉地产生敬畏。

  谢老财倒不懂得利用什么势来压人,他只是带着一种暴发户的自卑和急于表现自己的心理,有意地营造一种豪华的气氛,生怕别人瞧不起自己,不想倒令两个本来杀人如麻的军中武将也有些拘束起来。

  谢传忠已经知道了夏浔是在为什么人办事,他果然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轻视,本来尽管这次夏浔所购货物极多,他也懒得亲自出面的,这一下却是亲自在府中摆宴,为双方撮和此事。

  其实边关守将私下交易买卖或者纵容买卖,古已有之,从未断绝过。从地域上来说,边关两边的定居百姓是最近的,接触也最多。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世世代比邻而居,因为政权所属所造成的统治上的分割并不能完全阻绝他们的交流。

  且不说国与国之间时战时和,并不总处于紧张状态,时常也要开边市进行贸易的。就算是战争时期,多数原因也是双方中央政权出于政治需要而发动的,即便某一方有马贼匪帮袭边,其成员也不是毗领的这些小村庄的百姓,所以双方即便在战时也时常偷偷的互济有无。你战也好,不战也罢,他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活着嘛。

  渐渐的,就有些士兵见有利可图,也会加入私下交易的行列,秦汉唐宋,一直以来,史书中有关边关士兵们偷偷辍绳下关隘,就在关口下边摆开地摊与对方百姓进行交易的记载频频不绝。

  渐渐地,一些边关将领发现其中有利可图,而且堵不如疏,与其让士卒参与交易,散漫了军纪,还不如“过关抽税”直接从商贾们那里拿些好处,只要输出的物品不是战略物资就好。这样一来,民间交易在非战争时期几乎在每一个关隘都是非公开而实际存在的现象。而且很多上层将领也渐渐成为知情者或者直接参与其中了。

  朱元璋和张士诚争天下的时候,朱元璋麾下勇将谢再兴就曾派人去张士诚的地盘做过买卖,此事被人举报到了朱元璋那里,事情张扬开了,一向用法严厉的朱元璋也只是以涉嫌走漏军机为由,处死了那两个做买卖的部下,贬了谢再兴的官了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只要不是违反原则性的东西,上头的人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不过像夏浔这样一次买进这么多物资,实在是前所未有,所以守关将士不免有些慎重。任日上知道千户大人对这么多货也是做不了主的,干脆直接来找他们的总后台:韩指挥使讨问对策了,想不到燕王恰恰在场。

  如今他们已经得了韩逸指挥使的指示,倒是成全了谢传忠,谢传忠这酒宴一开,礼物一送,没说几句,沈副千户便一口答应下来,倒显得谢老财的面子大得很,谢老财只觉自己在两方面都大增光采,欢喜之下好酒好菜只管端上,宾主三方吃得极为痛快。

  饮宴完毕,谢老财兴致未消,又拉着他们在自己用重金堆砌出来的花园子里游赏了一阵,这才送他们离开。一行人谈谈笑笑地往府外走,堪堪走到前门口,迎面恰有几个谢府的女眷打外面进来。

  几个丫环下人簇拥着几位夫人小姐,那几位夫人小姐都穿着名贵的玄狐皮裘,外披灰鼠披风,脖子上围着洁白如雪的狐皮领子,一个个华贵雍容,富贵逼人。

  可同样的着装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感觉便自不同,其中一女同样是这般穿着,一眼望去,却是长身玉立,修挺如竹,其人淡而韵,优而雅,盈盈冉冉,真如孤莺之在烟雾,颇有鹤立鸡群之美。

  夏浔一眼望去,顿时一呆:“烧饼姑娘?”

  烧饼姑娘正与人谈笑晏晏,忽然一眼瞧见了他,花容攸然失色。

【附】
关于朱棣的谈吐,因为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到了北平,与将士们一同摸爬滚打,征战沙场,所以口音改得很北方。我曾想过要不要慕仿他真正说话的口气,纵不十分相似,亦可略具神韵,只是这样的话,一来写着费劲,我得时时注意语言前后一贯,二来,容易颠覆大家心目中对朱棣本来的印象。
考虑很久,觉得如实写他的形象,才能更让大家感觉这个历史人物的真正形象,所以还是用了些他真正的谈吐风格。其实朱棣真正的谈吐,比文中还要土气,他倒不是学识不够,而是日常说话就那个味儿。
下面附一篇未经过大学士们太多修改的,比较符合朱棣说话原味的圣旨,这是朱棣称帝后颁给藏区一个部落首领必里阿卜束的,请众书友共赏之: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俺汉人地面西边,西手里草地里西番各族头目,与俺每近磨叨。唯有必里阿卜束,自俺父皇太祖高皇帝得了西边,便来入贡,那意思甚好。
有今俺即了大位子,恁阿卜束的儿子结束,不忘俺太祖高皇帝恩德,知天道,便差侄阿卜束来京进贡,十分至诚。俺见这好意思,就将必里千户所升起作卫。
中书舍人便将俺的言语诰里面写得仔细回去,升他做明威将军、必里卫指挥企事,世世子孙做勾当者。本族西番听管领着。若有不听管属者,将大法度治他,尔兵曹如敕勿怠。永乐元年五月初五日上钤敕命之宝。”


第093章 难言之隐

  两起人擦肩而过,女眷们稍稍让向了路旁,谢传忠陪着沈千户等走在前面,没有说话,只是向烧饼姑娘恭谨地拱了拱手,行了个晚辈礼。

  烧饼姑娘没有看他,浅笑还凝在她的脸上,身姿轻盈走过,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与夏浔的视线交织着。

  身着玄狐皮裘的烧饼姑娘,昭君暖套覆额,足蹬鹿皮小靴,月眉细细长长,眼波狐般媚丽,宛若一位仙子。双方擦肩而过时,她的红唇不易察觉地微微向上一挑,雪花在两人中间袅袅地飘落,夏浔淡淡地笑笑,没有说话,两人已无声地交叉而过。

  烧饼姑娘心中暗惊,她看到了错肩而过时夏浔眼中露出的一丝讥诮、一丝了然:“果然,他才是那个对自己最具威胁的男人,他发现了什么?他识破了什么!”

  夏浔也在紧张地思考:“我自济南来,她也自济南来,我出现在谢家大院,她也出现在谢家大院,这是巧合,还是……她和我所做的事有没有关系?”

  “那位姑娘是?”

  问话的是沈千户,漂亮的女子,是个男人都会注意到的。

  “哦,那是谢某的族中长辈。”

  谢传忠脸上微微露出矜持的神色:“谢某是陈郡谢氏后裔,那位姑娘年纪虽小却是我谢家雨字辈的子孙依照俺谢氏族谱排下来,万世承雨露,传立宜守德,她是雨字辈,俺是传字辈她与谢某的祖父是贝辈人。”

  沈千户先是一讶,继而肃然起敬:“原来谢员外竟是陈郡谢氏出身?失敬,失敬。”

  谢传忠拱手称谢:“不敢,不敢,沈大人客气……客气啦……呵呵……”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南飞飞追上烧饼姑娘,微微露出慌张神色。

  烧掸姑娘不动声色,只低低地道:“他们不是徐州一家皮货店来北平催讨欠款的么?”

  南飞飞道:“怎么可能?谢老财会欠那样小店的钱?纵然欠了钱,又岂会把他们视若上宾?”

  烧饼姑娘冷笑:“那就是说——他们另有是见不得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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