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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救赎-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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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自己已深陷这个漩涡的中心,无法自拔,但想着吕贝克能够远离这一切,竟在一瞬间有种感同身受的喜悦。尽管身为他的接班人,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那个位置上。做着更繁忙的工作、承担着更沉重的责任。
  那天从根缇纳街回来之后,也在走廊中或者外面的街道上和穆勒打过几次照面。
  那份录音应该是穆勒专门为自己保存下来的。听完之后好久他才能够反应过来,仔细地思考。为什么穆勒会知道自己和诺亚之间的关系?这份录音带究竟从何而来?越想越不对劲,也无论如何找不到答案。但既然穆勒又一次帮了自己,甚至还因为私藏这份录音没有暴露,也算是帮助了诺亚,应该不是怀有什么恶意才对。
  费恩看见穆勒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感激和愧疚,自己这个人又实在不擅长表达,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但穆勒像是仍在记那一拳的仇似的,每次都只阴沉沉地跟费恩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就继续去做他的事情了。
  而且费恩也没有多的时间。人事科的事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在形势越来越紧张的时候,需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像是这一整个国家,都在做着临死前的挣扎。
  参与了“瓦尔基里”行动的贝克曼自然逃脱不过追捕,被抓到之后处决。
  和保罗那次一样,费恩也是在已经执行死刑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他却亲眼目睹了另外一人的死亡。而且是他从没有想过,会出现在柏林的。
  施特凡妮·格云瑟。
  费恩偶然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由于之前贝克曼发生的事情,这个名字在他的视野中便变得异常显眼。脑海里也一下子出现了那个美艳的女军官形象,紧接着,就是他开枪杀死梅内海姆·亚尼克表哥时的狰狞表情。
  他知道,自己也许无法改变她的命运,却被什么力量驱使着,想在行刑前去见她一次。
  于是在下班之后,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人打听了收监她的地方。他觉得自从打了那一拳之后,这段时间已经没有脸面再去麻烦穆勒了。所以他只是在刑事部的办公室随便拉了个人来问。
  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对费恩突然的要求感到很诧异,但畏于他的官职,还是告诉了他。
  当费恩了解到了,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又从后面沉声道:“长官,如果要去就尽早吧。她……可能就在今晚。”
  费恩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知道了。”
  这样的结局他早就已经料到,只是早晚的问题。
  离开了办公室,他按照那人所说的来到□□处。跟看守的盖世太保说明了情况之后,看门人将信将疑地将费恩放了进去,然后继续和同事打牌喝酒。
  费恩非常厌恶他们身上那种呛人的烟味,还有醉醺醺的酒气,以及他们聊天时满口的脏话和粗鲁的笑声,丝毫不收敛地、放肆地回荡在走廊中。逼着他赶快穿过走廊往前走。
  站定在狭窄的房间门口,费恩隔着铁门上的小窗俯视着瘫坐在里面那张硬邦邦的小床上的女人。
  纵是当年她美艳得像绽放的鲜花一般,此时也像缺乏浇灌已久,花瓣和叶子都开始枯萎、发黄、蜷缩,即将凋零。
  她缺乏光泽的凌乱长卷发从脸的两侧垂落下来,双手抱着脑袋,像是如果不这么做,那纤细的脖颈便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她的双手也好像粗糙了许多,指甲上的红色指甲油大部分都剥落了,露出苍白的本色。
  格云瑟的精神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费恩的存在,即便是费恩走过来时,靴子踏在地面上发出了非常大的响动。
  费恩也没有发出声音去提醒,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很久之后,格云瑟才慢慢偏转过脑袋。
  此时,费恩也在惨淡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如果没有前提的那些事情,让他直接看到这么一张脸,他是绝对不会认出,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当年在达豪认识过的施特凡妮·格云瑟中队长。她穿着和那时一样的制服,却像是突然暴瘦一样,衣服在她身上,像是松松垮垮地挂在架子上,不再有笔挺的轮廓,不再描摹出优美的曲线。她的脸也不像往常红润有光泽,眼睛之下挂着的不知道是黑眼圈,还是她精致妆容的残骸。没有口红遮掩的嘴唇苍白开裂。
  “是你?……”从小窗中露出的那双蓝色眼睛,已经表明了来人的身份。格云瑟茫然的眼睛好不容易聚焦到费恩脸上,颤抖着声音确认道。
  费恩点了点头:“格云瑟小姐,是我,我们之前在达豪见过。”
  她突然站起身,之后晃晃悠悠地像马上要倒下似的,连忙用手扶了一下墙壁才站好。然后她跑到铁门前,踮起脚将脸贴上小窗的栅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费恩,像是要确认他的身份、确认他的存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我会被怎么样?”她惊慌失措地问道,全然不复当时那种妩媚的神态。
  费恩其实对她没有什么好感,现在看到她这幅样子,心中却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惋惜。就是这样,战争把所有人都毁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希望这样能让格云瑟稍稍冷静下来:“我现在在这边工作。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在达豪么?”
  因为距离很近,费恩能够清晰地看见她攀在栅栏上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可是他没有办法说些什么去安慰她。他要怎么说?“你会没事的”这种话吗?明明知道这是个晃眼,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她的下场,如果撒下这个谎,只会对她更残忍。
  格云瑟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回忆,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颤抖着:“黑尔加……我听说黑尔加出事了……”
  “是的,他出事了。”费恩没有向她隐瞒,他知道这些事情格云瑟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但是,你应该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顿了顿,见格云瑟没有回话,继续道:“他应该是不想让你和这桩事情沾上关系所以才独自来到这边的,你为什么自己还要跟过来?知道事情发生了,跑远一点才更能保护自己吧?”
  “我、我不知道……”格云瑟的目光到处游离着,仿佛是在寻找哪里有地方可以让她逃离这间逼仄的监室,“我听到他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是赶过来……我不知道、不知道黑尔加竟然……”
  “竟然参与谋反?”费恩道,“是啊,我们都没想到。但事情确实就是这么发生了。他们抓你过来做什么了?”
  格云瑟无神的眼睛突然变得晶亮,费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泪光:“他们拷问我……逼我说出其他同伙的情报,可我根本就、根本就不知道啊!他们非要认定我是这其中的成员……我不是……”
  费恩不知道格云瑟口中所说,盖世太保的所谓“拷问”究竟是怎样的。只是看她的样子,应该远远不如集中营之中那些残酷到恐怖的刑罚吓人。
  但那样目睹着别人遭受这些,和自己作为承受者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有什么用?一个人的身体,此刻就算承受再多痛苦,也永远偿还不上当年犯下的罪恶,即便是被迫的也一样。格云瑟是,他自己也是。
  “那你……后悔吗?”
  突然话语便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说出。费恩几乎被自己吓了一跳,却更在意地看着格云瑟的反应。
  她咬着唇,非常用力,倒是终于给惨白的嘴唇添了一分血色。只是那紧咬的嘴唇中,迟迟没有回答。
  费恩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来不及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军靴撞击地板发出的沉重脚步声,便从走廊一侧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格云瑟无论如何伸头也看不到,费恩却只需侧过脸,便能看到那里走过来的两名盖世太保。
  好像有一口沉重的钟在他心里,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回响,以此来告诉费恩,时间到了。
  格云瑟不用再回答。她的答案,费恩也许已经知道了。
  “先生。”领头的那名盖世太保问道,“您的问话结束了么?”
  费恩能感觉到,格云瑟正盯着自己侧脸的、热切的目光。他能怎么做?他挽救不了这条生命,即便自己知道她是无辜的,至少在被定下的这个罪名中是无辜的。
  突然一下子,他明白过来了,穆勒当时那种无奈的心情。
  他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格云瑟,只能硬着头皮对两名盖世太保道:“是的。谢谢。”
  他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掏出一串哗啦哗啦响动的钥匙,挑出一把将门打开。一个人进去架住格云瑟的胳膊将她带出来,另一个守在门口。
  她根本没有挣扎,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肢体上的挣扎。她的双腿瑟瑟发抖,方才一直含在眼眶中的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她转过头,哽咽着对费恩哀求道:“求求你……救我……”
  同样的话语,同样有格云瑟这张脸,这场景重重击在费恩心上,时间像是漩涡将费恩狠狠拉扯到过去。
  在他面前,格云瑟和梅内海姆·亚尼克重叠。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费恩,乞求他的帮助。
  费恩强迫着自己,硬下心来看着格云瑟的眼睛,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你现在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
  他直起腰,没有多说一句话,格云瑟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盖世太保粗暴地拽走了。
  费恩叹了口气,跟着走出去。
  没有很正式的场面。仅仅是角落中的一小片空地,砂石铺得很不平坦,穿软底鞋子会觉得硌脚那种。也没有什么见证人,仅仅是几个盖世太保,几把手枪。
  格云瑟被推到空地中央。她的腿瑟瑟发抖,却还是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着。感觉她的嗓子中还发着呜咽一样的声音,却已经没有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了,只剩下一双无光的眼仓皇地睁大到极致。
  “喀嚓。”好几把手枪同时上膛的声音。
  费恩知道那声枪响会震得自己暂时失聪,却和那次一样,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也没有回避,看着她倒下,鲜血淌入砂石的间隙之中。
  “安息。”他在满脑子蜂鸣中,无声息地,用嘴唇描摹着这个词语,再一次完成这个简陋的仪式。


第116章 XXI。奥斯维辛郊外
  暴雪席卷着大地,将废墟掩埋,将死亡遮蔽。断壁残垣在白色交织的灰色天空下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剪影。
  即便一大队人在积雪上行进着,踩踏出的凌乱脚印很快就被覆盖了。往后看已经辨别不出他们来时的方向,只能够往前看,看着这一队望不到尽头的人在风雪中缓慢地行走着。
  队列中最多的是仍然身着条纹囚服的犯人,那些破布片一样的东西根本抵御不了猖狂的寒风,他们的皮肤已经变得苍白而又僵硬,排成的队列像是一根长长的、残破而又肮脏的布条。
  点缀在旁边的,是持枪的士兵,押送这由曾经被关押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中的犯人构成的队列。
  最后一个党卫军士兵在凌晨锁上了只剩一片残骸的奥斯维辛的大门,离开了。他们连夜出发,向西走。与其说是迁移,不如说,这就是逃亡。
  队伍中间突然起了哄闹的声音。走在后面的士兵探出头来想观望前面的情况,却什么也看不到。
  队伍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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