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有认出来的人,他沉甸甸的心里有轻微的欣慰,仿佛他认得的人不在这里边,便说明没有死一般。
打铁铺便在眼前。台阶上坐着个妇人,发髻凌乱,面色如土。
妇人听到脚步声,惶惶然抬头看他,恍若一梦的一瞬间,原本悲切的面上便淌了泪,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道:“我娘……没了……”
刘铁匠一动不动,任她哭了半晌,这才扶她坐下。
在生死面前,此时此刻,谁还来计较那些爱或不爱,厌烦与疏离。
他的手久久的抚慰着她的背,令她从初丧亲人的寒冷中暖了过来。
她抬头瞧着他,皴裂的嘴唇颤抖了再颤抖,鼓起勇气道:“你娶我吧!”
刘铁匠将她从怀中挪开,起身开了自家铺子,抬腿进去,将柜里的散随银子收起来,将能带搬出去的搬出,丢掉的丢掉,该换置的也有了计划。
妇人靠在门边,瞧着他健壮的身形渐渐又有了悲泣。
如若有他在,她阿娘说不定不会被洪水冲走,不会像现下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她力竭才没拉住阿娘的手,眼睁睁看着阿娘被浪头卷走。
她凭着仅存的一点子力气向他冲过去,抱着他的腰身,任他如何挣扎都不缩手。她撕扯着自己泥泞的衣裙,想将清白的自己给他。现在,就给他!
刘铁匠一把将她扯开,掼到地上,怒吼一声:“你疯了!”
她收不住身子,后脑重重撞在打铁台子上,鲜血当即淌了下来。
他嘴唇翕动半晌,一撩衣袍,撕下一片内里丢在她身边,起身出了门外。
待里间传出响动时,他推开铺门,见她已是穿好了衣裳,静静靠在打铁台上,面色比此前更为苍白,后脑伤处已被包好。
他走过去,将身上的银子通通给她:“这几日,你若无地方去,便躲在铺子里。外面不要随意出去。这些银子,够你两个月的花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目光看着他,渐渐落到了那银子上,面上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她给你灌了何种迷魂汤,我竟万般抵不上她……”
刘铁匠回到李家时,李氏正到处翻腾,指望边角处能寻见未被洪水冲走的香料。
家里病的人极多,除了她自己身子昏沉,石阿婆、李阿婆都多少少有些鼻塞头疼症状,而青竹浑身滚烫,咳嗽不止,眼瞧已是病重不起。
据闻已有富户人家被抢,不知何时就会抢到此处。
外出抓药的路子已然堵死,刘铁匠帮着李氏在厨下的边边角角寻出一些辣椒和生姜,虽已被洪水泡过,可现下也没得挑挑拣拣,劈了桌子做柴火,将这些香料煮成汤,令所有病了的人喝上一碗,聊做驱寒。
到了夜里,刘铁匠便用门板在厨下支了床铺,自此牢牢守着李家,谨防有难民或偷儿闯入。
如此过了四五日,家中米粮眼见着已不够;更严重的是,因为缺盐,几人或多或少已出现虚弱无力、晕眩、呕吐等症状。
这日,当青竹再一次连咳嗽带呕吐晕了过去时,芸娘无法再等下去了。
吃过早饭,她将以前的旧衣裳取出两套咸菜色不易引人注目的,浇湿后又放在泥地里捶打。等衣裳脏旧完瞧不出原本面目,方给自己穿上一套,又为石伢穿上一套:
“跟阿姐走……”
李氏拼命拦住她,气喘吁吁道:“不能去,外面乱成那样。再等等,等朝廷开仓放粮,这波动乱就过去了,那时再出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河道流域各路衙门所有粮仓都进了水,下层粮食被水泡臭,上层粮食所剩不多,江宁府衙门自行赈灾了一日便断了粮。而朝廷的赈灾粮现下还在路上,何时能到江宁还是未知之数。
芸娘安慰李氏:“阿娘,我机灵着呢。我就出去瞧瞧,形式不对,我同石伢就回来。”
她将将转身要走,又被刘铁匠拦住:“让我去,我一个男人,威胁小……”
芸娘勉强笑道:“阿叔人高马大,目标太大。我同石伢都是小娃儿,不易引人注意。”
李氏还想再拦,石阿婆开了口:“让他们去吧,我老婆子算过,无碍无碍。芸娘福大命大,这点小事无碍。”
她都未出声挽留自家独孙,李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在地上抓了两把稀泥往芸娘同石伢面上敷上一层:“路上小心。”
街面上一团狼藉。
难民们随处可见,饥饿为他们的目光里添上如狼一般的凶恶。
有年幼娃儿头上插着草标,以半袋粮食的要价售卖,有垂垂老者一动不动的躺在角落里,不知生死。
芸娘压低声音对石伢道:“莫乱看,悄悄走……”
要走去何方,她并不知道。
或者是去城粮铺各处看看,或者是医馆,或者是……
总之不能在家中坐以待毙。
两人昏昏沉沉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前不停走,不知不觉间到了一栋楼前。
她抬头瞧了半晌,方认出,这不是班香楼吗?
城里被水冲垮的都是贫民居,被淹了的都是平房,家中有两层以上小楼的人家,不但能逃出生天,说不定还有无数的粮食。
她牵着石伢往角门而去,角门死死掩住,两人无论如何推不开。
她们出声唤去,角门里没有一点声音。
莫说角门,便是整个班香楼里都没声音。
她不甘心的吼道:“赵蕊儿――我是芸娘――赵蕊儿――我是芸娘――赵蕊儿――我是芸娘――”
她使出了身力气去呼喊,实则外人听来只似哼哼。半晌,角门忽的裂开道缝,从里间伸出一只手极迅速的将芸娘拉了进去,又将门轻轻一掩。
赵蕊儿在门里满脸紧张的掩住芸娘的嘴:“小祖宗,你消停着些!”
芸娘挣扎着从她手中脱出,转身拉开门,又将石伢拉进来,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伸出手,不容置疑的乞讨:“粮食、盐巴、草药,不拘什么,将我打发走。”
第121章 寻粮(二更)
班香楼死气沉沉。
楼上的姑娘们偶有人探头,只鬼鬼祟祟的往外瞧了一眼,便仓皇的缩回脑袋。
赵蕊儿瞪大眼睛,瞧着芸娘这一副打扮,一连几日忧愁的面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李东家,你这幅尊荣,还真的不好认出来……”
静寂的楼里,她每说一句话,便似能传来回声一般。
几人的脚步声在楼上更显的令人心惊。
有其他姐儿的丫头出门打水,正好撞见芸娘一行,只惊的错手摔了盆子,扑爬连天的躲回房中。
赵蕊儿叹道:“前日里有流民窜进来,姐儿们受惊不小。发洪水时没怎么死人,前儿流民和龟公起了冲突,倒死了四五个人……”
芸娘听的一声冷汗。
跟在芸娘身后的石伢忍着哭腔,唤着芸娘:“阿姐,我怕!”
芸娘回头牵了他手,安慰道:“莫怕,就要有吃食了呢……”
几人静悄悄进了赵蕊儿房里。
门刚关上,从门后便闪出了一个人影。
芸娘几乎惊叫出声,那人影极快上前便捂住了芸娘同石伢的嘴。
屋里光线晦暗,窗帘拉的不留一条缝。芸娘适应了光线眯眼瞧去,眼前人是一个高大斯文的汉子。
即便是捂着两人的嘴,他面上神情与他捧着圣贤书时的样子也并无多大的不同。
她一把拂开他的手,吃惊道:“卢方义?你怎的在此处?”
卢方义面上便有些窘迫。
他的窘迫并不只是因为让芸娘发现他出现在赵蕊儿的房里。
两年前他曾说过的四个“未曾亵渎,未曾轻视,未曾肖想,未曾利用”仿佛还历历在耳。
然而那话说出口没多久,他便“肖想”了赵蕊儿。
虽然他依然“未曾亵渎”、“未曾轻视”、“未曾利用”,然而到了芸娘面前,他心里就十分理亏。
过去两年,因着这理亏,他已经十分注意与芸娘保持距离。
譬如芸娘寻他画图册时,他便不苟言笑的接了活,只听了她寥寥之言便极快离开,回去后才细细揣摩芸娘对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要求。
自然他不是芸娘腹中的虫,对她的要求揣测错了,便要被她罚工钱。
可这活计他还不能不接。
他得存钱赎赵蕊儿。
他接一些活计赚银子,等他考中了进士,再慢慢攒些银钱。只要赵蕊儿愿意等他,他总有一日能将银子攒够,赎她出来,让她再不用抛头露面再受委屈。
此时芸娘狐疑的瞧着他,再往床榻上看去,眉尾一提:“你们……你们睡一起了?”
赵蕊儿忙忙为卢方义开解:“没有没有,他睡地上来着……他住的屋子被水冲垮……”
芸娘往四处一打量,见这屋里并无春意,桌上还摆了两本圣贤书,正翻在中间一页。
她便转了话题:“快,食物、盐巴、草药,不拘哪个我都要!”
赵蕊儿同卢方义双双松一口气,没人意识到芸娘并不是他俩谁的亲娘,实则管不到谁的头上。
赵蕊儿往床榻而去,将将弯了身子,卢方义便上前钻进榻下,拉出来一个木盆。
木盆被什么东西堆的高高,其上用两件冬季胸衣盖住,显得十分神秘。
卢方义将将把手盖在胸衣上,面色一红,瞧了赵蕊儿一眼。
赵蕊儿面上即刻闪出羞臊之色,上前将胸衣取开,从下翻出个布包。
待她再将布包里的物件掏出来,芸娘“嗷呜”一声扑上前,一把将几个点抢在手中,自家先咬上一口,再忙忙塞给石伢几个。
赵蕊儿怜惜道:“吃慢些,小姑奶奶,仔细噎着……”
芸娘直着颈子将点心咽下去,又将点心渣子舔净,再次挤上前将木盆端到自己面前。
茶叶……她将一个小布包扔给石伢:“拿着!”
枸杞……“拿着!”
一小包盐巴……“拿着!”
一大包核桃仁……“拿着!”
……
惜红羽忙忙上前拦着芸娘:“给我留点,我这有三个人,不知要熬到哪日……”
“三人?”芸娘四处一瞧,不是你们两个人吗?
正在这时,房门一连响了三下。
卢方义忙去躲在门后。
惜红羽谨慎上前,出声问道:“谁?”
“你老母!”门外传来另一个压低的声音。
惜红羽放下心来,忙忙上前开了门,她的丫头一身臃肿、腿脚迟钝的从门外进来,瞧见当地站的两个灾民,大惊失色下转身就逃。
她的动作太快,衣裳里藏的东西一时跟不及,纷纷从她衣裙里撒了出来。
包子?馒头?
不等那丫头回身想抢回来,石伢已经一个纵使跳上前五体投地将馒头包子压在身下。
惜红羽忙忙关了门,轻声对丫头道:“是李掌柜……”
丫头松了口气,不免心疼起被石伢压在身下的干粮:“可惜了包子……”
石伢一个翻身,举起一个包子给丫头瞧:“没压烂,囫囵的!”
他啊呜一口咬下去,举着包子一溜烟的跑到芸娘身旁,惊喜道:“阿姐,大肉包子!”
芸娘一步窜到丫头身前:“哪来的?带我去!”
丫头摇头叹道:“那些厨子偷藏在伙房里吃独食,被我瞧见。这些便是我方才敲来的。我已是打草惊蛇,他们定已将干粮和粮食转移了位置,偷不来了……”
她行到榻前,解开外袍,袍下包子馒头淌了半张榻。
赵蕊儿赞道:“好丫头,竟敲了这许多!”
那丫头得意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