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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撞南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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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迟宴仰头一口干掉,迅速站起来转身上楼。
因为脸上已经有泪了,不想让裴敬堂看见。

到医院时走的匆忙,书包还扔在教室里,手机作业都在里面。他呆在房间没事干,打开电视在一堆碟里挑了几部电影看,没看完一部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做了一个梦,又是小时候的场景。魔窟披着孤儿院光鲜亮丽的外壳,悄悄构建隐蔽的炼狱。藏在铁门后的走廊、两侧钢铸铁封的房间、尽头那个肮脏恐怖的地下室。
他又变回小七,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比自己矮的孩子被人推入地下室。走廊忽然变成一潭泥水,无数只小手从泥里伸出来,要把他揪下去。
“你怎么还在这?你为什么没和我们一起去死——”
小孩凄厉的叫声几乎要撕破耳膜,小七疯狂地回跑,撞进一个人怀里,抬头,竟是裴敬堂。
裴敬堂俯视他,笑得阴冷森然,一字一顿地问:“你怎么那么贱?”
小七跌倒在地,身后跳出的白衣魔鬼扯住他的肩膀往后拽——
“裴迟宴?裴迟宴!你给我醒醒!”
这声急切的呼唤突然闯进梦境,像一把巨斧劈开洪荒,天地分明了,梦与现实被拉开,裴迟宴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感受到脸上传来一阵热度,肩膀也被人晃着,把他晃醒了。
睁开眼,是裴敬堂。
裴敬堂见他醒了,松下一口气,刚醒那一下被裴迟宴捕捉到的无比紧张的表情像雾一样散去,只留下适当适时的担忧。
裴迟宴身上全是冷汗,他摸了一把额头,一手汗湿。
“你怎么在这?”他虚弱地问。
裴敬堂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声音沉稳地说:“听你房间还放着电影,叫你也不应,我进来帮你关掉。”
“哦……”
“起来去洗个澡再睡。”裴敬堂说,手里拿着刚取出来的蓝光碟,“睡前别看这些恐怖电影,容易做噩梦。”
裴迟宴笑了笑,说好。
裴敬堂走后,裴迟宴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浴室,满脑子都是刚才裴敬堂那几个仓促之间的反应。
那是骗不了人的,且放在对一切把控得当的裴敬堂身上,显得格外突兀跳跃,生硬得像演垮了的戏,绷不住地往外掉。
站在浴室门口顿住脚步,裴迟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摆在床边的大提琴。
当时因为练琴需要,裴敬堂买这套房子时特意加了隔音板,他在房间里拉琴,门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裴敬堂不可能听见他在看电影。

4

次日一早裴迟宴又是司机开车一个人上学,走进校门口时孟岑从背后窜上来,关怀道:“没事儿了吧?昨天在医务室差点被你吓死了。”
裴迟宴昨晚光想着裴敬堂,此刻颓得像个纸片人,被孟岑一拍就摇摇晃晃往前栽,好不容易站住脚,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啊,好了。”
“怎么了你?昨天几点睡的?”
裴迟宴打了个哈切:“不知道,睡一半醒了就没睡。”
孟岑一乐:“有心事啊?”
裴迟宴看他一眼,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下,又看他一眼,反复几次,弄得孟岑莫名其妙的,终于说:“还真有。”
孟岑眨巴眨巴眼,期待地望着他。

“你喜欢你爸?!”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几乎要盖过四周的读书声,裴迟宴赶紧捂住孟岑的嘴,旁边大组后排的两个同学转过来看了他们一眼,裴迟宴凶巴巴地瞪回去。
等那两个人又转回去,裴迟宴才松开孟岑的嘴,斥道:“用喊那么大声吗?你不是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吗?那是我叔叔!”
孟岑把脑袋钻进竖起的书里,一脸难受地说:“那也……”
裴迟宴看着他,冷笑一声移开眼,说:“早知道你这种反应我就不告诉你了。”
“别别别。”孟岑赶紧拉住他的胳膊,“既然你都对我这么真诚了,我当然得表表忠心。说吧,你那心事到底是什么?”
裴迟宴沉默了一会儿没理他,呼出一口气,喉结不安地滚动几下,又独自犹豫好久,磨过去足有五六分钟,才组织起语言把昨天的事简单告诉给孟岑。
大情圣孟岑听完唏嘘一声,叹道:“他这就是对你很关心又不好意思说啊。”
裴迟宴坦诚道:“他一直对我挺关心的。”
“不,大少爷,你现在要忘掉他是你……爸,欸,叔叔这个身份,”孟岑凑近了,“按父母家人的角度来说,进你房间解救一下做噩梦的你,用得着那么矜持吗?而且你表白的时候会一点情绪都没有吗?”
“照你说的,我猜他肯定不是因为你做噩梦才进来的,而应该是早就在你床边,默默地看着你的睡颜。那么……”
说到最后他语速放缓,尾音拖长,裴迟宴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接着一锤定音:“别的我都不知道,反正他肯定对你有点意思。”
裴迟宴的那颗心咣当落地,摔坏了似的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开口,声音有些不可置信的颤抖:“你说真的?”
孟岑:“看你这样就没谈过恋爱。”
“我是没谈过啊。”裴迟宴故作沉稳地应着,拿书的手却不自觉用力,几乎要把封皮攒破,深吸一口气,又确认一遍:“他对我有意思?”
“对。”孟岑说,“而且八成早就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裴迟宴刚要开口再问一次,就被一句河东狮吼给打断,噎回嘴里。
“孟岑裴迟宴!你们又在说什么闲话!”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终于发现了躲在后面的这两个小祖宗,一拍桌子暴喝,全班一静,孟岑立刻开口背书,而裴迟宴还沉浸在“他对我有意思”的认知中,嘴唇都颤着。
语文老师来到他俩身边,用书拍了一下裴迟宴,骂道:“在干嘛呢?期末考试范围都会背了?就一个星期了!”
裴迟宴这才回魂。

下了课,裴迟宴拉住孟岑,把他按在桌上,眼里兴奋的光芒像一轮小太阳,明亮到几乎要跳出来。
裴迟宴抑制不住地痴笑:“我想好了,孟岑。”
四周的同学驻足愣愣地看着他们。
孟岑十分尴尬,拽了拽裴迟宴的衣摆,轻声说:“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可裴迟宴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没放,自顾自说下去:“我得把期末考试考好了,跟他要奖励,要什么,当然我说了算。”
“……你加油。”孟岑配合地鼓励一笑,挣扎了一下,愣是没挣开。
旁边的都围了一圈人,一群损友和女同学又笑又起哄的,弄得孟岑涨红了脸,欲哭无泪。
裴迟宴眨着大眼睛,认真且激动地询问:“你觉得行吗?”
孟岑真想一巴掌扇醒他:“你他妈能松开我吗!”

孟大情圣的一番金玉良言打通了裴迟宴的任督二脉,昨天一整晚下来,他从未觉得前路如此清晰明朗、境界如此开阔澎湃过,被浇灭的一点火苗又颤巍巍地重新燃烧起来,并且不管不顾地越烧越旺。
这份苟且卑微的感情竟能受到他人认可,对于裴迟宴而言本就是不可奢求的事,更何况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感情可能并不是单向的……
少年人的爱是很热烈的,又很顽强。
他们没有受过伤,太过理想化,所以愿意把一切都奉献出来,剖肝沥血、覆枷戴镣,换一句“可能”。
裴敬堂于裴迟宴来说,就是那堵南墙,他撞了,认定了,不愿回头。

5

陈助理发现裴迟宴最近几天消停了,裴敬堂的手机没有再在办公时忽然响起,迫他不得不去接听那个孩子抓着下课时间给他塞过来的短小问候。
这又叫人忍不住想念。裴敬堂甚至有一次坐在车上去参加应酬时像是随意地跟她提起:“宴宴这两天挺乖。”
她笑:“快期末考试了吧?可能准备着呢。”
裴敬堂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饭桌上她替老板挡酒,一杯杯白的下肚,肺腑都要烧穿。裴敬堂很少怜香惜玉,工作上约定的事再多说一句都欠奉,本就不是多暖心的人。大概是一腔温情都献给了家里那个任性的小孩,陈慧从未见过他对别人那样好。
好到让她觉得隐隐超脱什么界限。

期末考那天早上阿姨特地额外给裴迟宴做了鸡蛋面,起晚了的裴迟宴象征性吸溜几口就叼着吐司往外跑,一坐上车,忽从后视镜里看见驾驶座上坐着的不是司机,是裴敬堂。
裴迟宴先是愣了几秒,接着两三口咽下吐司,从后面爬向副驾座。
坐好后,他问:“今天怎么是你呀?”
裴敬堂看了他一眼,只见那眼睛闪亮亮地发着光。发动、踩油门、打方向,裴敬堂把车开上路,才回答:“今天不忙。你不乐意?”
“乐意!”裴迟宴脸上都快笑开了花,“我开心死了。”
他笑,简单的快乐隔空传染,裴敬堂也忍不住笑。
他原以为裴迟宴是灰了心丧了气,收起爱慕选择与他背道而行,昨晚算计着该给点甜头了,今晨却意外地发现裴迟宴那一小块稚嫩的感情依旧灼热,半点没变。
“我今天期末考试。”满怀期待。
“我知道。”
“你都不对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祝我考得好,门门拿第一之类的。”
“那就祝你考场上走运吧。”
“喂!”
裴迟宴笑着锤了一下裴敬堂的胳膊,转而弯腰俯身,抬眼看他,把眼与睫的优势恰当地利用起来,撒娇道:“如果我考得好,你有没有奖励啊?”
正遇红灯,裴敬堂低头望进他的眼,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裴迟宴却收起今晨格外湿漉而明亮的目光,转回头,笑眯眯地说:“那我得想想。”
“嗯。”裴敬堂淡淡一笑,“想好了再告诉我。”

裴迟宴高二,天近小暑,这是高三之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整个鸿州的重点中学联合出卷,把关严密,最终成绩关乎到高三分班,连平时最能玩的那群崽都有了危机感,考前拼了小命复习。
裴迟宴就属于最能玩的那群。
但他的成绩又一向不偏不倚地保持在班内中游,往上窜他没兴趣,往下跌又嫌不好看,常年霸占第十七八名的位置,老师想提都提不动。
裴敬堂很少关心学校的事,既不关心,他便没心思放在这。可这次不一样,他定下目标,且向裴敬堂讨了承诺,那就得全力以赴。
考试连考三天,每门课他都拼到了收卷前的最后一秒,最后一门英语,答题卷上交完后如释重负,扬着笑容走出考场。
考完的那个中午便放暑假。裴迟宴拒绝了同学的散伙聚会,一个人跑出校门,被太阳晒得满脸汗,左顾右盼寻找平日接送自己的那辆车时,惊讶地看见了戴着墨镜倚在敞开的车门上等待的裴敬堂。
他也才三十二岁,命运和岁月都偏爱他,故拥有极完美的皮囊和骨架,站在那就自成一道风景。
“裴敬堂!”他喊他,得到那人的循声回视后撒开丫子狂奔过去,在众目睽睽艳阳滚滚之下投入他的怀抱。
裴敬堂轻松地接住裴迟宴,露出笑容:“跑这么急?”
“看见你高兴。”
裴敬堂闻言,胸口肌肉轻微地一收,小小的肢体动作被怀里的人敏锐捕捉,悄悄记下来藏进了心里。
“进去吧,外面热。”裴敬堂说完,把他塞进后座,自己也坐进去。裴迟宴这才发现这辆车是裴敬堂在公司时开的,前面坐着另外雇用的司机。
后座足够宽敞,一看就是有用途。
车开了,裴迟宴抽纸擦掉脸上的汗,摇晃双腿靠近裴敬堂,眨着眼睛说:“我这次应该考得不错。”
裴敬堂转头看他,眼底依然不见波澜,湖面平静。他伸手抹掉挂在裴迟宴额角的一滴汗。
在裴迟宴因他这个亲近到旖旎的动作而愣住时,他轻声说:“少不了你的。”
少不了你的。考得好还是差,都会有奖励。
这是裴敬堂一贯的主张。在裴迟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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