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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一家虽然没落了，可河东裴氏是关中四姓之一，朝中仍旧有不少裴氏子弟，待过上几年，又能在三省六部九寺分得一杯羹了。
当年裴瑾瑜和卫牧的婚约，便是象征着关中士族与江南士族的联姻，即便后来卫牧战死，江南士族仍旧推出了足够出色的甘明珏。
直至裴家败落，裴瑾瑜为妾，又有靖南军拒不北上的事，联姻的打算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甘明琮领兵北援，关中士族再次向江南士族提出了联姻，这次就定下了林嘉若在京中仅有的手帕交之一，甘秋雅。
但正式过聘礼，还是打算等到甘明琮进京。
燕怀负伤，前线战罢，待布置好防线，林时生和甘明琮就该回京封赏了。
林嘉若正在筹备着接风酒时，收到了甘明琮的来信。
九月十二日，凯旋，进京。
城门封赏，衣锦游街。
然而甘明琮没有回京。
即便被带上了林时生的马背，同他共享荣光，林嘉若仍是忧心忡忡，不能尽情展颜。
“明琮表哥……要紧吗？”她忍不住抬头问道。
林时生一边朝围观的百姓微笑示意，一边低声回答道：“放心吧，我会上奏折为他解释的，只要赵秉义那里不出意外，明琮那边就没事！”
“赵秉义？”林嘉若有些意外，这个曾经的怀化大将军，已经很久没在军事情报里出现过了。
“赵秉义的神武营折损太多，皇上命我拿下关中军后，就将神武营并进来，如今赵秉义只空留了一个大将军的头衔，手上不过千余亲兵而已——”
“赵秉义似乎另得了密旨，此次没有跟着进京，明琮西去的消息暂时不会传过来，他若进京——京畿一带，我已经沿途布置妥了，一有消息，必然先到我的耳朵里！”
“那就好——对了，爹……”
“嗯？”
“你怎么留了两撇小胡子？”
☆、第256章 请立太子
林时生携胜归来，拜禁军上将军，加封辅国大将军，赐禁中持兵行走。
宫中赐宴之后，林时生大醉，直接被抬去了公主府，林嘉若便回了杏儿胡同。
徐窈宁见了她，第一句话便是无限担忧：“甘明琮也太冒险了！”
林嘉若在宫里也喝了点果酒，此时微醺，眼晕耳热地抱住徐窈宁的手臂，靠在她身上，软软地说：“也不是冒险，他虽是来救爹爹的，但他也不想和燕怀打，正巧戎人来了，他就去打戎人了。”
秋高马肥，又逢燕怀负伤，戎人趁机攻打代州。
甘明琮一接到消息，就果断拒绝了入京，带上五千靖南军直奔代州。
他在信里说，他要去代州打戎人，燕军拦不住他，关中军也别想拦。
他说，可惜闻不到十里酒香，也看不到九天鸢飞了。
“可他只有五千兵马！”徐窈宁着急得不行。
林嘉若在她身上蹭了蹭，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五千足够了，他只带了八百精兵，就冲得燕怀阵脚大乱，五千兵马，他还嫌多呢！”
甘明琮在信上抱怨说，卫老将军对他太不信任了，一下子送来这么多人，他只要三千就足以扫荡漠北了。
“可——”徐窈宁还是放心不下。
“娘亲——”林嘉若突然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不要问他了，你都不问我！”
徐窈宁忍不住笑了，将她抱在怀里，温柔道：“问你什么？阿若今天在宫里见到谁了？有没有人欺负你？吃了什么好吃的？……”
问着问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凭林时生如今的煊赫，还有谁敢欺负阿若呢？
再说，这辈子的阿若，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
只可惜甘明琮去了西北，戎人毕竟不是那么好打的，他毕竟年轻，兵马又不多，要是在戎人手上吃了亏可怎么办？
该给燕怀去封信了，千万要保住甘明琮，若能拢住他最好，日后她带着阿若西去，甘明琮在燕怀麾下效力的话，正好……
也不知燕怀的伤如何了，虽说只射中了手臂，想想还是不太放心……
徐窈宁一时想东，一时想西，待回神时，怀中女儿早已酣睡多时。
将军凯旋，京城一片欢腾，林家的喜事也是时候办了起来。
林嘉兰终于出嫁了。
一般女子都是十五及笄出嫁，因为顾家守孝，林嘉兰等了三年，后来又轮到她为兄长服丧九个月，到出嫁时，已经十九岁了。
她还是嫁给了顾瞻。
这场婚礼，由于顾瞻的缘故，十分冷清。
昔日的同窗早已不耻与他为伍，倒是甘明珏，不计前嫌地陪他前来迎亲。
林嘉若扶着大姐将她送到顾瞻身前，顾瞻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生了一张倜傥善谑的脸，此时却端着满满的严肃，将林嘉兰的双手捧在掌心，低声道：“兰儿，你这样待我，我、我此生必不负你！”
或许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的不如大姐姐，林嘉若既惆怅，又欣慰。
大姐姐出嫁之后，三姐姐也出嫁了。
林家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林嘉若又搬回了林家，每日在林时生的书房翻看着，企图找出一些关于林致之的蛛丝马迹。
这一日，林时生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今日早朝，甘明珏具本上奏，请立楚王萧隶为太子！”
“甘明珏？”比起立太子的事，更令林嘉若震惊的是，这件事竟然是甘明珏带的头。
己丑科的进士里，只有甘明珏的仕途走得最稳，尤其在破了军粮案之后，甘明珏俨然已经成了青年官员中的领头人了。
“甘明珏奏出，许多青年官员都跟着附议，甘氏、卫氏乃至裴氏都站了出来！”林时生感慨道，“世家根深蒂固，一呼百应，难怪萧道成也拿他们没办法！”
“那皇上同意了？”林嘉若蹙眉问。
那个楚王，她反正是很讨厌的，也不知甘明珏为何要荐他为太子，不过仔细想想，皇帝的儿子也不是很多，死了个长子，黜了个次子，接下来就是这个素有“纯孝”之名的楚王了。
“其实太子之位，除了萧隶，也没什么选择了，就是朝臣不提，皇帝也迟早要将皇位传给萧隶的，只是——”林时生似乎也很困惑，“如此一来，只怕皇帝心有疑虑，暂时不回考虑立太子了！”
立一个众望所归的太子，古往今来，没几个皇帝能做到。
甘明珏不是庸人，或许，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如果他明白，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林嘉若突然就想到了夏倾城，难道甘明珏想要拉楚王下马，破坏他和夏倾城的婚事？林嘉若猜测着，又觉得这个猜测漏洞百出，十分可笑。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父女俩的猜测一般，隔了几天，甘明珏再次奏请立楚王萧隶为太子，皇帝依旧不予回应。
隔了几天，第三次……
不但皇帝的耐心在耗尽，就是萧隶，看甘明珏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了。
就在这个关头，甘明珏突然闭嘴了。
十一月一日，大朝会，中书舍人袁宴奏请重立太子，以安社稷。
林嘉若摸着袁家的家主印，问林时生：“这回是你指使的？”
“不错！”林时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不过，我们和甘氏、裴氏不同，我们要做的，是真的将萧隶拱上太子之位！”林时生淡淡地笑道。
此时他的书房里，除了林嘉若，还有袁氏的袁宴、谢氏的一位年轻人，以及林家的新女婿魏七。
魏七还没成为林家的女婿时，就对林时生崇拜有加，后来他和林嘉荃的姻缘，可以说是林时生的一封信促成的，以至于身为二房女婿的魏七，很久以前就对林时生唯命是从了。
魏七尚武，林时生在金吾卫时，就将他带了进来，如今已经是一名校尉了。
可林嘉若知道，魏家是永康帝的亲信，是最不可能在立太子的事情上站队的，而魏七和袁氏、谢氏一起出现在这里，着实令林嘉若感到震惊。
仿佛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股势力已经悄悄凝结起来，而她的父亲，就是那个掌控者。
☆、第257章 持尘的身世（月票加更）
“要将楚王拱上太子之位，光凭我们这些人可不够分量！”袁宴笑吟吟的目光从林嘉若脸上掠过，却落到了魏七身上。
林嘉若心中一动，也看向了魏七。
甘明珏背后的江南士族也好，袁宴背后的关中士族也好，都有各自的利益关系，在皇帝眼中，都是需要提防的。
他们越是积极，皇帝就越是抵抗。
这个时候，说话管用的，只有皇帝真正的亲信。
而皇帝的亲信，只有两个人：钱塘公魏许，辅国大将军林时生。
林时生既然指使袁宴上奏，就不打算亲自动手，那就只剩下魏许了。
魏七显得有些为难：“我二叔待人并不亲近，也只有怀安县主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
他这话一说，林时生便看向了林嘉若。
“听闻四姑娘和怀安县主自**好……”袁宴的声音从旁传来。
林嘉若没有理睬他话语里的意味深长，而是皱着眉看着林时生。
林时生神色一软，抬起手轻轻一挥，那三名世家子弟便自觉地起身告辞了。
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为什么要将萧隶拱上太子之位？”林嘉若问道。
这一年来，她一边观察着眼前的状况，一边回想着过去被她遗漏的细节。
袁宴多半是萧隶的人，从前多次帮着萧隶算计废太子，就连当初的太子逼宫、楚王救驾的戏码也和袁宴脱不了干系。
如今，袁家已经效忠了她父亲，难道他们就要跟着袁宴一起站队楚王萧隶了？
林嘉若眉心紧蹙，心里无数个不愿意。
林时生的掌心贴上她的眉心，揉了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若，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林嘉若不解地看着他：“要取什么？”
林时生淡淡一笑，道：“萧隶野心勃勃，萧道成却多疑成性，若令萧隶登上太子之位，必然有很多好戏可以看！”
林嘉若怔住了。
她听明白了，却又更不明白了。
父亲引导萧氏父子自相残杀，是要做什么？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时生轻声问道，“阿若，你可有主意？”
林嘉若眼中只迷惑了一瞬，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爹爹想要我从魏九娘处下手？”
他正欲点头，却被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得心生犹豫，琢磨片刻，反问道：“你意下如何？”
林嘉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愿意——”
“那就算了！”林时生回答得也很果断，看她呆滞地张着嘴，宠溺地笑着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阿若不必同我解释，这些事，会脏了你的手，是我想岔了才会问那句话，阿若原谅我可好？”
刚刚积起的失望和不满，被他轻轻两句话就吹散了。
林嘉若软软地偎进他怀里，抬起头担忧地问道：“那爹爹的计划……”
“计划永远不能只做一个，除了最佳方案外，至少还有两个备选，才能保得万无一失——”林时生的声音听起来胸有成竹，“放心吧！”
半个月后，林嘉若才知道，关于永康帝的亲信，她还是少算了一个。
十一月十五日，永康帝萧道成突发脑疾，头痛欲裂，无尘法师于圆月之下作法一卜，占得天机，奉与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