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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男人摩挲着墙壁。高墙建成已经快有一年多,墙根生长了潮湿的苔藓,甚至还有些贝类攀附其上。
但他不以为意,倒像是在抚摸老情人的肌肤。
两分钟之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而后,城墙开始消失。
没有哪个词儿能够更加恰当地形容眼下的状态——消失。
没有簌簌落下的碎末,也没有裂纹甚至解体的过程。好像有一层圆形的罩子以这个瘦弱的男人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那无形屏障让开了周围的二十六个异种,然后碰触到了墙面。于是混凝土的墙体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陷坑,原本填满了陷坑的部分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陷坑继续扩大,墙体无声湮灭。
甚至正好站在他们头顶岗哨上的那个中士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颤动。
直到他再次站起身,习惯性地朝墙下看了一眼。
原本应该像是一层呼啦圈一样的“墙肚”竟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月牙形的缺口。透过这个缺口,哨兵看见了二十六个面目狰狞的异种,以及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扬起苍白色的面庞朝他微微一笑。
罩子猛然暴涨,哨兵还没来得及发出警讯,整个人也消失不见。
长长的墙体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半圆形“城门”。这门足有五十多米宽,向内便可看到三宝颜市的废墟。
正中间的男子闷哼一声。城门再次扩大,将墙体彻底截断。
一个直径达到了百米的圆形罩子将他们保护起来,然后这男人迈开脚步,向城内走去。
所过之处一切无声消失,地面好像被利刃切割过一样平整。
五分钟之后,移动岗哨才发现这里的缺口。他在刹那的极度震惊之后当即奔向最近的一个哨卡,不顾对方的询问按响警铃。
三分钟之后墙头一片璀璨光明,而城内响起第一声枪响。
但也仅仅是一声,转瞬即逝。
发生在三宝颜的枪响的确算是“第一枪”。
因为在长长的海岸线另一端,帝国驻军基地同样迎来了一波入侵者。
当第一枚炮弹在基地外围落下、掀起冲天土浪、发出巨大轰鸣声的时候,每个人都意识到这并非敌人的惯例骚扰,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全面战争。
沉沉的海面上、翻涌的风浪间,无数条船只的身影浮现出来。有大型的、可以供炮火发射的渔船,也有更小的、在风浪中似乎即将倾覆的小舢板。它们的共同之处便是每一条船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那些人影比普通人更加高大、微微佝偻着身躯,仿佛跃跃欲扑的嗜血猛兽。
海岸线上的炮兵阵地当即开始反击,起先只有零星的炮火炸落在密集的船只当中,将大群大群的异种送进海底。然后便是更加猛烈的集群炮火,海面上顿时出现一整片冲天巨*。
但夜色更加浓重的海水当中敌人的数量似乎不计其数,各种类型的船只前仆后继地向海面冲锋,还有异种们愤怒的嘶吼声。
匆匆赶来的前线指挥官只从望远镜里看了一眼便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极光发生之后,之所以人类能与类种僵持一年便是因为那些被感染的“异种”的局限性。
绝大多数的异种由普通人变异而来,无法脱离类种的庇护。一旦离开那个范围便会因为透支生命力而七窍流血,抽搐着死去。
只有极少数的“觉醒者”——那些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一定智力的异种才能像人类当中的能力者一样,自由离开感染区,以不逊于一个b级能力者的素质进行作战。
曾经有人将那些普通的异种比作《生化危机》系列影片里的“丧尸”。但在大多数了解他们的人看来,这些东西虽然单体战斗力比丧尸强悍,整体上却并没有它们那样可怕。
他们仅仅是变异了的人——生命力强大。但过重的伤势和过多的失血也会导致他们死亡。最重要的是,这些家伙只能待在沦陷区——只要类种不出现,普通人就不会异化。
可眼下的情景颠覆了人们的认知——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觉醒者。也就是说异种离开了他们的感染范围,开始自由行动了。
刹那的震惊之后指挥官开始组织反击——他们原本就做好了充分准备要收复太平洋上某个被觉醒者占据的小岛,武器弹药的储备相当充足。
于是海面与海岸的交界处一片火光通明,隆隆的炮声在夜幕下传出十几公里,就好像天地之间忽然响起滚滚闷雷。
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信息交流极度发达的时代,总是有很多人无法知道海岸边正在发生的事情……
例如距离海岸四十多公里处的一个小小村落。
村子已经被废弃很久了。从前这村子周围都是香蕉园,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导致了大批的难民潮,慌乱奔跑的人们还没有弄清楚他们逃命时在三宝颜发生的事情,于是将市区里的恐怖景象一传再传,最终演变成了世界末日已经到来的版本。
流言的传播速度极快、范围极广。以至于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十几户人家惊慌失措,收拾了细软之后便跑向北方,以期远离那片可怕的土地。
主人离开之后这里又遭到逃难人群的蹂躏,以致于房屋倾倒、蕉林尽毁。故主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家园不再,又因为极光导致的交通、通讯不便,不得不远离此处,前往附近人口更加密集的城市。
于是这里就沉寂了很久。
但再仔细观察的话,却会发现有一间房中却有一点摇曳的火光。
第五章有朋自远方来
那是一间木屋,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主人用来守林的木屋。地板被粗大的原木高高架起,房顶和四墙都是同样的材质。四面开始了一扇门、三扇窗。或许是早被废弃的缘故,门与窗都只剩阴暗的孔洞,就好像一只被架在地上的绝望头骨。
屋子里点了一支蜡烛,光亮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烛光映亮一个人的面孔。
他白净得令人诧异,就好像自出生伊始就从未晒过太阳。这人的头发被胡乱剪过,并不整齐,然而他的面孔是相当俊朗的——一白遮百丑,更何况他并不丑。这就使得那头乱发有了些别的味道。
可以被称为“碎发”了。
他穿着白色衬衫,挽起袖子,下摆自然垂下。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有一双褐色的牛皮鞋。
这种鞋自然不适合在这种季节穿。但那人对此似乎并未感到不适,反而将鞋带系得整整齐齐。
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实际上也是相当干净的。尽管四壁都积累了厚重的灰尘,但他的衣服却一尘不染。
他坐在窄小的木板床上,盯着摇曳的烛火看,似乎在考虑一些事情。
五分钟之后,原本就只剩短短一截的蜡烛熄灭了,腾起一条淡青色的烟雾。
于是这人起身走出了门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又向天空看。
红色的细蛇在舞动,组合成各种转瞬即逝的玄奥图案。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几十分钟,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好像一个正在悟道的贤者。
夜风吹得他的衣服飞扬起来,于是这个人又伸出手,像是在感受风。
周围很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他在安静的夜色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两个小时,忽然转头向南方看过去。
红色的夜幕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可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并且认为自己感受到了某些信息。
于是这个人转身走进屋子里,十几秒之后又走出来。
手里多了个白瓷的马克杯。
他用食指和中指勾着马克杯的柄,任由它轻轻摇晃着,沿路向南方走过去,将生活了数月之久的小木屋远远抛在身后。
所到之处……
虫鸣皆止。
※※※※※※※※※※※※※※※※※※※※※※※※※※
而此刻三宝颜废墟之中已经陷入苦战。并非双方势均力敌的“苦战”,而是无可奈何的苦战。
入侵者的踪迹很快就被发现。要发现他们并不难——只要沿着那条异常平滑、异常宽广的道路追踪过去即可。
废墟之内的兵力有六百人,配备了各种类型的重武器,甚至还有四台改装过的坦克。
最开始发现他们的是一个六人巡逻小组。带队的队长远远看到一群黑影在无声前行,所过之处尘土瓦砾统统消失不见,就好像悄无声息的吞噬者。
他当即示意士兵们保持警戒,并且举起望远镜。只隔了不到一百米,夜色下的面孔就好像贴着自己的脸一样送到眼前。
獠牙、利爪、鳞片、高大的身躯。
他在一瞬间意识到,异种侵入高墙之内了。与他的战斗命令同时响起的是城墙上的警报声,队长毫不迟疑地对着那个身材最矮小的家伙打了一个点射。
然而与这边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入侵者。仅仅是中间那个瘦得可怕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队长随后发现自己射出去的子弹仿佛泥牛入海,就连一点土屑都没有溅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身边的其他士兵才端起枪,还有一个人握住一只手榴弹打算投掷出去。
但他们最后的意识也就定格在这一刻——六个人无声消失了。
似乎无形的力场陡然暴涨,将六人小队连同周围的一片废墟统统抹去,令这片区域重新恢复宁静。消灭了这六位之后,罩子收拢成原先的大小,随着那人的脚步继续向前。
但枪响声已经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大批士兵闻风赶来。城墙上的巨大缺口意味着这些人当中有能力者——不单单是觉醒了的异种,还有真理之门那些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与他们混成一团的能力者。
隆隆的轰鸣声传来,三辆坦克打斜刺里冲出废墟,后面跟着由几十名精锐士兵组成的快速反应部队。
坦克上的机枪手在车体仍旧颠簸的时候向那群人开了火——机枪射出的弹流发出尖利啸响如同光鞭一样抽向他们。然而情况同刚才一样——子弹在距离那些人五十多米处消失了,甚至没有看到有人试图做出格挡或者闪避的动作。
枪声大作,手榴弹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弧线被抛出去。而坦克车一边放慢速度缓缓前行一边锁定两百多米之外的目标——开炮。
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即便是携带强烈动能的炮弹,依旧无法激起哪怕一丝的涟漪。
那一群人影在枪炮的轰鸣声中仿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头都没有转,直直地向前方走去——
他们的方向直指指挥中心营地。几乎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些怪物是来执行斩首行动、或者是试着抢夺什么东西的。但这些人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无视身边的炮灰,仿佛没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他们。
能力者存在的秘密已经公开了将近一年,士兵们也接受过相关的培训。因而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这种能力,或者那种可以硬抗火药武器的屏蔽力场,都自有其承受的上限。
或者受限于力场本身的防护力,或者受限于能力者自身的控制力。只要猛烈而持续地攻击他们,总有一刻会崩溃掉。
于是士兵们毫不犹豫地向着对方倾泻出手中火力,炮声响彻整片废墟。
然而对方似乎将身后衔尾紧追的那些人视作爬虫,甚至懒得去消灭他们。无数枚弹头消失在虚空当中,到最后形成了某种相当尴尬的局面——追击部队在后、拦截部队在前。可对方没有改变方向,只沉默着“平推”过去。在付出了十几个人无声消失的代价之后,拦截部队不得不撤向两旁将他们包围起来,被迫让出道路。
也许很多人并不畏惧牺牲,但毫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