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说告退,便真的退了。如拍上岸边的一个个浪头一般,汹涌欢呼着来,独自寂寥着去。他从荣华高第中退走,从波诡云谲中退走,从患得患失中退走。他在空无崖上,疏淡默然看着连绵无尽的青山。青山间一弯江水缓缓向东,一叶小舟随水而去。而日月轮转,恍惚不觉年岁增了华发。
第88章 花明(一)
是夜。
林巧倩用力拍拍萧煜肩膀,似是要宽慰他,笑道:“哎呀,人都走大半夜了,还不回魂来送送我么?”
萧煜被她拍醒,怨怒地盯着她,道:“你要走就走,送什么送?”
“可怜我······”
“走走走。”林巧倩话未说完,他便猜度出她又该把林家搬出来了,不耐烦地挥挥手,起身拿起大氅披到她身上,率先步出门去。
宫门巍巍,原本该是繁华的表征,如今在他眼里却冷寂至极。他叮嘱了她几句,便目送她的白马儿驮着她渐行渐远。追随小巧潇洒身影的目光,满是担忧与愧疚,以及浓烈的感激。
马儿扬起的尘土在夜空下,幻作漫天星斗,熠熠生光。
萧煜回到寝宫,一踏进门便见漆黑处一个瘦削得铺满风霜的身影正静静等着他。他将小镜子招呼进来,让他将烛火点亮。待小镜子轻悄悄带上门退了出去,他原本似在虚空浮游的面部表情突地僵硬起来,冷冰冰地,充满愤恨地。
“你可满意?”
昏黄中的刀刻般的身影摇了摇,随即笑道:“挺好,怪只怪他自己。”他想起被李容若偷拿的双鹭符,暗暗咬牙——双鹭符碎了,亏得千机台歪打正着先行一着。
萧煜重重冷哼,乜斜着眼,甚是不屑。“他自己?若不是你等狼子野心,他何至于此?我又何至于此?”
那身影放肆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连花白的胡子亦不住愉悦地颤抖。“我们可是予你选择的,你选了这般结果,能怪何人?而至于他,若不是当初我们狼子野心,你确定你可以遇见他?你确定他可以如此受人仰望地活到今日?可听清楚了,受人仰望呢。若他不鹤立鸡群,你又岂会瞧得上他?”他冷峭的嘴角扬起,续道:“莫说这不等使的,东榆传来消息,剩下便只有安朱了。”
萧煜闻言,心头、脸上如打翻调味料一般,五味杂陈。他不知究竟该以何种神色去接住此人的话语,便微微点头算是表示知晓。他看那人要走了,他慌忙问道:“没有他,你等还有存在的意义么?而况你等如今站在朕这边,朕可是姓萧的呢。”
那人眸光一偏打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粗略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沉静说道:“陛下莫需担心我等会对你不利,毕竟我等要的只是一角之地繁衍生息,望陛下放我等一条生路罢了。”
萧煜看了他许久,似是终于从那个被迫远去的苍白寥落身影中回神,不急不躁冷冷说道:“他在,你等岂非更安全?”
那人一笑,道:“到如今大势已去,他既非真的,何必变为真呢?”
“你在害怕。”
那人怔愣,说不出话来。
萧煜补道:“你们此群掌权之人,怕是害怕他最后无意中将千机台完全地、真正地据为己有罢。当初一着,酿成大错,你等下棋该谨慎些。”
“陛下难道当初就下对了?”那人把窗户一开,风便灌了进来,吹皱了红帐,吹摇了红烛。
萧煜当风而站,发丝与衣袖飘拂间,只听得他含笑说道:“下对了。”
那人一惊,猛地回头,烛光便变得不可捉摸地狰狞起来。
“原本片叶不沾身,如今只愿一人伴,你说当初可是对了?”
那人闻言表情一松。“呵呵,愚蠢的执着。”
“你等忍辱六十余载,若不是朕搅扰风云令你等大势东去,你等亦是这‘愚蠢的执著’,如今,依旧秉着‘愚蠢的执著’。”
“罢了,不与你口舌之争。”那人一转头,就要跳出窗去,呼地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阴骘地盯着萧煜,满是皱纹的脸上皆是防备与威胁。他提醒道:“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一念之间,望陛下仔细斟酌步步为营,莫亲手将他送入黄泉。”
萧煜看着那人离去,冷然又不屑的笑意涌上嘴角。用力“啪”地将窗一关,招来小镜子,道:“东榆不日便可囊入太昊版图,你先去与丞相、礼部他们打点打点。”
“是。”小镜子应了声,却不退下,萧煜见其欲言不言的模样,询他,他方道:“陛下,李公子······如何安置?”
萧煜心头一凉,眉目便低了下去。“安置?他已走,还安置什么?”
“可是,陛下并非······”
萧煜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佝偻着身躯往内里走去,躲进重重帘幛后的桌案前。小镜子细细听,只听得萧煜长叹一声,失落了一切般,语声似是从旷古中远远而来:“他走了,彻底走了。”
他只能行走在暗影里悄悄寻他。
案上几卷梨花图、修竹图默默平躺,似在悄声对他说着缠绵的过往。
小镜子颓然,抹掉眼角一滴泪,悄悄退了出去站在冷风中守着黯然的门。
泠泠飞雪,不间断垂垂而落······
翌年春生。千年遇九星连珠现,萧煜改国号万象,都九畴,改年号太初,自号怀帝。
丝竹华灯共舞起,繁华如此,位高至极,人生何憾?烟花乍起,刹那风华绝代,能照亮古往今来宇宙洪荒。璀璨如此,于他而言只似他,却无他。
台下众臣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奋,纷纷举杯相邀,觥筹交错间,已有几分醉态。台上的帝王,抬首仰望,久久,无言。
初春的红墙内,竟然趁着此番大好夜色飘起了柳絮雪,淡淡地,轻轻地,一如那如莲如蛇的人。淡淡地,轻轻地,来了,走了,可曾留恋过与他相见相知相绝相伴的日子?曾几何时,他一意孤行只为一念——与他相携指点江山坐看天下。而如今,天地浩然,却龃龉独行。
失了你,我萧煜,何能为煜!失了你,这天下,何谈天下!
帝王从至高无上人间富贵的龙椅上站起,登楼,负手,翘望。絮絮飞雪,盛世烟花,一冷一热,一清一浓,他的身边,少了那个清冽男子。一切,便苍白了无颜色。
曾言华发与共,奈何烟花易冷。纵使你腐烂剩魂,我自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帝王垂眼,神情悲怆。一丝晚风夹着飞雪搀扶起几缕发,盈盈中,自有眷恋回响。
“嘣”,烟花又绽放数朵,幽光交错中,他终是禁不住颤抖了嘴唇。
“容若啊,我把这天下还给你。”他哽咽了一下,紧紧抿了抿唇,睁开眼眸,望着这无限江山。眸中载了满满一舟清涟,无声中便溢出来了。“容若啊,你把你······还给萧煜吧。”
楼下原本把酒言欢的大臣,不知是醉了,还是碎了。望着他们的帝王,默然,哀然。
身后的小镜子悄然而至,凄凄叫唤了一声:“陛下······远方鸿雁······”
不见有动静,他又唤了一次:“陛下,远方鸿雁。”
萧煜握着雕栏的手徐徐松开,转过身来,背对着绚烂烟花。那欢庆的烟花在他身后绽放,反显得他格外愁了。他接过纸卷,慰然一笑,而这笑意却掩不住周身的寂寥。“容若啊,是谁把你的一切抢走了?我帮你讨回来!”
他坚定又自信的眼投向远方深邃得似要亟不可待把他吸进去的夜空,如要对着它发誓一般。许久后,他随手打开烛罩,将纸卷放入火中烧尽。随后将烛罩丢给小镜子,小镜子接过装上,随口说道:“陛下,李公子杳无音讯,即便讨回来了又如何?”
“不管他在何方,不管他是生是死,朕皆要替他一一报复!”语声恰巧淹没在身后一发发爆破的烟火中,可从他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他说得很狠,如一匹露出獠牙的头狼,不打到猎物誓不罢休。
第89章 花明(二)
仲春,百花争艳时节,雨花陵因着气候与地理位置优越,漫山遍野、大街小巷皆被各色花包裹,置身其中自身恍然变作花仙了。在如此曼美的雨花陵里,两个行者借宿于一座名不经传的小庙中。
小庙稍显破旧,香火不多,庙中居着四五和尚,整日不是诵经便是出庙给百姓念经、讲经,闲来便几盏清茶熏着几盘围棋,清心静气。萧煜与小镜子已在此驻留了三日,和尚们亦不恼,知他二人拿着盘缠来,就是寻个亲、探个地儿。于是乎,那二人天一亮便自出到街上去,有时走得远了,便要夕阳下山后才回到庙中,和尚们亦不多加询问。
这一日,二人方回到庙中,就见老和尚迎了出来,告诉他有人来访的消息。萧煜即刻谢了一番老和尚便匆匆回到那间简朴的小庙房。
庙房中微微透出点光来,他一开门,便见竹椅上一人面对青灯而坐,闻声一把站起,朝他鞠了个躬,而后对他笑着。
萧煜跨进门去坐在他对面,向他伸了伸手示意坐下,随即问道:“可有消息?”
那人嘴角一勾,比出两只手指,道:“两锭金子。”
萧煜白他一眼,道:“俸禄不够你花?”
“陛下这可不对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臣一个将军跑出来一个月为陛下找消息,日日风餐露宿,原本便不在臣职责内,陛下多给点车马费天经地义吧。”
萧煜无奈一笑,朝小镜子招招手,对那人说道:“之善,你把我的盘缠都搜刮走了,回程你可要照顾我主仆二人。”
“好说好说,反正有得剩。”他嘻嘻一笑,接过两锭闪亮金子,乐得眉开眼笑。
他将金子藏在胸前,不需萧煜询问便自觉说道:“千机台的确还在雨花陵,只是陛下要寻的那人却在苏祁郡。先时加急了一封书信送回宫中,不曾想陛下按捺不住提早来了。真是······”他笑意很深,不再往下说。
萧煜皱眉,道:“安朱境内的苏祁郡?”
“正是。陛下若要去,恐怕不容易,毕竟如今只剩安朱独守一隅,面对他国接续沦陷,安朱定然草木皆兵。”
此时小镜子恰好拿了烧热的茶水进来,替他二人各自斟了一杯。听得这一句话,忧道:“陛下莫去,太危险了。”
他挑眉在小镜子与宫之善之间流转目光,似是胸有成竹,目光皆变得轻蔑又坚定。“不知爱卿又是如何到了苏祁郡探听消息?”
“这······乔装。”
“苏祁远离安朱都城,虽生活富庶,然机要皆不在那处,而黎民百姓又不认得朕,稍稍乔装一番,再借以到桃花岛去赏春的藉口,经过苏祁,情理之中。”
“呀,姜姑娘也在桃花岛,莫如让她到苏祁去为我们打打幌子。”小镜子放下茶壶,一拍脑袋,高兴极了。
“不,我们并非真是去赏春,人越少越好。而况若是姜姑娘出面,暴露了处所,怕有心之人有所企图,这既对姜姑娘不利亦对我们此行不利。”
“那么,我们乔装悄悄去?”
“没错,像只猫儿一样躲开可陵悄悄去。”宫之善顺着小镜子的话打趣了一番,继而又板正脸色,道:“具体位置臣已查清楚,有一事臣实在不明白,凭臣之力,暗杀轻而易举,为何陛下要犯险亲自去?”
“他的苦,朕要亲手替他拭去。”萧煜说完,转身藏进床帘后,直直躺下身子,道:“三日后破晓出发,先去休息吧。”
“为何要三日后?”宫之善一脸疑惑。
他笑着反问:“难道你不觉得朕是有勇有谋之人么?”
小镜子将似是有些哭笑不得又沉吟思索的宫之善送出门去,自个儿取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心有戚戚地睡去了。
三日后天晓时分,和尚们早已起来,有一人正在清扫庙里的几许落叶,见了萧煜二人提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