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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哲仔细咀嚼她的话,略带不甘的表情已慢慢被羞愧取代。他深深鞠躬,双目泛红,叹息道:“多谢林大夫赐教,是我查失表里,差点害了人命!这些天我在医术上有所突破,一心想着攀登高峰、载入史册,却忘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林大夫洞察秋毫、术精岐黄,乃医道之达者。今日听了您这番话,老夫受益良多,悔矣,愧矣!”话落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踉踉跄跄地走进萱草堂。
吴萱草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原本精神矍铄的一个人,竟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
薛继明看看大名鼎鼎的郑神医,又看看表情平静的林淡,目中竟也泛出一些悔意。见识到林淡救死扶伤的手段,又聆听她对医道的种种见解,薛继明不难发现她的医术已十分精湛。莫说吴萱草不能与她相比,就连郑哲,恐怕也稍有逊色。
她一眼能够堪破的病症,郑哲却连探都探不出来,以至于差点害了人命。原来她整日待在啸风阁看医书,不是装模作样,不是企图赖在薛府,而是实打实地在学习。自己却当着她的面,要把她的医书送与吴萱草和郑哲,还言之凿凿地说这些东西在她手里无用。
然而到底是谁无用,现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思及此,薛继明用力抹了一把脸,感觉愧悔无地。
恰在此时,林淡朝萱草堂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想也不想就飞快躲到柱子后面,生怕被她看见。
吴萱草满心都是震撼,却也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拧眉询问:“你在干什么?”
“我,我没脸见人。”薛继明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吴萱草微微一愣,继而看向林淡,目光变得十分复杂。如果她能得到那几本医书,现在活死人肉白骨的那一个,应该是她才对。
…………
林淡和郑哲的交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一个是芳年华月的小姑娘,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二者谁输谁赢,谁高谁低,本该是一目了然之事。但最后,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林小大夫,却把郑神医差点治死的人硬生生救了回来。而她在杏林春门前与郑神医的对话,也传入了各位医者耳里。
原本还以为传言有误的医者,立刻对林小大夫推崇备至。解表治里,这四个字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上加难,那些行医数十载的老大夫,哪怕把这四个字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也会时有失察,以至于原本并不严重的病症,闹到最后形势严峻,人命危急。
把人治死容易,把人救活太难,这次事件无异于一个警钟,敲响在众位医者头顶,而门可罗雀的杏林春,一夕之间就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七日后,壮汉带着自家婆娘来杏林春复诊,又惹得大家围观了一次。那妇人如今已是面色红润,肌体丰盈,看上十分康健,很难想象七日之前她已瘦脱了形,差点死掉。
二人千恩万谢,跪地磕头,走出杏林春后看向对面的萱草堂,立刻露出凶狠的模样。郑哲却在此时走出来,奉上一百两银子算做赔礼,然后拎起自己的医药箱,准备离开京城。
吴萱草的外科之术对他颇有启发,但很多疗法在他看来却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他已经获得了一些突破,却差点忘了医者的本心,此时若不出去历练,而是继续闭门造车,想来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擅治者治皮毛,这句话他会永远记得。
走时,他留下一本自己撰写的针灸之法的医书,想来会对吴萱草有所帮助,也算全了他们这段师徒情谊。他大步走到杏林春门前,见林淡正在替人把脉,便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揖,然后乘坐牛车远去。
林淡瞥他一眼,略一颔首,算是告别。
吴萱草挽留不住郑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牛车消失在街角,表情由怨憎慢慢变成愁苦。
第144章 神医28
萱草堂是如何得来如今的名望,旁人不知,唯有吴萱草最清楚。她穿越过来时,萱草堂已经营破败,难以为继,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无法在这个落后的年代施展,只能根据原主父母留下的一些医书,照本宣科,勉力支持。
后来她救了薛继明,获赠数百两银子,这才没被东家收回铺面,又侥幸救了那名被牛角顶穿腹部的农人,以缝合之术震惊世人,这才得到神医的称号。若是没有郑哲的慕名而来,她早就露馅了,又哪里会逍遥到现在?
在她那个时代,有一句非常流行的箴言是这样说的——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而她头戴“神医”之冠,却没有与之相符的实力,竟似走在冰面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医者是一个十分神圣的职业,做好了就是救死扶伤,做不好就是谋害人命。她如何不知道其中厉害?也因此,她努力向郑哲学习中医之术,满以为一直这样下去,凭自己的聪慧,早晚有一天能拥有活在此世的底气。
但现在,她才刚学了一点皮毛,郑哲竟然决定出门游历,这对于她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郑哲走了,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足够高明的医者撑起萱草堂?她的那些手术方案,又由谁来帮她实现?
如今萱草堂盛名在外,上门求医的人必然络绎不绝,而这些原本算做荣耀的东西,现在却成了负累,压得吴萱草喘不过气来。她害怕自己的真实面貌会被人看穿,更害怕身败名裂。
她每日都活在焦虑当中,只是捧着郑哲留给她的医书,废寝忘食地翻看,又一刻不停地修炼内力,竟果真有所收获。但她还来不及喜悦,一名患者却找上门来求她救命,把她难住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肠痈患者。在郑哲和吴萱草的极力游说之下,他已签了生死契,并且预付了诊金,原定于今天做手术。他的家属闻听郑哲误诊的消息,原打算取消疗程,但在出发之前,他却忽然发作起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钱也付了,人快没了,他的亲属不敢耽误,立刻套了马车,火急火燎地赶到萱草堂,扯着嗓子喊救命。肠痈之症十有九死,极其难治,若是再换一个大夫,时间上来不及,也不会有万全的把握,倒不如相信吴萱草一回。
看着奄奄一息的病人,吴萱草脸都白了,一时间竟骑虎难下。劝人家签生死契的是她,如今说不能治的也是她,倘若这人病死了,她恐怕也会被打死。
上次那场割除肿瘤的手术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郑哲替病人开了麻沸散,解决了手术中的疼痛问题,又用针灸之法封闭了血管,解决了失血问题,病人的术后治疗也全都由他负责,开具的药物既能促进伤口愈合,又能抑制炎症,这才救活了一条人命。
而吴萱草仅负责打开腹腔,割掉肿瘤,缝合伤口。没有高科技和特效药的辅助,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能不能把人救活,三分看技术,七分靠运气。郑哲是旧时代的医者,信奉敝帚自珍、技不外传的原则。他能在临走之时把自己独创的针灸之法授予吴萱草,已是十分难得,又哪里会留下麻沸散等药物的药方?
不懂麻醉、不懂止血、不懂消炎化瘀促进伤口愈合,吴萱草根本无法做手术。更何况一台手术,需要解决的问题还不止这三个。
她看着命悬一线的病人,久久没有动作,几名学徒却等不及了,催促道:“师父,我们立刻把他抬进手术室去,您快些准备器械吧。”
“不!”吴萱草大声喝止,目露挣扎。她简直难以想象,若是这个人死在了自己的手术台上,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这是一个蛮荒的时代,法度的缺失造成了社会的混乱,私刑凌驾于国法,医者害了人命,定然会被打死,连官府也不会管。
上次林淡替郑哲解了围,助他保命,他后来赔了一百两银子,彻底了结了麻烦。但这一回,没有人能为吴萱草解围,一旦把病人送入手术室,生死成败都由她一人承担。
她不禁会想:我承担得起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她咬了咬牙,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郑大夫走了,这个病我不能治,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能治的是你,说不能治的也是你,如今我弟弟病得都快死了,你才让我们去找别家,你是故意的吧?”病人家属瞬间暴怒,揪着她的衣领说道:“你快些把我弟弟治好,若是他今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这个病我真不能治。”吴萱草闭上眼睛,语带无奈。若是给她一个无菌手术室和一个加护病房,她二十分钟就能治好这位病人,哪里需要如此为难?
“前些天,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这种病只有你能治吗?你若是早些告诉我们你不能治,我们何至于耽误这么多时日?你看看,我弟弟已经病成这样了,他若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你这个沽名钓誉之徒,你这个庸医!”男人愤怒地大吼,躺在床上的病人则气息微弱,濒临死亡。
萱草堂的学徒用猜疑的目光看着吴萱草,隐隐发现了什么,却又不敢诉诸于口。师父的医术,好像没有传言中那般高明?
男人来回在内堂走动,狠狠踢踹自己看见的所有物品,已是慌乱不堪。他的妻子试图安抚他,自己却先痛哭失声。
一行人吵吵闹闹,打砸内堂,引来好事者围观。不知谁扯着嗓子喊道:“这里不能治,你们为何不去杏林春试一试?小林大夫的医术不比郑大夫差,她或许有办法。”
门外立刻有人附和:“是呀是呀,小林大夫也很厉害!”
男人眼睛一亮,立刻高喊:“快快快,快把小弟抬到对面去!我真是被萱草堂的名望遮了眼,把小林大夫给忘了!”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抬起病人,朝杏林春疾奔过去。
吴萱草看着他们焦急的背影,心情十分难堪,却又暗松了一口气。治疗阑尾炎最快捷的办法莫过于切割,在这医术落后的年代,她很好奇林淡会如何面对这种足以称之为绝症的病。
杏林春的生意好起来了,林淡又招了几名坐堂大夫和学徒,这才勉强应付下来。看见被抬进门的年轻男子,她眉头不由一皱,张口便道:“肠痈?患病多少时日了?”
“七天了,起初三天有排便,后来连便都排不出了,小便也极其刺痛,十分难忍。小林大夫,您看这病您能治吗?”男人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殷殷切切地看着林淡。
病人的衣衫早已被撩开,露出肿胀发红的腹部,口里不停呕吐秽物,间或夹杂着一些恶臭的粪便,双腿弯曲不敢伸直,应是肠痈无疑。林淡仔细把脉,又翻了翻病人的眼皮和舌头,颔首道:“肠痈导致的肠梗,还有救。来人,准备五斤白萝卜,再备二十四钱元明粉,置锅内同煎,分三次入萝卜,煮熟一批捞出,再换一批,把两斤水烧至一斤,盛出备用。”
话落飞快开了一张药方,吩咐道:“此乃攻毒承气汤,加水过药二寸,加白酒五寸,浸泡三刻钟,加速药物分解,然后以武火急煎一刻钟,取萝卜汁混匀,每隔一个时辰,喂病人服用一碗,连续服用,直至他肠道畅通为止。”
学徒不敢耽误,连忙捧着药方去了,几名坐堂大夫立刻围拢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淡。
肠痈乃绝症之一,患病者十有九亡,连宫里的太医遇见这种病都束手无策,更何况还是肠痈合并肠梗的重症。但小林大夫却面色如常,指挥若定,用药更是别具一格,出奇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