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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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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冯驩戏言,便是泗水北岸三十里河谷,很穷,离堡子不远。” 冯驩笑了。
“齐王特许孟尝君保留封地三十里,还有这座孟尝堡。你看,定在何处妥当啊?”苏秦静静的看着冯驩,脸上只一副淡淡的微笑。临行前苏秦问过孟尝君,孟尝君只是笑道:“丞相但以公事论处便了,何须难我?”苏秦心中有数,便也没有再问。他知道此事冯驩必然有底,冯驩的意思也必然是孟尝君的意思。
冯驩却道:“丞相奉王命变法,在下不敢私请。”
苏秦笑道:“既不敢私请,我看就泗水河谷三十里吧,穷地方好说了。”
“遵命!” 冯驩高声领命,眼中顿时大放光彩。
“冯驩,我留下两个书吏给你。旬日之内,能将该运的物事运到临淄国库么?”
“定无差错!” 冯驩慨然答应,还低声补了一句:“这也是孟尝君大事,在下岂敢有误?”
苏秦人马当晚便在孟尝堡歇息,次日黎明时分,马队便疾驰北上,绕道临淄西北,径直向天齐渊飞驰去了。苏秦知道,将要面对的成侯驺忌,才是一块真正难啃的骨头。
天齐渊依旧是那样的宁静娇媚,茫茫苇草圈着一汪明镜般的大水,大水之外便是棋盘般的绿野沃土,便是两座苍翠欲滴的青峰。山下水畔树林中的那片红墙绿瓦的大庄园,便像这沃野明镜之上的一颗珍珠,爱得人心醉。如此可人的山水田园,便是股掌之间的一个美女,永远都会百般柔顺,任他品咂赏玩。可驺忌今日登上牛山远望,却第一次觉得她扑朔迷离了,看不透了,隐隐的觉得这片娇媚丰饶的土地就要离他而去了,森森的冰凉正在一天一天的向他逼近着!
实在预料不到,自己精心谋划的破苏三策,如何竟成了火上浇油?非但没有将苏秦整倒,反而使齐王莫名其妙的跳了起来,竟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了手!一干元老统统被关在了六尺坊禁地,天齐渊周围的山口也突然有了军营,倏忽之间,他们便统统成了阶下囚,只能任人宰割了。只是驺忌一下子还想不来,苏秦这变法要如何动手?按战国变法的寻常规矩,总是要先行颁布一批法令,而后便逐次推行。若照这个章法,轮到收缴封地,快慢也就是一年多的时光。那就是说,自己坐拥这片仙境的日子马上就要完结了,一半年之后,自己难道又要做一个老琴师了?
突然,身后传来家老异样的声音:“成侯,你听……”
驺忌一怔,已经从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便听得一片隆隆声随着山风飘了过来,虽然是隐隐约约,但却是连绵不绝,越来越清晰。“马队?没错,是马队。”驺忌淡淡的笑了,他确信自己这双能在风雨中分辨千百种声音的耳朵不会出错。
“马队?”家老目光闪烁:“既非狩猎时节,也非边城要塞,马队来天齐渊何干?”
“倒是想不出。”驺忌一笑:“你先回庄,也许是六尺坊又开禁了。”
“老朽愚见,总觉有些蹊跷。”家老道:“我先走一步,成侯莫耽搁久了。”
驺忌笑道:“弹奏一曲,我便下山。”说罢便进了山顶那座清幽古朴的琴亭,琴声但起,驺忌倒是平静了下来。家老对亭外两个仆人低声叮嘱了几句,便匆匆走了。身后琴声叮咚,彷徨郁闷,且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但却没有大难临头该当有的那种警觉。白发苍苍的家老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曲未了,便闻山下战马嘶鸣,似乎便在天成庄外!驺忌一惊,马上收琴起身,刚走出琴亭,家老已经派山下武士前来急报:临淄骑兵已到庄前,请成侯稍待下山。驺忌知道家老要探明虚实后再让他出面,便又回到琴亭坐了下来,琴却是再也弹不下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家老派人来报:苏秦带领兵马吏员前来清交封地,似乎并无问罪恶意,请成侯下山应对。驺忌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想在一年之中从容安排后事,就是交了封地也不至于无处存身,谁能料到收缴封地如此之快,直是迅雷不及掩耳,却教他如何下场?想想也是无奈,只有下山见机行事了。短短的一截山路,驺忌竟走得大汗淋漓。骤然之间,一种暮年的悲凉涌上心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到得庄外,便见一千铁甲骑士在车马场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一班吏员肃立廊下,高冠红袍的苏秦却在廊下悠然踱步,家老便站在那里笑脸陪着。驺忌心下又一惊,这苏秦连正厅吃茶的礼遇都不受,看来竟是凶多吉少了。虽然内心忐忑,驺忌毕竟做了几十年丞相,官场极是老到,一进大门便是满面春风遥遥拱手:“阔别久矣,武信君别来无恙?”语气亲切得就象老友一般。
“成侯童颜鹤发,竟是更见风采了。”苏秦打量着这位当初也曾一起畅谈合纵的齐国美男子,笑脸一拱:“今日唐突,成侯鉴谅了。”
“如此说来,武信君是国事公干了。”
“苏秦奉王命收缴封地,敢不尽心?”说着便将手中一束带有封套的竹简递给了驺忌:“此乃齐王诏书,请成侯过目。”
“敢问武信君,却是如何收缴法?”驺忌并没有打开竹简。
“依收缴孟尝君封地为成例:保留成侯封地五里,其余财货仓廪民户家兵等,一应即时清交。”
一听尚有五里封地,便知不是赶尽杀绝,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驺忌一挥手道:“请武信君入厅就座,老夫立即清交。”进得正厅,驺忌吩咐上茶之后,便命家老立即在庭院中排出十几张大案,安顿相府吏员列座。片刻之间,封邑令带着一干家臣抬来几案账目,便开始了紧张的查核接收。驺忌却只是陪着苏秦饮茶叙谈,苏秦也明白驺忌是文臣封侯,封地没有部族家兵,清交要简单容易得多,便也不去督察,竟是从容的与驺忌品茶说话。
驺忌说:自己当年便想在齐国变法,谁料老世族坚执反对,自己势孤力单只好作罢;如今苏秦能大刀阔斧的变法,当真齐国福气,驺忌虽然在野,却是愿意全力襄助。苏秦一时难辨真假,便也只静静的听着,偶尔附和一二。毕竟,驺忌也是齐国名臣元老,果能支持变法,何尝不是好事?末了驺忌笑问:“敢问武信君:五里之封,老夫可否择地而居?”
苏秦笑道:“成侯想要一片肥美良田,颐养天年了?”
“不敢。”驺忌正色道:“天齐渊周野良田,自当由官户耕耘,增加府库为上。老夫所愿者,两座牛山而已,残年余生,依山傍水隐居了。”
“两座山头,无田耕耘,成侯生计如何着落?”苏秦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驺忌笑道:“老夫略通医道,牛山有数十家药农,便开座制药坊了。不增封户,不占良田,惟给老夫一片习习谷风,可否?”
“成侯有此襟怀,自当成全。”苏秦倒是有些感动了,高声道:“来人,成侯五里封地,从天齐渊变为牛山两峰!”一时相府主书拿进封邑图,苏秦便在上面圈定了“牛山两峰”,又在王命诏书后附了一行字:“成侯节律自请,丞相苏秦变通,五里封地变为牛山。”又盖上了随身铜印,此事便算定准了。驺忌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设了小宴为苏秦洗尘。苏秦见也只是一盆山菜一盆牛山野枣儿,酒也是寻常的临淄米酒,若要拒绝反而显得矫情做作,便也就与驺忌对饮了几碗,说了许多的闲话,天便渐渐黑了下来。
驺忌不是孟尝君,苏秦须得亲自守在封地监交清楚,一日自是完结不了。眼见天色黑了,驺忌便吩咐家老准备,请苏秦晚上住在自己的水榭别院。苏秦却坚执谢绝,陪着吏员们忙碌到三更,便回到庄外大帐去住了。
连日劳碌奔波,苏秦倒头便睡了过去,朦胧之中,却闻帐外马蹄声疾,一个熟悉的声音竟在耳边。翻身坐起一看,竟是荆燕风尘仆仆的站在榻前!
“兄弟啊,你可回来了!”苏秦惊喜过望,拿过帐钩上的酒袋便塞进荆燕手中。
荆燕嘿嘿笑了:“还是大哥好,没忘兄弟这毛病。”说着便拔开木塞,咕咚咚将一袋米酒饮了大半,拭去嘴角酒汁儿笑道:“我在燕国便听说大哥做了丞相,只可惜没长翅膀,飞不过来呢。”苏秦将荆燕摁到榻上坐下,连忙问道:“先说说,燕国如何了?她还在么?”
“大哥不能着急,两件事都有纠葛,须听我一宗一宗说来。”荆燕喘息了一阵,便慢慢说了起来,虽然插前错后的有些零乱,苏秦却是听得明白。
原来,苏秦入齐后冷清无事,对燕国消息也无从得知,既担心苏代跟着子之越陷越深,更对燕姬的处境感到忧虑,便派荆燕返回了燕国,要他见机行事。荆燕回到蓟城,便先去见了苏代。苏代开口便问:二哥在齐国如何?荆燕按照苏秦叮嘱,说了一番诸般都好的状况。苏代却是半信半疑,说燕国已经大事底定,子之做了相国,不日便要全权摄政,目下急需苏秦回燕共图大计!言下之意,竟是要荆燕立即再回齐国,催促苏秦回来。荆燕心中有数,便说回家看望父母一趟,便去齐国。次日,荆燕没有在蓟城停留,便飞马去了燕山天泉谷,按苏秦所画图形寻觅燕姬。谁知一连三日,竟是蛛丝马迹皆无,苏秦所说的那些山洞,竟都是空荡荡一无长物,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般。寻思无计,荆燕只好再回到蓟城找苏代。苏代说,燕姬失踪好久了,他两次秘密寻访都没有见到,后来也忙得没有时间去了。荆燕忙问原因。苏代却说他也不知道,揣测起来,总是与王室藏宝有关了。
无奈之下,荆燕便找了在王宫做护卫的一个将军,说想在王宫做几日护卫。将军叫市被,是当年军中老友,虽然觉得蹊跷,却也没有多问便答应了。将军市被只告诉他,王宫近年怪事多,莫得大惊小怪惹祸便了。荆燕自是慨然允诺,便选了在王宫巡查的游击头目来做。荆燕原本就做过王宫甲士,对宫中情形不算生疏,做了游击巡查,自是不会出那些无端纰漏。然则一连半个月,王宫中都是白日冷冷清清,晚间死气沉沉,竟是找不出些微消息。偏是荆燕有韧劲儿,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又专门选了后半夜巡查。他从少年时侯听族老们说财宝古经起,便有了一个顽固的想法:大凡财宝秘事,都是更深人静时的故事。
一日夜里,荆燕终于有了一丝惊喜——往昔后半夜总是黑沉沉的庭院里,却有一处隐隐闪烁的亮光!从方位看,这亮光却在池边树林之内。荆燕知道,那地方只有一座消闲的茅亭,当年燕文公便在那座茅亭里第一次召见了苏秦,后来燕易王夏日也常在这里消夜,新王即位后子之当政,这里便荒凉起来了,如此夜半时分,谁能在这里消闲呢?荆燕让随行的十名军士原地守侯,一个人悄悄走近了树林,仔细一看,却发现一棵棵大树后都有一个黑色的长矛影子,自己根本不可能穿过树林,更别说走近茅亭。
憋了一阵子,荆燕猛然想起:护卫苏秦泅渡潍水后,自己拜了个楚国渔民子弟为师,水性已经大长,便脱了衣甲,从岸边苇草中悄悄的潜进了池水。片刻之后,他便悄无声息的到了茅亭岸边。伸头从苇草缝隙中望去,荆燕竟是大吃一惊:茅亭中两男一女三个人,其中一个竟然就是他的老友——将军市被!其余两人背对池水,听声音都很年轻,他却是不识。
只听那个年轻的男声说:“既然心同,这便是一桩大业。聚众似乎不难,最缺的便是钱了。”那个女声说:“钱财倒是有一大坨,只是这个人难找。”男声急迫问:“一大坨?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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