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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塔塔娜指挥法医将碎块迅速地拼了起来，杨威瑟微微抬起茫然的双眼。
明明想要看清那张脸，眼睛却始终无法对焦。
尸体并非被完全粉碎，很快就拼了起来。一具完整的女性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湿透了的短发紧紧地贴在额头，半遮了脸。杨威瑟拼命努力想要看清尸体的脸，眼睛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他急切地用力眨眼，怎么会看不清楚，却只听见耳旁有依稀传来的声音。
“身高、体重、外貌已核实，为许乐乐本人。”
不，不会的。
“指纹、虹膜已核实。”
“身体部分共16块，已完整。所有部分dna已核实，为许乐乐本人。”
不！不会的！
所有的声音渐渐汇聚过来，一浪高过一浪，将他就要抓到手的浮木狠狠地打翻。
杨威瑟拼命看着尸体的脸。
不会的，那不是乐乐。
他徒劳地想要挣脱捆住他的两根绳子，却无能为力，突然眼前一黑，干呕了起来。已经七八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胃里都空了，什么都呕不出来，却止不住地呕。
直呕到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昏黑，几乎连神智都不清。
都怪我。
尽管自己不可能进入总后勤部的研发中心基地，可是如果那时候自己能守在门口，也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在。
因为韩金珠命令他去仓库领设备。
不。这不是理由。
杨威瑟努力回想当日梁宏远都是怎么保护许乐乐的。
三年，整整三年。梁宏远哪怕连睡觉都半睁着只眼睛。
除了那次因为没预料到小林荣治的手段，被监控蒙蔽了，一时间未察觉，才让许乐乐被掳走外，其他时候，梁宏远一个人。带着两个甚至还经常不在岗的学生。竟然没出过半点差错。
可是如今梁宏远不在了，暗中的第二梯队全部牺牲，人员还未补充到位的这时候。仅仅一个疏忽，许乐乐就遇害了。
按道理第一责任人的韩金珠，可是韩金珠刚刚到岗，甚至都没来得及熟悉岗位。况且刚才莱瑞拉也说了。她其实是把许乐乐交到了自己手上。
可是，本该代替梁宏远全力保护许乐乐的自己。却无可救药地疏忽了。而这一疏忽，就是致命！
可是，这真的只是疏忽吗？
杨威瑟绝望地想。
不是的。
不是因为自己无意识地疏忽，而是因为自己在有意逃避。
杨威瑟清楚的很。近来许乐乐对自己的回避。
自从梁长官牺牲了。他和许乐乐之间就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裂痕。
杨威瑟很清楚，是因为许乐乐对他们的感情害怕了。
正如同曾经的自己，许乐乐害怕这样的感情会在她牺牲的时候伤害到他。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回避他。
杨威瑟明白。正因为明白，他才会一直想要等许乐乐先平静平静。再来找她谈谈。才会在她想要回避他的时候，没有急追直上，而是给了她一点空间，希望她能先冷静冷静，想清楚自己。
这一点空间，这一点距离，就错过了永远。
甚至在许乐乐去基地，杨威瑟去仓库的时候，他们还曾错身而过的。哪怕那时候说了一句话也好，可是，他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终究还是错过了，就此失之交臂，天人永隔。
是的，许乐乐失踪的时候，杨威瑟不在门口守着，从客观上来说，只是因为他执行了韩金珠去领设备的命令，去了仓库。
可是究其最深处的主观原因，却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在看似安全实则最危险潜伏的时候，错过了彼此。
误入歧途。
杨威瑟自责得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恨不得以身抵命。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他绝望至极，冷得全身发抖。
这个世界上，他最害怕伤害的人，却因为他松手，而错过了，甚至害她失去了生命。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
在如此残酷的事实面前，他唯有自责，才能让自己不陷入无可救赎的黑暗。仿佛只有自责，才能让自己还能察觉许乐乐的存在。
莱瑞拉的指挥室明明灯火通明，杨威瑟的世界却仿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也看不见一丝光明。只有无穷无尽的深渊将他永远埋葬。
曾经永远精神饱满，仿佛随时都可以在准备投入战斗状态的杨威瑟，仿佛整个生命之火都已熄灭，如蜡炬燃尽，冰冷失去生机。
可是此时，无论杨威瑟有多绝望，偌大的指挥室却根本无人理会他。
没有人顾得上他，任他仿佛和椅子自生自灭，仿佛只是一个废弃的物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莱瑞拉这里。
凯瑟琳急得差点把急救医都喊了过来，却被莱瑞拉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莱瑞拉好不容易才恢复意识，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发生声音。
凯瑟琳满头大汗地问，“没关系吗？”
莱瑞拉费力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老毛病了。”
这里人多，凯瑟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递过一杯水，帮忙她揉着太阳穴帮她稍作放松。
莱瑞拉冰冷的指尖颤·抖着好一会儿才端起杯子，含了一口水在口中，却费尽力气都咽不下去。
她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无力。
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天赋者有多么强大。可是，此刻，她却第一次真正打从心底里明白天赋者有多么脆弱。
曾经相互扶持的三个女孩，现在仅剩莱瑞拉自己一人。
从小一起长大的凯莉死了。
比凯莉生存能力强得多的许乐乐也死了。
如此妖异的天赋却仍旧如此脆弱。
明明指挥室里恒温恒湿，永远保持在人体舒适的温度。可是莱瑞拉却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为他们这些被敌人盯上的天赐者。
☆、第二百八十三章 真实
凯瑟琳微微叹气，哪怕她这时候已经能看出来莱瑞拉分明是强撑着，可是却没法强迫她去休息。
因为她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现场的一切还要她去指挥。
明明只是十七岁的少女，她却不得不承担着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哪怕内心疼惜她不易，可是这时候凯瑟琳还是只能问她，“许乐乐已经确定死亡了，现在要怎么处理，向警方报结吗？”
莱瑞拉摇了摇头，却看了总装基地负责人一眼，继而再对塔塔娜说，“警官，许乐乐的尸体找到了，可是还有一样东西还请协力。”
塔塔娜边翻看许乐乐的尸体边点头，“嗯，你说。”
莱瑞拉斟酌了下措辞，“许乐乐失踪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请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们找回来。”
塔塔娜这次讶然抬头，“衣服？”她记得之前视频中许乐乐身上穿的是便服，毫不出奇，怎么突然要找件衣服？“这个难度太大，哪怕是扫描设备，一般也只能找到生物组织，在大河里找一件衣服，这个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吧？”
总装基地负责人皱了皱眉，“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得算的。”
塔塔娜挑了挑眉。
莱瑞拉忙道，“事实上，那件衣服是我们的一件记录装备，我们还需要找回来才能确定关于许乐乐的更多信息。”
总装基地负责人勃然大怒，“莱瑞拉大校，请你注意措辞！如果泄露了军事机密，你的话将会成为呈堂供证！”
莱瑞拉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用力，“是的。我自然明白军事法庭会等着我。但是也请您明白，这里是星河号，说白了，现场的都是我的人，您想怎么样？”
莱瑞拉在军营呆了这么多年了，早已明白了军方与政治家最大的不同就是，政治家都习惯笑面迎人背后捅刀子。而军方的人却喜欢比谁腰杆子刚硬。你只有软一分。就要被人压趴了。
可是凯瑟琳还是脸色发白。她没想到莱瑞拉会直接面对面地这么强硬，总装基地负责人可以少将级别，比莱瑞拉高了整整一级。哪怕她占着理，对方也能用抗命来压她一级。
凯瑟琳只是没明白。
尽管莱瑞拉看起来从来都是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大气，可她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十七岁少女。许乐乐是在总装基地的研发中心出的事，莱瑞拉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了。更何况是对方先出言不逊。身在自家营地的莱瑞拉如果软了下去，以后永远要被对方压着走了。
见双方擦出火花。特伦斯中校赶紧出来打圆场，“大校，少将，如今最要紧的是把那件衣服找回来吧？”其实以z0的保密级别。连特伦斯中校都不知道那件衣服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到了他这个年纪，见惯人情世故，哪怕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什么。也能从他二人的言辞神态中察觉其重要性，便把话题往衣服上引。
塔塔娜却忽道。“不对。”
围着的众人一愣，“什么不对？”
塔塔娜赶紧回去翻视频，“衣服不对。对方分/尸的时候，为什么受害人身上没衣服？”
不好切吗？
可是还没人问出口，塔塔娜却又趴回了许乐乐的尸体身边，“不对。对方没有一定要把她衣服先脱掉的必要。”
众人都是一愣。
塔塔娜拽过笔，“让我们来想一想，凶手为什么要把受害人的衣服脱掉。”
科尔金斯调出视频。
凶手带着许乐乐上车的时候，许乐乐还是正常地穿着衣服的，可以到了河边，被拖下车的时候，就没有衣服了。
总装基地负责人眼神一亮，“衣服还在那辆车上！快！快追踪那辆车！”
科尔金斯看了眼塔塔娜，调出视频开始追踪那辆车。
可是很显然，对方早有准备。
凶手直接弃了车，进了厕所换了装，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科尔金斯请示塔塔娜，“要调追踪分析设备吗？”
塔塔娜却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直到科尔金斯问了两遍才回过神来，顿了顿才道，“不着急，我有点别的想法。”
她敲了敲桌子，却指示法医，“你大概估测一下这具尸体的生物年龄。”
法医一怔，却没多问，立即开始忙活。
塔塔娜又转向凯瑟琳，“能给我一份许乐乐的所有有记载的档案吗，只要不涉及机密的都给我。”
别人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凯瑟琳得到了莱瑞拉的许可，调取了许乐乐的档案，把涉及机密的部分去掉，传了一份给她。
塔塔娜接过飞快地翻动着。
谁也不敢打扰她，知道她自己惊呼，“有了！”
这时法医把出了个初步的鉴定报告，塔塔娜忙一把抢过粗鲁地翻了起来。
突然，一丝惊喜浮上她的眉头，“你们看！”
众人忙都围了过来！
塔塔娜兴奋地指着两份报告对比，“这具尸体虽然身高体重都和许乐乐本人一模一样，但是尸体的生物年龄大致才11岁，而许乐乐本人已经16岁了。再看这里——”
塔塔娜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翻动着，也不知道如此快的速度她怎么就能从大量的文字中找出要点，“许乐乐从4岁至13岁一直呆在德泽特星最荒凉的地方，食物短缺，小时候营养不·良导致16岁时身高低于平均身高。可是这具尸体，虽然看上去和许乐乐身高体重一样，可是其实最多才11岁。从其牙齿的磨损情况看，从小食物精细软烂，不符合其成长特点。”
她又摸了摸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