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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严厉的语气和神态,让场面肃静下来。
众人练习间,渐渐找到了一种神圣感,肃穆感。
连那群少年郎,也不再调笑了。
心肺复苏术之后,她又讲了近心端,动脉,静脉……重点强调的是止血带的扎法。
她要求每个人能在危急又紧张的时刻,用最快的速度扎好止血带。
十人一班,每班推选出练的最好的一个人,替本班比赛。
三班一排,排中比赛之后,还有排与排之间的比赛。
竞争的学习,让年轻人更有激/情,军医二处的热火朝天,和军医一处的冷冷清清,反差强烈。
练兵场平日的训练中,也免不了有人伤了病了。
以往那些兵吏信不过新来的陆锦棠,还是往军医一处去找几个老军医。
可后来,不知那些人是不是瞧这边儿热闹,竟都往军医二处去了。
三位老大夫更显冷清了。
……
陆锦棠在教习训练之中,也发现了还真有人是来混吃混喝的。
晨跑和夜跑,趁着天光不明,就有人落队偷懒,往树后一藏,等跑到第二圈的时候,他再偷偷跟上。
心肺复苏术的练习偷懒,止血带的捆扎不好好学。
每日开饭的时候倒是跑在最前头。
观察两三日,陆锦棠会让木兰去提醒一下,如无改观,便直接请走。
“我们这里不是善堂,你愿意付出,我愿意用你。如果你只是混吃混喝混日子,抱歉,不养闲人!”陆锦棠从报名的日子按日结算了银钱给这种人,然后叫他滚蛋。
“王妃,这样的人,就不该再给他钱,直接叫他走人就行了!”宝春掐腰恨道。
陆锦棠却认真的摇头,“我们不要他,是他德行有亏。我们承诺了会给钱,却没有给,就是我们德行有亏了。他做的怎样是他的事,我们不能失信。如果撵走了他,却不给他钱,他出去宣扬说,我们是不信守承诺的,日后还会有人来吗?”
宝春连连点头,可脸上却还有为难之色。
“你怎么了?”
“王妃,离开京都匆忙。婢子呆在身上的银钱银票加起来也不多……如今每日的开销,都是用王妃的嫁妆……这钱已经……”宝春脸色不甚好。
陆锦棠哦了一声,顿时想起一句话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大事未成,可不能做了那被钱财难倒的“英雄汉”。
“沈家舅舅不是已经和王爷结盟?我去找他!”陆锦棠豁然起身。
“王妃,婢子陪您去吧?”宝春脸上有些红,借钱这种事情,叫王妃怎么好开口呢?
更何况,到了襄城以后,王妃就有躲着沈公子的意思。
沈公子几次到府上寻王妃,王妃都避而不见。
多少都把沈公子给得罪了吧?
如今王妃需要钱了,要求人了,才主动寻上门去……定然会被沈公子折辱吧?
王妃怎受得了那个屈辱?
“不必,你手里的事儿也多着呢!”陆锦棠随意的挥挥手,求人如孙子,她能屈能伸的,怕什么?
陆锦棠打听了一圈,才打听到,沈世勋就在离军营最近的沈家钱庄里。
这倒是正好了。
陆锦棠打马奔那儿去,翻身下马,正瞧见沈世勋从钱庄里头出来。
她立时扔了缰绳给小伙计,“舅舅安好!”
她拱手说道。
沈世勋斜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别开脸。
“舅舅打算往哪儿去呀?舅舅今日这一身气度,真是器宇不凡,让人眼前生光呀!”陆锦棠笑眯眯说。
“哟,是么?让你眼前生光了?”沈世勋笑问。
“可不是么?谁瞧见舅舅都得眼前生光呀!”陆锦棠恭维道。
沈世勋把玩着折扇,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颇有些戏谑。
“打从来了襄城,你就躲着我,看来今日我这光亮得很,竟把你都照到我眼前来了!”
陆锦棠笑嘻嘻的继续拱手躬身,态度谦恭至极。
沈世勋看着她,连连发笑,“你既来了,这不,我正要去喝茶,襄城的茶馆都关了一大半了,幸而还有个馆子,不但没关门,还有唱曲儿的,你陪舅舅去听曲儿去!”
陆锦棠眉头立时一皱,她忙着呢!且是有正事儿要办,哪有功夫听曲儿?
“舅舅您贵人事忙,我不能……”
“诶,我不忙。不过你倒是个大忙人,你若有事,就去办你的事儿吧,舅舅路熟!”沈世勋说完,也不等她答话,转身爬上了一旁的马车,“走。”
车夫扬鞭,驱马前行。
陆锦棠抿了抿唇,竟然纵身一跃,蹭的跳上了马车。
这段时间的晨练晚练,真是没白练,她的敏捷都找回来了。
倒是把车里的沈世勋给吓了一跳,“你找死啊!掉下去怎么办?”
他拉开车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黑着脸把她拽进了车厢里。
“不要命了吗?!”沈世勋厉声吼她。
他一双桃花眼里,尽是愤怒,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陆锦棠嘿嘿一笑,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没事,马还没跑起来,我掉不下去。”
想当年,她连汽车都跳过,马车算什么?
沈世勋气哼哼的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便阖目假寐,也不理她。
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虽闭着眼睛,眼珠子却在转,鼻尖也轻轻的挑动。
车厢里充盈着一股淡薄的,草药清香。
听说她最近都在军医处那边,她拿了自己的嫁妆买粮食,买草药,支付军医处的军饷……
许是她在军医处呆的久了,她身上那种甘草的香气都更浓郁了。
不知是不是草药香的功劳,他心里的火气也慢慢的不知不觉平复下去。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如果马车可以永不停歇……就这么一路绵延的走下去。
一直能嗅到这股淡淡的草药香,似乎也很不错呢……
正文 293 你是不是不知尊严二字怎么写?
沈世勋的嘴角,竟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舅舅?”
一声称呼,让沈世勋的脸色霎时就凉了许多。
他没睁眼,也不理她。
倒像是考验她的耐力一般。
陆锦棠没再作声,马车直接行进了茶馆。
看来他是茶馆的熟客了,小二见是他的马车,立即殷勤的请他上二楼。
陆锦棠也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叫杏儿过来唱歌,今日就唱……”
“舅舅,我有话跟你说,你若今日定要听曲儿……”
沈世勋看着骤然打断他说话的陆锦棠,挑眉轻笑,“我若定要听曲儿,怎样?”
陆锦棠眯眼看着他。
她很想冷冷的说上一句,你要听曲儿,我就走了!
若是她以前的脾气,甩了脸子扬长就去。
可今非昔比,就算她有钱也都在京都呢,远水不解近渴。她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得做低伏小吗?
想想日后有多少人,会因为她一时的委屈求全而获益,想想有多少人因为她低头,能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她就再委屈自己也值了。
“我就……唱给舅舅听,”陆锦棠脸上的表情及其别扭,说是笑,比哭还丑,“舅舅就别叫旁人过来了!”
沈世勋闻言讶异看她,“哟,你还会唱曲儿呢?真是看不出来,外甥你是多才多艺呀!”
陆锦棠默然无语的看他一眼。
沈世勋终于挥手,叫小二和随从都退了出去。
“舅舅想听什么?”
“陆锦棠!”沈世勋却骤然生了气,“你是不是不知尊严二字怎么写?你以往的骄傲呢?你的傲骨呢?你的气节呢?”
陆锦棠呵呵一笑,“你怎么还生气了?”
“以往你连一声舅舅都不屑喊我!如今你……你为了襄王爷,为了帮他,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沈世勋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她。
他眼眸里跳跃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陆锦棠挑了挑眉,“你怎知我是为了他呢?”
“你背着他,拿出自己的嫁妆通兑了银钱来为他铺路,你委曲求全的在我面前奉承我,不就是希望我举沈家之力帮他?你还想为他做什么?不如一口气说出来,叫我听听?”沈世勋的胸前一起一伏。
明明说的是陆锦棠委屈求全,那个生气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
陆锦棠怔了怔,忽而端正了脸色,“我拿出自己的嫁妆来,做的是我想做的事,我不为任何人铺路。舅舅帮他,一定是有舅舅自己的权衡,我相信舅舅的眼光。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够左右舅舅的决定。”
屋里静默了片刻。
沈世勋在陆锦棠清凉透彻的眸光里,竟有些局促。
“我今日找舅舅嘛,”陆锦棠笑了笑,“还真是有事儿求舅舅。我嫁妆银子带的不多,大头儿都在京都呢。不过现银皇帝一抄家,估摸也留不下什么。但我还有铺子和田庄呢,都可以抵给舅舅,只希望舅舅能先赊我一些银钱。”
沈世勋眯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没钱了?你说你不是为他,那你借钱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军医处呀!我带了那么多徒弟学生,不能让他们跟着我饿肚子呀?当初逞强,跟几个老匹夫立了字据,说我不会用王爷的军饷,不能出尔反尔嘛。”陆锦棠笑嘻嘻的,言语之间很是轻松。
沈世勋却重重的哼了一声,“还说不是为他。”
“我为的是参战的每一位将士兵卒,为了普天下平等的人命,我不为任何人,只为中间着一颗良心。”分明是很正气的话,她却说的有几分小痞子的味道。
还用葱白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像极了当年的那些兵痞。
沈世勋眯眼看她,“你说你……一个女子,心怎么那么大?”
陆锦棠微微一笑,“你只说你借不借吧?我可以给你立字据,可以把铺子田产,还有东市那条街,都抵给你。反正不能叫你吃亏就是了!”
“呵!”沈世勋斜眼看她,“你救苦救难,救黎民百姓,然后把自己的嫁妆全都抵给我,把我当什么人了?趁火打劫,唯利是图的小人?”
陆锦棠愣了愣,忽而喜上眉梢,“这么说来,你答应借钱了?”
“哼,襄王的军饷,都是沈家出的大半,你这点儿花用,算得了什么?”沈世勋啪的打开折扇,呼呼的扇了几下。
“舅舅真是爽快人!那我还有件事儿求舅舅!”陆锦棠笑眯眯的从自己的怀里摸出几页纸来,摊开在桌案之上。
沈世勋的眼眸盯着那纸,忽而暗沉的几分。
仿佛那纸上还带着她胸前的体温,他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那几页薄纸,只是心跳骤然加快。
“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止血钳,这几根呢,是缝合针。还有这些,是羊肠线的制法。上次做‘还阳丹’的时候,舅舅找的巧匠真是巧夺天工,想来这几样东西,定然也难不倒他们!”陆锦棠兴奋的解释道。
冷兵器世代,打仗无非是刀伤剑伤,已及流矢之伤。
这些外伤,只要能及时止血,缝合伤口,保证伤口清洁,不发炎感染,就能把死亡率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