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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宴看她这样意气风发的,越发肯定带她远远来到这里是个正确的选择,吃了几样她递过来的粗糙点心,才道:“当下先要做的是,把进城费降下来,没人进城的话,这里无论如何都盘活不起来。”
乐轻悠非常同意,“我说怎么来时在县城十几里外还见到在一个场地边自发形成的集市,进个城差不多够买二十几个馒头了,没有非进城不可的事,谁也不会舍得吧。”
“进城费都只要求象征性收一两文,主要是用来修整城里的街道或是在街道河流两岸植树的,但是这里,却都是进了差役兜里。”方宴喝了口茶,这么说道。
正说着,光海走了进来,直接向乐轻悠和方宴这桌走来,见过礼低声道:“少爷,计县丞并县里的几个乡绅在县衙,等着拜见您。”
方宴放下了手中粗糙的茶杯,对光海道:“让他们回去吧,明日我会在春阳楼设宴,请一请这里县里的官员和这些乡绅富豪。”
春阳楼是靖和县唯二的酒楼之一,据说装潢、菜色还有价格都很亲民,乐轻悠忍不住笑了笑,等光伯也笑着出去了,才问方宴道:“三哥要给自己立一个清廉简朴的形象?”
方宴摇了摇头,“我请他们不是私人朋友之间的宴请,县里可支取的银子有限,只好请他们去一个简朴的地方。”
他们又做了会儿,便起身回县衙。
乐轻悠穿的还是一身男装,路上跟方宴牵着手,比女装时走在他身边吸引的目光还要多,不过因为披了个马甲,乐轻悠丝毫不心虚。
靖和县这边摆小摊位的很少,一路回到县衙,乐轻悠只买了两个彩陶不倒翁,到县衙门口时,却见一群人把县衙大门围得严严实实,远远地只能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哭声。
乐轻悠与方宴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一起挤进了人群,县衙前人群中心的空地上,一个衣着富贵却皱皱巴巴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边哭还边念叨着“求县太爷做主”之类的话。
这个妇人,乐轻悠见过一面,正是万老爷那个姨娘何氏,万老爷也在一旁站着,满脸憔悴愁苦,拉又拉不住何氏,很想坐下来跟她一起哭的样子。
旁边有一个穿着松花色锦缎袍,身材微胖,神态端严的中年男子,正面带同情地劝何氏和这万老爷:“你们回去吧,咱们太爷可是今科状元,定然会为你们无辜枉死的孩子昭雪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何氏哭得更大声了,声音嘶哑道:“计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那可怜的孩子做主啊,太爷中午已经派人来给我们说过了,只说我们的孩子是被主母害死的,主犯已死,他也无从判案。可是我不相信,仵作都说了,火是在我们的孩子和那个女人死后才烧着的,怎么可能没有人帮忙?就是主母身边那个婆子做的,求大人一定要把她治罪了啊。”
这个何氏是一定要找一个活人以泄她失子之痛了?
乐轻悠虽然很可惜那个刚来世界没多久就因为大人之间的恩怨而无辜惨死的孩子,觉得万家夫人未免太过极端,但对这个何氏却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此时更是厌恶她想找一个人泄愤而跑来县衙门口胡搅蛮缠的行为。
刚才就想让万家这两人到县衙内说话的光海看见少爷和小姐回来,忙一步越过计县丞,向方宴见了一礼,口称大人。
方宴问道:“为何让人在县衙门口吵闹?”
“属下本想请他们进县衙去等您回来再陈诉冤情,计县丞却要在这里向他们问话,属下也毫无办法。”
“这就是方大人”,光海的话还没说完,计县丞就笑着上前行礼,“大人一来,下官就该来拜见的,失礼失礼。至于万家这事,下官也是有耳闻,实在是觉得那死去的高氏太过丧心病狂,无缘无故就要害死丈夫的子嗣,实当严惩的,这才有些疏忽,直接在县衙门口问起了案子。”
方宴面上淡淡的,看了眼计县丞以及随着他过来见礼的几个富态的乡绅,漫不经心道:“计县丞关心民众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把县衙并不是菜市场,县衙外也并不能当做公堂使。”
计县丞一脸谦虚地听着,方宴一说完就赶紧点头:“大人所说极是,是下官办事不周。”
碰见万家这事,计县丞只是顺水推舟地想试试这个新来的上官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没想到一个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竟然如此能稳得住。
而这位方大人,既是前光烨侯世子,又有两个哥哥一个身为南方重臣的舅舅在朝,计县丞是半点不想得罪他的。
当下道歉的姿态更加谦恭诚意十分,转身对万家老爷道:“大人也回来了,让你家这个妾别哭了,有什么事到公堂上慢慢说。”
方宴说道:“不必了”,看向万家老爷,“验尸状以及起火点的检验状都已经给你看过了,你们还要申什么冤?”
万家老爷被问得一抖,想起惨死的儿子,他们万家唯一的根苗,又硬着头皮道:“高氏不可能一个人做完这些事,一定是有一个人帮了忙,小民求太爷一定要帮我们把帮凶查出来。”
何氏也哭着跪趴在地上喊道:“那高氏最倚重她身边那个陈婆子,陈婆子也一向看我们母子不顺眼,求大人抓了这个帮凶啊。”
中午时,方宴已经审问过了那个陈婆子,陈婆子好几天前就被高氏放了卖身契,回去了乡下老家,高氏带着万老爷儿子一起自杀的事情她还是被传唤来时才知道的。
“陈婆子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她并不知情高氏所为之事”,方宴的神情淡淡的,带了几分不耐烦,“你们要本官抓帮凶,凭什么抓?”
何氏又想哭喊,方宴瞥她一眼:“凭你一句话吗?倒是从陈婆子口中,本官得知高氏早年因你的关系落过一胎,有这功夫陷害高氏身边的下人解恨,倒不如反省一下自己。”
听见这句话,何氏的脸顿时白了,继而大哭:“我当初根本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她如果有恨,冲我来就是,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他才刚一个月,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在她的哭声中,旁边万老爷脸上也爬满了泪水。
围观的人群则听得唏嘘不已,但却都不敢大声议论,毕竟新来这个年轻的县令,很不好惹的样子。
“回去修修心吧”,方宴放下这一句话,牵着乐轻悠的手往县衙走去。
被晾在一旁的计县丞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却清楚,这口气终归只能望肚子里咽。
光海让几名差役驱散县衙外的人群,跟计县丞行了一礼,道声歉,也转身回衙了。
方宴审问那陈婆子时,乐轻悠是在的,回到清清静静的县衙后院,就对方宴道:“三哥,过段时间,我想在县里办个类似茶话会的聚会,主要是针对县中妇女,每隔五天开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一到靖和县就面对这么一场家庭悲剧,方宴都不想轻轻知道太多的,担心她受到的太大的冲击,此时听她这么说,便十分赞成地揉了揉她的额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乐轻悠笑道:“那我就放开手脚去做了,还有,等你熟悉了县中事务,再请几个有经验的老农来,我教他们做绿色化肥。”
“化肥是什么?”方宴将疑惑都展示在脸上。
“化肥就是可以让庄稼长得更好的肥料……”
光海站在一旁,笑看着少爷和小姐一问一答地去了客厅。
从山庄跟过来的还有两个武字护卫,分别是武尹和武晋,这时他们二人才从外走来,见光海在院里站着,武尹便过来说道:“光伯,我怎么总觉得,今天万家闹着这一出儿,是有那个县丞在背后撑腰?三少爷,哦不,大人可有什么指示?”
光海摇头,对那个县丞的小伎俩半点都不在意,“万家闹到县衙门口,应该有他的暗示,不过这计县丞看起来是个识时务的人,了解到咱家大人的为人,就不敢再有什么出格举动了。”
…
第251章
等到远离了县衙,陈、张两个乡绅才看看计县丞的脸色,陈老爷有些不确定地对计县丞道:“计大人,您说这方县令,是不是很像一个大清官啊?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计县丞似笑非笑地看了陈老爷一眼,“老陈,你这就不用跟我装糊涂了,咱们方县令真是个大清官,该庆幸的不是你们这些人吗?”
陈老爷和张老爷都连忙摇头,“还是您罩着,咱们才安心。”
方县令再清廉,过不两年肯定就升迁走了,计县丞一个举人入官的,再凭他这个年纪,再升也就是升到本县县令了。
而且,日常与他们这些乡绅来往的,也主要是计县丞,别说只陈老爷、张老爷这两个代表更不愿意得罪计县丞,就是整个县里有头脸的,恐怕都是更不想得罪计县丞的。
但是这位县令又是个有背景的,县令、县丞如果行为准则很不一样,他们就很难办事。
计县丞是官场上打滚十几年的人精,一眼便看出他们的为难,笑着拍了拍陈老爷的肩膀,“我也是有家的人,孩子来年也准备下场了,往后看着方县令的指示行事便是。”
好在这么些年在靖和县,他也就是贪了点,手上没沾过人命,不怕被新来这方县令抓住什么把柄。
只是恐怕以后不能截留县库里的银子,以后的日子要紧巴着过了。
陈老爷和张老爷听计县丞这么说,都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以往计县丞可没少在过年过节时到他们几家府里,打着各种名目搜刮油水。
相比底下那些农民商户来说,他们这些大户,才是更盼望新来的县令清廉无比的。
张老爷顿了顿,呵呵一笑,对计县丞道:“方县令以后是父母官,咱们自然要敬着,您有什么事吩咐,咱们也不能装聋作哑啊。”
计县丞哈哈一笑,摆手道:“说是听方大人的就听方大人的,我可不敢阳奉阴违。”
如果新来的县令是跟前面的付大人一样,在朝里没背景才被发配到这西北的小地方来,他自然要带领这些乡绅治一治的。
但是这位方大人,他是真不敢,就怕一个不小心,先把自家一家人治到大狱里去。
计县丞回到家,心里想着那方大人不像是个会跟他一起同流合污贪腐的人,就很惋惜以后不能巧立名目搂钱,脚步便不由走向书房,坐在书桌后点算了好一会儿打从在靖和县站稳脚跟后贪得的银钱数目。
正算到末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计县丞连忙合上账本,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老妻,顿时松一口气,摊开账本继续算。
“在算什么?回来就关到书房”,计夫人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端的汤放到桌子上,盛了一碗给计县丞,“李婆子她男人出城跟乡下的猎户买的小野鸡,配着香菇炖了满满一锅,你多喝点。”
计县丞把账本推到一边,端起碗先问:“儿子那儿送去没?”
“送去了”,计夫人在一旁坐下,问道:“万家的那事怎么说?到底是恶仆害主,还是……万夫人她自个儿?”
计夫人其实和万夫人高氏有过差不多的经历,她和计县丞的儿子今年才十二岁,是她三十岁上生的,那时候她都嫁给计县丞十几年了,因为没能生出儿子,当时还在世的计老夫人总是看她不满意。
但她比万夫人幸运的是,计县丞始终念着当初计家艰难时,她日夜舂米洗衣赚钱供他读书之恩,也念着许多年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