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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疯女人……”
“他年岁比我大,力气比我大,我杀他杀得很艰难。之后,师叔陆续抓过几个跟你有些相似的人,冒充你来骗我,真真假假地说有关你的事,叫我‘初六’,跟着又来杀我。我越来越记不清你究竟什么样,你的名字,你的疤,你的那些事,是真的还是他们编出来哄我的……我把他们都杀了。我记得杀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还没听完他叫一声‘初六’,等到他死了,我忽然有些后怕,怕万一他是真的怎么办。我扯开他的衣裳使劲看,没有掌印。再后来师叔见我杀得干脆,也没再喊着要找你,就不干这事了。我有时想着,就算最后一个不是你,也许前面死的那几个里面有一个真的是你,我已经把你杀了,所以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初六。”叶尉缭轻声叫道。
“我不是不想信你,我信不了。”封平平驻足林边,看着不远处的房屋,道:“我把你带到师叔跟前,她要杀你,我保护你。她要是让你杀我,我还是会杀了你。”
第三章
“初六你不能把宝全押在覃中吕一句话上!她是疯的!初六!”叶尉缭奋力同他辩解,封平平又不肯听,只管背着他走。
一路跋山涉水赶来的地方看着有些粗陋,前后共有五间房屋,山石垒叠起来再以泥土干草糊墙,倒也诸事具备。房前干枝扎的篱笆围了一个小院落,院中开垦了一小块田地,种着些奇形怪状的草药。
封平平走到正屋,把背上的皮毛卷子解下来,把叶尉缭竖在门口,一手扶着,一手伸出去推门。刚刚开了一道缝隙,他鼻子轻轻一吸,忽然抽身钻进门去,转瞬不见了人影。留下叶尉缭在门口左右摇晃险些倒了,奋力向前挣了挣,斜靠在门框上。
“初六!”叶尉缭扬声向门里喊。
门里无人应声,只听见接连开门还有跑进跑出的动静,不一会又全然安静下来。
叶尉缭叫也叫不应,只好自己直挺挺地奋力向上跳,跳过了门槛差点又倒,左摆右摆站定,好歹这一路上颠来颠去绑缚松动了少许,尽力掌握平衡,终于能一跳一跳地向屋中去。穿过堂屋,跳到了堂屋里面一进,后门打开,外头隔着一片空地还有一个小房子,门小,窗小,隐隐散出一些腥臭气味。
叶尉缭跳到小门外,皱着鼻子问道:“初六?你在吗?我进来喽。”
门框太低,跳门槛还磕到脑袋,连歪两下终于蹭着一旁的木头架子站住,眼前是一间蛇房。两边木架上摆着成排木板钉成的笼子,里面盘着或粗或细的各色蛇类,地下丢着几段枯木,桌上也架得有枯木,树杈上绕着一条花色同落叶相差无几的细细小蛇。
“好多蛇……”叶尉缭有些咋舌。
幸好是冬天,房里炉火也不知熄了多久,四下冷透,这些蛇都冻得不怎么动弹。叶尉缭尽力探头向木架另一端看去,封平平站在最里那一面窄墙跟前,也不动弹。
他又跳了几回,站到近处,勉力歪头,跟着封平平一道看向那一面窄墙。墙上溅得有血,大片泼墨一样的血迹散布了半面墙。血迹之下,跌坐着一具无头尸身,颈间齐齐斩断,一道凹痕砍进血红的墙面。
尸身着布衣,身形偏瘦,一边袖管下半截空空荡荡,另一边袖口连同手掌被齐腕斩去,地下也是一片干涸血迹。有一条赤红的小蛇从地面血迹游过,正沿着腿缓缓往上爬。
封平平稍一挥手,弯刀挑起小蛇,在半空中斩作一截一截跌落下来。
“这是覃中吕?”叶尉缭小心问道。
封平平俯身以弯刀刀尖挑起左边衣袖,手臂齐肘而断,确实是覃中吕的旧伤。
“头,右手,都被带走了?”叶尉缭追问道。“找了,没有。”封平平简略答道,叶尉缭跳进来之前他已经把几间房都看过一遍。
“这倒蹊跷了……”
叶尉缭低头思索着,一道冰冰凉的弧形刀锋忽然又到了他眼下,擦着皮毛卷塞到他脖子里,逼得他往后一跳,倒撞在木架上。两边笼子震动,蛇也惊了,只听着木板缝隙中无数“嘶嘶”吐信的动静。叶尉缭瞪着封平平,不敢再打扰蛇们,无声地叫了下疼。
“你从什么人那里听到我师叔的消息?你几时到的双溪镇?”封平平眉眼都皱在一处,沉声问道。
“初六……”
“别叫我初六。”
“你师叔不是我杀的。”叶尉缭仰着头,平心静气地看着他说道。
封平平低头凑得更近些,一对眉毛要是能化作小刀都捅进叶尉缭额头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眼角还是有一些些泛红。
“初六,没事,我会帮你,我们一起找出来是谁杀了你师叔。”叶尉缭柔声说道。
封平平一手扶着刀,弯刀绕着他的脖子,一手隔着皮毛抓在他肩头,抓得十分用力,像是拼力管着自己不把刀再往前送上一送,划进他的血肉里。叶尉缭看着他笑,得寸进尺一般挺了挺身,脖子迎着刀刃向前去。封平平手腕微抖,弯刀撤开了少许。
叶尉缭猛一仰头,向前一头撞到封平平额头,“咚”一下,两边都撞得晕乎乎。
“你……”封平平瞪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他。
“初六你是不是傻!我可没教你这么傻!我杀覃中吕干什么?杀了她好带走你?那我还不把尸身埋得远远的又或者烧得净干净非得摆在这里让你看见?非得让你不高兴?非得让你怀疑我?就算我有这么坏,这么处心积虑地害你,玩你,吓唬你,覃中吕的功夫你最知道,我随手就能把她杀了?我功夫这么长进还能让你捆得跟粽子一样!你跟我闹什么?没有覃中吕你就搞不清你哥我是不是你哥了?我不管谁骗过你什么,我现在就在这,你好好认认!你这些年跟着覃中吕,她死了你难过,我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呢!你就这么难为我?出息了你!”叶尉缭气得不轻,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大篇。
“我……”封平平被他骂得有些心虚气短,又吵不过,抽刀退去对面木架,一手捂到脑袋上按按撞出来的红肿一块。
“给我解开!不管管你还真的没大没小了!”叶尉缭趁势喝道。
封平平用力摇摇头,心虚虽心虚,仍是不听他话。
“你等我自己出来揍你!”
封平平撇了撇嘴,盯着地面不看他。
“那你说说,你的傻脑瓜到底为什么怀疑我?”叶尉缭无法可想,无奈问道。
“太巧了。”
“什么巧!”
“一直都有人追杀,杀师叔的,杀我的,早年很多,后来辗转逃亡渐渐少了。那么多人,师叔还带着我,也没死。你出现,她就死了。”
“总之你就是不相信我,以为我是什么来路不明存心要害你的人,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些年你除了师叔也没什么人可信……我就跟你说,就算我想杀她,就算我有本事杀她,也不会在没见到你的时候就贸贸然杀了她,更不会连全尸都不给她留。”叶尉缭说着轻叹一声,道:“先给她收尸吧。”
封平平眨眨眼,微一点头,总算是认可了他一句,迈步往尸身跟前走过去。
外面忽然传来几声轻响,封平平脚步顿住,抬头跟叶尉缭对看了一眼,叶尉缭轻轻摇头,也不知来者何人。
来的不止一人,脚步声接连起落,不疾不徐地走到蛇房外隔开一段距离前后站住。封平平握刀在手,叶尉缭瞪着眼睛示意他解开皮绳,他眨眨眼,只作不知。叶尉缭气得用口型骂他,他转身轻手轻脚地向门边贴过去。
“三尸门下严得得参见少主!”门外有一人吐气开声,朗朗而道。
封平平回头又跟叶尉缭对看一眼,这回换叶尉缭眨眨眼,用口型无声说道:“也许是他们杀了覃中吕?”
“三尸门下严得得参见少主!”门外那人没听见回应又喊了一遍,停了停,等了等,换了个说辞接着喊道:“三尸门下严得得奉门主之令,率众恭迎少主回山,还请少主赐见!”
“还真是三尸门……这群阴魂不散的认什么少主,胡乱攀亲!居然找来这种鬼地方,难道是从双溪镇一路跟着你进山?”叶尉缭悄声问道。
“你一路乱吵乱叫,把他们引来了。”封平平道。
“怪我?还不是你绑我!”叶尉缭道。
门外那人还在喊,又往前走了两步,喊得更响亮些。封平平瞪眼看了叶尉缭一阵,转身,拉开门大步走出蛇房。
“等等,你先解开我……”叶尉缭喊了半声,没喊住。
门外空地上站着形状各异的六个人,五人在后,一人当先,当先那人就是喊话的严得得,发间缕缕银丝看来已有些年纪,倒是相貌堂堂,神情威严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思,让人拿不准他打什么主意,一副挺拔站姿也有几分大家气派。
“三尸门人严得得率众参见少主!”严得得领头鞠躬一礼,后面五人跟着一膝跪地拱手行了大礼,他一脸喜色说道:“少主与前封门主形貌十分相似,不输风采,我三尸门当真后继有人!可喜可贺!洪门主知道也必定欣慰之至!”
“我不是什么少主,”封平平侧身不受他们的礼,径直问道:“你们谁杀了覃中吕?”
“覃中吕死了?”严得得听来十分惊讶,稍加思索,匆忙道:“属下不敢!属下众人绝不敢冒犯少主长辈师叔!覃先生虽非门人却与三尸门渊源颇深,是门下人人敬仰的前辈,少主言重了!覃先生遭遇不幸,三尸门下尽皆悲痛,愿助少主早日将杀人凶徒找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为覃先生报仇雪恨!”
“三尸门人追杀我们还少吗?”封平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平说道。
“那是早年前封门主不幸仙逝,新门主尚未接任,三尸门群龙无首之时,各人胡乱行事,难免有不长眼的想要谋害少主。后来洪门主继任,大加管束,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该赶出门的也赶出去了。只可惜少主已随覃先生远走他乡,杳无音讯。三尸门下苦苦寻觅数年,近来终于打探到少主下落,实属我门中之幸。属下奉洪门主之令来迎少主,还请少主不计前嫌,重回山门!”严得得说完,他身后五人跟着喊道:“还请少主重回山门!”
“昨天还有三个守在镇上等着我,要杀我。”封平平道。
“这倒奇了,只怕是有人冒充三尸门下,行离间之计。”严得得道。
这人言语诚恳,对答如流,睁眼说瞎话说得十分漂亮。封平平自知说他不过,索性住口,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严得得站到他后面那五人身前,由左至右缓缓行步将五人一一看过来。
这几人比起严得得年岁尚轻,人人形貌疲惫,想来已在山中盘桓寻觅多日。被封平平看着,有的眼神躲闪,有的牢牢盯着前方不动,还有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粗眉少年不服气一般翻眼瞪向他。
“少主不必多虑,属下这里有一封书信是洪门主亲笔所写,还请少主过目。”严得得站着没动,侧转身以双手呈递信件。
封平平不接也不理会他,按着自己步调走到第四人身前,这人黄脸短下巴,颊生横肉,眼神凶恶,硬扯着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笑容。封平平脚步微顿,后面蛇房门口忽然响起“扑通”一声,回头便看见一个皮毛卷子从门中跳出来,头磕在门框晕上加晕到底摔了,连人带卷斜斜横倒在门前。
封平平未及反应,“锵”一声轻响,那五人已经齐齐挥动兵刃向他袭来。
第四章
五个人,五柄剑,上下左右中间分进合击。封平平还正扭着头,叶尉缭横倒在地上,仰头冲他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