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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与约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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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安德烈回绝了大公为他安排的,帝国中央学院的政法科就学名额,转而选择帝国第一军事学院。
空战科,二年级,在明年的春季的分段考核中他要拿到A段,并且必须名列前茅。然后,去前线。帝国正处于史无前例的大扩张时代,安德烈总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果他足够优秀,运气也够好的话。

年少的野心家顿了顿笔尖,在帝国史课本上划了一道线。远大理想先放边上,当务之急,还是不要在下周的堂测上挂科。
他可不想在补作业中度过下个休息日。
“写出帝国第26代外交大臣的姓名,就任及卸任时期,以及其任期内所签订的国家级协议。”
……不管怎么说,这门课实在太糟糕了。

露台下方的骚乱声似乎愈来愈大了。
看来今天不是个适合写作业的日子。
安德烈看着还空着大半的作业纸,飞出一声口哨,咔哒一声合上笔帽,将纸张夹进课本中,顺便将那本厚达三点五公分的《教你写帝国史论文》塞进书夹中,站起身。

当他慢腾腾地溜达到旋梯终端时,来自下方的争执已经结束了。
呃,被迫结束。
安德烈自下而上地看去,黑发少年正以一个漂亮的侧踢利落地结束这场单方面群殴,安德烈发誓自己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
完全实用主义的前线风格,锋利,果断,不留余地。而他的制服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陆战科,军官预备系。
帝国军校并不禁止私下里逞凶斗狠,年轻而高傲的军校生们迫不及待伸出了爪子。
来自边境基地的储备军官就像一头凶狠的野狼,将小狮子的爪牙一一折断。

“先生们。”
安德烈一怔,不由得停下脚步。那名预备军官居然有着颇标准的蒂诺上东区口音。
他说:“感谢这不是实战吧。”

说完他稀松平常地揩去指节处的血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是个特别瘦小的少年,黑发支棱,面带晒伤,其貌不扬,嘴角还挂着不屑的凉薄弧度。他的目光与安德烈的视线一触即分,便低下头,从口袋中摸出一盒含片糖果,倒出两片塞嘴里,满不在乎地跨过横尸遍地的陆战生们走开了。

安德烈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略微挑起眉。
年少的野心家嘴角抿起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弧度。
——那可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安德烈的十六岁是个中二少年,天之骄子,他和一般中二少年的区别是,他清楚要为此付出什么,并最终成功。
特伦斯的十六岁过于早熟,他漫无目的,满不在乎,隐性自我厌弃。
安德烈第一眼是不喜欢他的(。

顺便一提,安德烈后来成长为真正可靠优秀的大人了,特伦斯比起十六岁时并没有多少长进。
只不过,野心家和战争犯,虽然目的不同。但却总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又,那些在磨砺中被藏起来的天真与柔软,就像被晒干的叶子,在热水的浸泡中,也会重新舒展开来。





第8章 8、星火
安德烈刚走下扶梯,便看到特伦斯的身影。
他正坐在一旁的护栏上,一脚勾着栏杆,一脚漫不经心地摇晃着。不同于周旁行色匆匆的同僚与下属,这位上校军团长如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正自顾自地神游天外。

安德烈驻足注视片刻,短促地轻笑一声,缓缓踱步到他身后,微微俯身,突然做了个教科书式的单臂锁喉。特伦斯的目色倏然一冷,又在几乎是在瞬息间便收起锐利神色,随意做了个反制动作,侧过脸来懒散地笑了笑。
安德烈松开手,顺势坐在他身旁,笑眯眯地揶揄道:“退步啦,上校阁下。”
特伦斯轻嗤一声:“你还真想试试?”

少将阁下向来勇于挑战,不畏险阻:“怎么,你想跳起来踢我小腿吗?”
然后被上校直接一个枪托打了下去。

特伦斯手撑着栏杆,稍一用力也落到舰桥上,扭过头:“怎么,上议会没找麻烦?”
安德烈摆摆手,露出厌烦神情:“一刻没停,真该让你也去听听——”
特伦斯顿时一脸敬谢不敏:“还是别了吧,我和那帮家伙两看相厌,反正他们也不需要我的呈堂证供。”

就在上个月,特伦斯在一场追击战中证明了自己在停战协议签订后绝非就此变得驯顺可欺,这不讲道理的史前凶兽直接追出国境线,公然违背和平公约,在中立航道上一举将叛军歼灭殆尽。有两支中立盟国商队退避不及,被牵涉波及其中。
上议会意图借题发挥,军部不肯退让。来回拉锯数次会议仍争执不下,骂架主题早已离题万里,总之至今无法商讨出结果。
空四师少将懒得在会议桌上浪费人生,乐得借问责机会擅离职守。

而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带酒了吗?”

帝国内部的暗潮诡谲与利益纠葛,其实都与这位远离主星的军团长毫无干系。帝国需要一名恰如其分的边境巡航军官,而特伦斯则是多方共同妥协的产物——鉴于这位上校的丰功伟绩和多彩过往,估计不少人的初衷是眼不见心不烦。
根本是如鱼得水,放虎归山。
比较糟心的是这军团长从来都是任性妄为,没道理可讲。过去的联合公开审判都没能让他稍微收敛,何况是如今的弹劾,某种意义上的债多不愁——不然能怎么办呢,这家伙战斗力堪比裁决者级舰队,他当初在对面时几乎让所有人都被迫避其锋芒。况且现在背地里觉得干得漂亮的也不在少数。

安德烈笑出声来:“军事规章第一百五十三条——”
特伦斯很冷漠:“那么,你可以滚了。”

边防星并非适宜生活环境,军事基地的主体几乎都隐藏在地表以下,瞭望塔的雪白灯光照在暗红色的土壤上。淡蓝色的月亮高悬空中,漆黑夜空上闪烁着防卫卫星的光点。
特伦斯在瞭望台的台阶上坐下,拉开一罐啤酒。
“我大概会被你的医疗官列为最不受欢迎的对象。”安德烈坐到他的下首,“他刚刚给翻我白眼了。”
“没关系。”特伦斯特别诚恳,“我欢迎你就行。”

由于某个心照不宣的原因,第二中队经常全线禁酒。
时间最久的一次长达一年三个月零二十二天,逼得全星盟闻风丧胆的特伦斯上校怒而跳墙,半夜拿医疗酒精兑营养液,被查房护士抓了现行。
帕琴尼中将痛心疾首:违反军规就违反军规,喝医用酒精是什么玩意儿?说出去都丢人,帝国军部穷得需要要迫害伤员了吗?

安德烈将腿一伸,换了个姿势靠着,去看特伦斯。
特伦斯正注视着不远处的机场,巡逻队正在换岗,战机在低沉的嗡鸣中起落,橘红灯光在夜幕中尤为醒目。探照灯梭巡照射,这个角度下安德烈甚至能看清他脸颊和颈侧的淡淡伤痕。
安德烈于是就想起若干年前那些曾写在军事报告上的蹩脚情诗:我们的军团长,是盛开在硝烟废墟中的苍白蔷薇,他一路向前,他永不回头——

繁荣行星各有各的独特魅力,而荒僻边境,却也不是尽是不如人意之处。

“你还是少喝点吧。”安德烈说,“我可不想下一次直接被你的医疗官赶出去。”
特伦斯稍微思考片刻,直觉动物的本能让他决定及时行乐,于是又开了一听啤酒:“这里可是边境,少将阁下——在边境,当然是要喝酒。”
这什么歪理邪说。
同样实战派出身的少将忍不住笑了,用手中的酒瓶轻轻磕了特伦斯的脑袋:“谁说的!”

特伦斯回过头:“我以前——”
他顿了顿,似乎不想说下去。可安德烈就这样看着他,碧绿的眼睛和煦明朗。那些被坚冰层层覆盖的往事不经意就被融化了一角。
说到底,他对绿眼睛就是没什么办法。

特伦斯说:“啧。”
他喝了口啤酒,在低温中呵出薄薄雾气:“我最开始在泰坦的时候,每到晚上,偶尔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
远处的灯光倒映在瑰红瞳孔中,仿佛夜空中的流火。

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
从繁荣主星到偏僻边境,鲜血淋漓,一无所有,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那时的泰坦边境战事迭起,深夜时炮火声隆隆不绝,燃烧的战机从高空坠落,溅起的焰光彻夜在梦中翻腾不息。
后来他就被拎起来灌了第一口酒,扔到战场上,开了第一枪,一击命中。
“听好了小崽子,这里可是边境,没时间让你胡思乱想的。觉得害怕、无聊或者别的什么,就喝点酒,反正在边境,没什么是喝酒解决不了的!”

他喝下满满一杯烈酒,像一团火焰,从喉咙一路灼到胃里,可最终却是冰冷的。
那天夜里的梦中,他走出了那片燃烧的废墟。

那个敦厚开朗、能靠酒精解决一切事的副队长最终没能活过三个月后的一场暴#乱,聚能弹将半个炮塔就地蒸发,只找回半片身份铭牌。
故而也无从得知他究竟亲手放出了一头怎样的凶兽。

时至今日的特伦斯不再是那个迷惘稚童,一路长歪的凶残作风显然不适合借酒消愁这么纤细颓唐的词。
可他依旧喜欢酒精,烈酒冰冷灼烧的味道使他愈加清醒。
——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是喝酒解决不了的。

安德烈眨眨眼,抬手与特伦斯碰了杯。
最终安德烈带来的酒有一半进了特伦斯的胃里。得意忘形的上校甚至让副官去拿他收在办公桌第三层夹层的私藏。结局是火冒三丈的首席医疗官提刀冲上瞭望塔,险些上演手刃上司的人间惨剧。
少将与上校仓皇逃窜,还被没收了其余违禁物(jiu)品(jing)。
——没办法,众所皆知,第二中队内无人敢招惹炸毛的医疗官。

制式宿舍的雪白四壁泛着冷白的金属光,特伦斯实在不是一个喜欢装饰的人,整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在顶壁淡蓝色的照明中,这个狭窄的房间居然显得有些宽敞。
安德烈坐在床沿,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盒拆开的糖果,他随手倒了一片扔嘴里,被过度的糖分齁得干咳一声,忙满地找水。

而特伦斯脱了大氅搭在椅背上,随手捋下发带,赤着脚,一面解开衬衫的纽扣,一面走进浴室。他转动十字轴,试了试水温,顺势撩了捧水泼在脸上,将衬衫扔进一旁的回收匣内,接着是皮带和裤子。
滚烫的热水蒸腾起大片水雾,带走了仅有的一点酒意。

安德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浴室门口。
特伦斯的肤色一向很白,是一种冷淡的、缺乏活力的苍白,这使他看起来有种工艺品般的不真实。如今在水温与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呈现出罕有的虚假血色。
如同白瓷突然有了生气。
房间的暖气开的很足,安德烈抬手解开领口的纽扣,或许是醉意,或者是其他什么,总之片刻后他神使鬼差地抬脚走进浴室。

少将的手穿过水幕,覆上瘦削脊背的那道浅色伤痕。
高级军官每年都会接受全套修复治疗,这些伤痕注定不会在他的身上逗留过久——就跟过去的那些一样。
特伦斯因突然触碰猛的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溅了安德烈一脸水。

“喂——”他笑骂道,“你做什么!”
但安德烈没说话。他顺着水流,梳开特伦斯额前的发,用拇指擦过他脸颊上的伤痕,以及侧颈。
或许是少将此刻眼中埋藏的情绪太过复杂,上校怔了怔,收敛了笑意,他下意识推搡了一下,后退半步,像什么受惊敏感的小动物。

——他知道,又或者不知道。
热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瓷砖上,温暖的水雾一片片升起,氤氲了视线。
安德烈最终还是妥协地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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