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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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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树影凄迷,连带着人亦一起沉浮。
    何必呢?
    良久,那人慢慢靠近,将一壶两杯置于床上。
    他虽不言,萧煜却明了。怔忡半刻,扯出一个笑容,坐了起来。
    萧煜的伤,他们都明白,只要止了血,伤口愈合便无大碍。萧煜连日不起床榻,不过是不愿起罢了。
    不愿起,现下却起了。
    萧煜拿过一只晶莹白石酒杯,递到他面前,只微微笑着而不愿多说一句。
    若是懂,一句便嫌多。
    那人提壶,为他斟满,又为自己盈杯。借着月光,两人便碰起杯来。
酒过三巡,那人放壶,依旧是那白梅孤傲清冷的模样,道:“王爷,李容若就此别过,还望……后会无期。”
    三杯淡酒,一年光景,所有相拖相欠,全然无声消散。
    你道他李容若是何人?本便是冷情之人。
    你道他萧煜又是何人?本便是腹谋之人。
    既如此,三杯淡酒,亦已嫌多。来往不算,各自驰骋,终究是好事罢?
    他看他头亦不回地翻出窗去,而后不留一丝风声。
    多么静寂孤独的夜啊。
    从此,便后会无期么?可李容若你可曾知,何为“来日方长”?
    萧煜嘴角弧度深了深,闭目。
    天一亮,虫鸟聒噪起来了。
    小镜子收拾着院中落花,无意中一回头便喜得一把扔下扫帚狂奔而去。
    “王爷,你可好了?”小镜子着实太高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镜子……”
    话未说完,却见小镜子一脸严肃,道:“王爷怕是伤口未全好,不如先回去躺着罢。王爷是否要用早膳,小镜子传去。”
    “传吧。顺便让宫之善到书房来。”
    “王爷,你这身子,不适宜操劳,还是……”
    萧煜脸一板,道:“此为命令。”
    小镜子憋屈撇了撇嘴后,恭敬道一声“是”转身便退了出去。
    萧煜步到梨花树下去,幽幽抬眼望,原来时光亦如此婆娑么?拿起树旁倚着的铲子,一铲一铲翻出土来。
    容若啊,你到底需要多少证据方能相信我?埋了一串还不够么?为何那晚又偏偏挖了我不曾看见的那一串?那今日这洞中两串,我又该给谁去令他相信?
    你若相信了,我便多了一份凭依,好让我……亲口说说后会有期。
    书房里,萧煜与宫之善闭门不出,连小镜子亦被赶到庭中看起风来。
    无人知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能确认宫之善出来时一脸严肃而又跃跃。
    隔日,宫里又来了人。
    锦绣宫城,冷漠却依旧。
    “儿臣参见父皇。”
    萧商负手转身,朝他笑笑,道一声“起来吧”,便带着萧煜走到隔帘后的榻倚旁,自己坐下,方道:“煜儿,父皇今日找你,实是有要事相求。”
    “儿臣不敢。”
    “煜儿,边疆向来不□□定。近月来南边安朱又常常冒犯我大曜,使得我百姓居不安业不乐。南边守将苗行源年事已高,生怕一个不测我大曜便要痛失靖南郡,若是大军直驱,我大曜……唉,朕与大臣们商议过了,欲将你派往靖南,协助苗将军,替我大曜守山河无虞。煜儿,你可愿?”
    可愿?分明是留着本就空荡的王侯头衔把他抽离政治中心,如此谋算,竟还问他可愿?怕是与他同行的,定然有另一位将军,纵观朝堂,除却一位后起之秀,还有四位能担大任的大将。四位大将官阶虽高,然领兵实力皆不敌那位后起的五官中郎将。父皇绝不会派出中郎将,那是大曜朝廷里的王牌。那么,为了却年龄问题,又需确保对萧商与萧澈绝对忠诚,唯有正直不阿的白何了。
    到那时,不过他又是有名无实的监军一角罢了。
    萧煜一脸平和,看不出一纹涟漪,一身随遇而安的清静。
    萧商知道,绝对是假象。
    你装,我亦装。装来装去、探来探去,如此父子关系在他们眼里竟然方是正常的。若是做了一出真心实意的关心戏码,反而浑身不自在。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真真如此呢。萧煜心中笑得猖狂,萧商如此,他萧煜亦是如此。
    “保住我大曜山河,这是儿臣该做的事,听凭父皇安排便是。只是,可否让儿臣带了家眷去?”
    萧商不自觉扬起了轻松的笑容,怕是终于有机会卸下心头大石而先自个儿欣喜起来了。“可是王妃?准可。煜儿,不愧为我大曜的日月,想来父皇不曾为你取错名字。明日朕便下召,让白何将军与你……”
    “陛下,颜妃娘娘来了。”
    萧商扫了一眼张公公,看着萧煜,道:“煜儿,可要留下吃晚膳?”
    萧煜拱手,道:“谢父皇,然儿臣作为外臣,于礼不合。儿臣,不打扰父皇与颜妃娘娘了。”
    萧煜退了出去,恰巧遇到了站在御书房外的颜妃。两人相对一眼,风过不留意。
    萧煜让车夫驾车回府,自己在街上随意牵了一匹马连钱都忘了给便奔驰出城。
    身后一个白影,拿出一锭白银,给了失马人,便消失于街角。
    萧煜出了城,一马平川,满目青绿安宁。他望着如血残阳,任由马儿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带动影子一起撩动晚照。
    一个樵者背着一捆柴枝,愈渐走近。瞧身姿,应是一位年轻人;瞧脸面,比一般樵者要白净些,年龄应在二十又五左右。
    萧煜坐在马上俯视着近到马前的人,眼眸眯了眯,道:“樵夫,日要落了,早些归家去罢。”
    “多谢公子提醒,公子府上可需要柴火?”樵者抬眼望他,眸中笑意喷薄。
    “轻扣柴门。”
    “误作流坟。公子要上哪去?”
    “归家去。”
    “家在何处?”
    “心处。”
    “心在何处?”
    “一半原处,一半靖南。”
    “想公子是迁徙来都城者。”
    “不然。日落了,告辞。”
    嘚嘚马声后的樵者,默默在半露夕阳下缓缓前行,只是柴枝掉了一路亦不弯腰拾起。





第16章 三串
    荷风吹皱一池碧莲,知了不厌其烦聒噪着。树影斑驳下,一人捧卷,一人摇扇,好不惬意安然。
    “王爷,苗将军求见。”
    萧煜斜了一眼小镜子,满不在乎转了个身,向上瞧了身旁男子一眼,道:“传。”
    萧煜说完。抬眼树间,见一只蝉趴在斜插枝干上,一指过去,庭院中顿时清静了不少。
    “王爷息怒。”
    萧煜闻言笑了笑,顺势拉过他的手,将他拉坐身旁石凳上,道:“那老头定又要对你叽叽歪歪,怎的你不介意?”
    男子温和一笑,淡然如风。“绪之知苗将军定然是为了王爷,为了大曜,不过几句闲碎,绪之自然不会去在意。”
    “哦?难得绪之只为大义罔顾自身清白,这倒是要令本王歉疚了。”
    裴绪之替他拂了拂攀长到树上落下的蓝雪花,扇子一折,道一句“王爷言重”便起身站立。恰在此时,苗将军转过回廊出现在二人眼前。
    苗行源瞪了一眼裴绪之,便毕恭毕敬地朝萧煜抱拳行礼,道:“王爷,今日十五,不如去检阅军队如何?将士们亦多希望能见到王爷。”
    萧煜一把砸下书卷,抢过裴绪之手中折扇,唰地打开便扇了起来,硬是压下不快,清清淡淡说道:“将士们着实是辛苦了,只是,本王还有其余事情需要处理,苗将军捎上本王书信代替本王去检阅犒劳将士们吧。”
    “这‘‘‘‘‘‘王爷来此已有十来日了,在情在理亦应该前往看看将士们。属下还望王爷莫要耽于声色而坏社稷根本。”
    耽于声色?萧煜瞧了一眼裴绪之,心头微愠,转眼间又悲凉了几分,缓了口气,道:“白将军不在么?”
    “白将军自是在军中。”
    明明白何方是主将,他不过是一个打着王爷头衔的监军罢了,何需他来检阅大军?然转念又想,自己不务正业的浪子形象亦展示得差不多了,怎么亦不能太过分。而况,太过便惹人怀疑了。
    “唉,”萧煜低眉假叹一声,道:“既如此,本王亦不能过于懒散。现下安朱如何了?”
    苗行源见萧煜今日终于关心起边疆形势来,不免面上一喜,忙道:“亦算安分,近来只是时不时遣百来人的小队伍来打闹一下,无碍的。”
    萧煜眉峰一凛,斜眼看他,道:“当真无碍?”
    苗行源接触到萧煜冷峭又洞明的眼神,不禁怔了怔,随即笑道:“王爷果然不可小觑,末将亦担心这不过是安朱故意耍的把戏。依王爷,该如何应对?”
    萧煜笑笑,道:“本王无有战事经验,若是要让本王拿主意,本王更愿意相信苗将军。”
    苗将军眉毛一挑,道:“既如此,探探如何?”
    萧煜食指置于下巴处,沉吟了一番,道:“也好,现下先陪本王去检阅,如何?”
    “甚好。”
    “军中可有酒肉?”
   “军粮充足,可用。”
    “苗将军,本王与你可想到一处去了?”
    苗行源笑逐颜开,道:“正是。”
    萧煜起身,正准备进房换衣,忽而似是想起何事,转过头来,微皱眉头,道:“苗将军,我们的军粮从何处运来?水源回溯到何处?”
    苗行源一听,严正答道:“军粮来自多方,沿海水产,中部小麦,本地及周边地区稻米及蔬菜,至于肉类,则西部畜牧以及靖南猪豕家禽。用水则是沧浪江。”
    “沧浪江?驻扎营地前方的江河?”
    “正是。莫非王爷担心敌军图谋我军用水?”
    萧煜点点头。从他动身到而今已过两月,安朱内部又无灾祸,怎的道今日依旧闹腾一下并不进攻?怕是另有法子。
    “王爷不必担心,安朱军队驻扎在沧浪江对岸,沧浪江亦是他们用水之处,莫非安朱要同时断了自家水源?两败俱伤未必是可行之事。”
    萧煜斜勾了嘴角,冷然,道:“国之大事,岂能‘未必’?要的是确凿。而况‘兵者,诡道也。’你不变,他人便变,用兵,全在审时度势的‘变’之一字。”抬头看了看日头,道:“今日日头尚早,早些检阅早些回来,本王还有事需要与将军商议。”
    “是,末将现下便去安排事宜。”
    出了门,苗行源忽觉额上凉飕飕的,抬手一抹,方发觉自己额上已水珠密布。靖南仲夏天气着实太热,然苗行源知晓,这并非只因天热,更因萧煜谨慎洞察令他忽而对大曜军队的处境忧虑起来。若非萧煜点醒,他们尚且在安朱麻醉中走向灭亡。
    然,转念一想,这不过只是萧煜猜想,如何能证明真有此等阴谋?他不免又清咳两声故作轻松笑了笑。银丝垂摇中,他慨叹自己终究是廉颇老矣,即使还能领兵打仗护卫山河,却未必心力充足了。
想不到,这风流的安王爷当真有那么几分领兵之才,只是是否当真能独当一面挥毫战场,仍需察看一番。毕竟纸上谈兵容易,真枪实弹却未必可靠。
    萧煜边走边令小镜子把宫之善亦一同叫来与他去检阅,随后进房更衣去了。刚一拿起衣物便听到身后的裴绪之不解问道:“王爷既有此才能,为何不一开始便显现出来?如果一开始便留心战事,倒省了苗将军许多气闷呢。”
    萧煜脱了外衣,笑道:“绪之可是责怪我让苗将军有机会羞辱你?”
    “王爷息怒,并非如此,只是怕绪之连累了王爷罢了。”
    萧煜绑中衣带子的手一停,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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