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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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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远一点,要迅速组建一支能南下破赵的水军,就必须任用这些南来将领。‘用财勿吝’说的是要用金银布帛稳住北西突厥,买通梁国,这样才能腾出手来,专心伐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的是水陆并发,分兵惑敌,审时度势,选择战场。”
  贺倾杯既与宫中有密切联络,即便不能详知作战计划,但探听到军队调遣、鸿胪出使这样的消息尚不算难。他笑言道:“若是如此,你大可放心了。这次不单赵知静,凡是能打硬仗,挂着‘名将’头衔的,除留了渤海王李政通,平凉王李政和及几员大将坐镇边境,其余无不被李寄清派在儿子手下,至于不派这两位宗室大将,恐怕还是顾虑到侄子调不动叔叔。八大总管,一色精英,即使岐王不出中军大帐,不拉一弓,不放一箭,只不要自不量力、太过愚蠢,我看有八成胜算。”贺倾杯弦外之音讽刺李忧离“将军卖命,亲王领功”,不过关陇贵族尚武,子弟到了年龄都要去军中历练倒是真的。
  抚悠又问:“那么多木材被运来洛阳,岐王拿什么造的船?总不是用纸糊的吧?”
  贺倾杯淡淡道:“他拆了弘义宫的大殿。”
  拆几根梁柱对建造一支水军不过杯水车薪,可决战的态度却令人振奋。更重要的是长安的百姓怎么想,晋国的百姓怎么想?他们知道一个皇子能拆了自己的宫殿去打仗,那还不兵士奋勇,百姓归心?赢不赢西蜀尚且不论,李忧离已率先赢得了民心!李忧离能轻松将难题逆转成优势,可见此人绝不简单。
  抚悠暗道:“为什么阿舅看好的是相王?我倒觉得岐王有过人之处。”
  “知道昨日我为什么带你去弓箭坊吗?”贺倾杯道。抚悠想了想,摇头:“不知。”
  邙山郁郁,数几兴替,对此情景,贺倾杯心中浩荡:“春秋战国时大小诸侯连年征伐,死人无算,如果没有秦国的崛起,华夏的统一,大大小小的杀伐就永无止息。东晋以来,胡人侵扰北方,南方频频易主,中原板荡,天下大乱,就是因为没有统一,使那些狼子野心之辈不惜涂炭百姓,妄图逐鹿。我以商人的身份为掩护,贿赂高官、打压忠良,以腐化梁国朝廷,取得内部消息,至于制造劣等军械,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我做这些,死后要堕阿鼻地狱,可这又如何?‘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杀戮固不为我所欲,但英主出世,以杀止杀,结束战乱,这才是天下大幸!”
  抚悠心底在洛阳安逸生活中久已沉寂的豪情也被激发出来:“阿舅,我懂。”贺倾杯赞赏地看她一眼,转头双手拢在嘴边,长啸一声,声震山林。父亲也善长啸,在茫茫无垠的草原上,悠长的调子起伏如峦,抚悠便也跟着学,但她是女子,少有机会放肆,而此刻却非长啸不能纵情。她啸声婉转清越,又与男子不同,贺倾杯十分欣赏。抚悠见他兴致奇高,乘机问道:“阿舅,你提起过的王公真那么了不起吗?”
  “当然!”贺倾杯笑道,“他可是个通晓天文地理、谈笑天下大势、广交豪杰、鄙视权贵的山中奇人、当世孔明。当世之中,我所敬佩者,唯相王与王公而已。”
  既如此……抚悠道:“阿舅,我想上九凤山!”
  贺倾杯大吃一惊,他看着外甥,见她神情严肃,不似玩笑。抚悠又确定道:“阿舅,我想上九凤山拜王公为师。”“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贺倾杯不解,“是在洛阳住得不惯,还是有人欺负你?”
  “不,我不是突然这么想,我一早就有拜师的想法,只是阿舅生意繁忙,难得在家,不得机会告诉阿舅。也并非因我在洛阳不好,家中奴婢侍奉得甚为妥帖,把我当半个主人伺候,但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因为□□逸,我才不愿继续沉溺下去!”
  贺倾杯摇头:“孟子之言固然不错,可你只是女子,阿舅又不是没有能力保护你。”
  抚悠道:“阿耶从未把我当寻常女儿教养,他教我习武,还笑言‘焉知女子便无王佐之才’。我并不奢望能成王佐,可难道只是把时间花费在穿衣打扮,附和着贵妇炫富斗艳,称赞绮靡空洞的诗歌,‘兴致勃勃’地听她们炫耀美酒美食和对家奴作威作福,甚至打杀取乐上吗?相王运筹帷幄,阿舅暗中辅佐,我知道自己固然做不了相王和阿舅做的大事,但也不想只是游园宴会、夜夜笙歌。阿舅,你看这洛阳城,几番兴盛,几度烽火,如今风云再起,我不想只做一个看客。”
  

☆、河东行

  贺倾杯对外甥的志向十分支持,但却还需说服贺兰氏。贺兰氏所担忧者,无非是女儿到了婚嫁年纪,恐耽误终身大事,贺倾杯便道“把阿璃许配给那些洛阳城里的纨绔子弟才是真正误了终身”,还说“以阿璃聪慧,若只在家中做寻常女子教养可惜了人才,也不是姊夫之意”,又保证外甥的婚事他会上心,一定找个人品、家世样样般配的,贺兰氏才勉强同意,但对自小不曾离开身边的女儿仍是不舍。
  抚悠得偿所愿,固然兴奋,但不舍之情亦同母亲,可她却反而安慰母亲,说些“女儿也舍不得阿娘”啊,“阿娘要保重身体”啊,“女儿有空还给阿娘抄写佛经”啊之类的甜言蜜语。教贺兰氏又爱又恨。
  贺倾杯将一切准备妥帖,一旬后便得启程。抚悠装了满满五只大箱,除三个衣箱装了四时衣裳和妆奁外,还装了两箱字帖书卷和抚悠用惯了的象笔、鸡距笔、紫毫笔、辟雍砚等,钱自然也不缺。贺倾杯还送她一只五弦螺钿琵琶。螺钿五弦正面是骑驼人抚弹琵琶,背面是螺钿宝相花鸟纹,做工精妙绝伦,拨片一弹,更是不同凡响:索索如秋风拂松,泠泠似山中鹤鸣,掩抑恰水冻咽流,五弦并奏,嘈嘈切切,铮铮如珠落玉盘。抚悠向阿舅要了一匹焉耆马。焉耆马善奔,一日能行六百里,身体魁伟壮丽,又称“龙驹”,是上等好马。这马还有个别称叫“胭脂马”,一说是中原人将“焉耆”误做“胭脂”。这匹焉耆马,四岁齿龄,如龙似虎,毛色胭赤,飞奔起来如火卷大地,抚悠甚是喜爱,给它取名叫“火鹞子”。
  临行当日,母女难免相拥哭泣一番,贺兰氏又嘱咐了好些话,抚悠一一应了。与母亲相扶着出了大门,抚悠见门前车队浩浩荡荡,除了一辆精致的人乘马车和四辆载物的马车,另有三十多个骑马的健仆将车队前后左右护住。他们腰间挎刀,手中持杖,样貌也甚是凶悍。小仆安思慎骑马绕着车队清点一圈,来到贺倾杯身前下马,叉手行礼,报说人马齐备,可以出发。贺倾杯颔首,思慎上马而去。
  抚悠惊诧地问:“怎么这么些人?”贺倾杯却不解释,只道:“路上就知道了。”车队缓缓驶离伊阙别业,过河阴、渡黄河、过济源,次日,穿王屋,进入垣县,这已是河东地界了。可车队却在垣县走不动了。
  抚悠在车上小憩,听见耳边隐隐是嘈嘈杂杂的呼嚎声、呼喝声,睁眼见阿嫣正从帘逢里向外看,她也凑了过去,只见路旁竟是破衣烂衫的老弱妇孺,围着车队乞讨。
  “这是怎么了?”抚悠惊讶。
  阿嫣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是饥民。” 
  眼见马上健仆呼喝着用木杖驱赶饥民,抚悠此时才明白贺倾杯为何要带这么多随从。“停车!停车!”她拍着车厢大喊。马车甫一停下,她就跳下来,跑到贺倾杯马前,牵着他的马缰道:“阿舅,别让他们伤了人,我们车上带的吃食分与他们一些不好吗?”阿嫣也跟了过来,扯了抚悠的袖子小声道:“三娘不可,要是起了头,就走不了了!”被拂逆了的自认善良正义的小娘子顿时来了脾气,哂道:“你倒是富贵人家的奴婢,不愁吃穿,饿死人也与你无关!”阿嫣被她一说,一下红了眼眶。
  贺倾杯跳下马来,瞥了抚悠一眼,道:“阿嫣也是饥荒年里被父母卖了的。”
  抚悠心下一沉:舅舅的语气不是责备,而是失望,是对她自以为是和不问缘由,随意责难他人的失望。抚悠心下羞愧万分,阿嫣却抹抹眼泪,反而安慰她:“三娘,我没事。”抚悠握了她的手,二人无言。
  车队一停下,饥民就围了上来,贺倾杯走到一位老妇跟前,问道:“阿婆,这样的饥民垣县有多少?”
  那阿婆佝偻着身子,颤巍巍道:“郎君好心,地荒了好几年,年年都是要饭的老人孩子,也不知有多少。”
  “我们要北去石州九凤山,路上还有饥民吗?”
  “郎君问得巧,老妪家正住在九凤山下,一路乞食过来,我们听说朝廷在洛阳有两口大仓,里面有吃不尽的粮食,所以都往河南赶,这里聚得人算是多的了。”
  “县里没有人管吗?”他问的是垣县管不管流民涌入洛阳,依往年成例,各地饥民是严禁涌入京畿的。老妇却是误解了,边以袖拭泪边道:“差役们只管拿人催租,哪里管人死活?”
  贺倾杯也只得默然,施了一礼,道:“多谢阿婆。”转身对小仆思慎使个眼色。
  思慎会意,跳上一辆载货的马车,对四周饥民大声喊道:“各位阿翁阿婆娘子们,我家主人好心,给你们备了蒸饼。你们排好队,人人有份,不要争抢!”说着将盖在车上的麻布草席一掀,里面露出满满的、白花花的蒸饼,引得数日不得饱食的饥民垂涎欲滴。
  “排好排好,不许抢!你那阿翁不能让着阿婆娘子们吗!”“你那汉子腿是断了,可也不能跟老人女人抢呀!”“你,就你,拿了一回了吧,别太贪!”三十多个护卫车队的健仆此时维持着秩序,粗鲁是粗鲁,倒是管用。不然他们就是搬座大仓来也不够饥民哄抢。“那小崽子一人拿那么多作甚!”健仆揪了一个男孩的耳朵,那孩子一人揣了三个蒸饼。孩子又急又痛,眼眶发红,却死死护住怀里的蒸饼,不肯把多拿的放回去。他大声叫道:“我阿婆阿娘都走不动了!”道边已有不少人饿得奄奄一息,不能动弹了。
  于是抚悠和阿嫣拿了水和蒸饼,散与歪倒路边的饥民。贺倾杯却只在一旁看着。
  一车蒸饼最终分去了大半,思慎又跳上车去大喊:“分了蒸饼,就不要去洛阳了,你们进不了洛阳,朝廷也不会开仓济民。给你们指条明路,向北,往河间、渤海,向东,往鲁郡、琅琊,那里才有饭吃!”
  饥民们拜倒称谢,又将车队堵了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车队离了饥民,抚悠不肯再坐回车里,而是骑上了自己的火鹞子,与贺倾杯并辔同行。
  “原来阿舅早有准备。”抚悠心下倒是埋怨多于赞赏:干嘛不早说,害她急得像个傻子。
  贺倾杯但笑不语,倒是小仆思慎在边上挤眉弄眼、怪里怪气地说:“带着个善心的小娘子就是啰嗦哟。”抚悠瞪他一眼,冷不丁举鞭抽了思慎的坐骑,那马长嘶一声,飞奔起来,思慎惊得大呼:“啊呀!我说三娘善心是好话,三娘怎么……”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一是思慎跑得远了,二是后面三十几条壮汉一起笑起来,那声音也是“轰隆隆”雷声一般。“让思慎去当‘斥候’。”贺倾杯道,众人又是大笑。
  抚悠的心思却不全在笑闹上:长安有乞丐,以城南最多,每每都被坊内武侯驱赶。可这么庞大的饥民队伍却是没见过。她从长安入洛阳,住的是舅舅的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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