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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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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秋白靠着椅背顺气,对同样满头是汗的一助说:“关腹,你来。”
  最后的缝合是一助在他的监督下完成的。大概是被骂过,所以缝得格外认真,楚秋白仔细检查了一遍被细密缝合的患处,他敢向楚淮南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手术他尽力了,也拼命了。
  沈听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个身高只到父亲齐腰高的小男孩,沈止埋头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后面追。
  “别追了,孩子。”一直沉默的背影终于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慈爱地看向他:“一直追着别人的脚步往前走的话,会很辛苦。”
  沈听一脸茫然:“那我要怎么继续往前呢?”
  前路茫茫,眼前还挡着一条河,暗流涌动之下,水深难测。
  沈止说:“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涉险,你不必非要和我走同一条路,听话,回头吧。”
  沈听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可如果那也是我的梦想呢?”
  沈止怜悯地看着他:“把追求真相,维持正义当做梦想实在太过沉重。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局就像这条处处充满旋涡的暗河,水太深了,就算是你,恐怕也难渡。”
  沈听无法反驳,可挨近河岸的脚步却分毫不肯退。
  沈止又劝:“回去吧。”
  沈听说不出话来,胸口澎湃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知道父亲说的未必有错,却并不是他想追求的。
  理想与现实撕裂的无力感,让他停住了脚步。
  万籁俱寂,周遭静得一丝生气都无,像是连心跳都终止了一般。空气一下子就冷下来,带着血腥气的风辛辣地钻进肺里,他被呛得喘不过气。
  沈止的脸逐渐模糊了,但要走的势头却很明显。
  “等一等!”沈听仓皇地抬脚欲追,可父亲却坚决地阻止了他:“小听,别过来!看清楚,这不是你该走的道!水深难渡,做人糊涂一些也很好,并不一定非要时刻清醒,总是执着。”
  沈听再次顿住脚步,就在他进退两难,又无法辩驳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水深难渡?水深一尺,我就填一尺,水深一丈,我就抽一丈。”
  沈听蓦地回头,楚淮南就站在他身后,一双桃花眼湛湛含笑,也不知一路跟了多久。
  柔白的光笼罩在他脸上,光影交汇间,笔挺的鼻梁如陡峭的山壁,将双唇的线条衬得尤为柔软丰润。
  他说:“暗河如何,难渡又如何?填平了照样如履平地,我愿意去填,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在这恶臭的池塘里游泳。”
  这个人真的生了两片很适合接吻的嘴唇,沈听恍惚地想。
  资本家微微抬起下巴,紧绷的下颌绷出一道凌厉干净的漂亮线条,他张开双臂不容拒绝:“过来,到我身边来。”
  沈听尚在犹豫,他却已经自己走了过来,两条手臂铁环一般牢牢地环住他,温暖熟悉的怀抱让剧痛的胸腔中缓缓流过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流。
  楚淮南的嘴唇轻轻地在他的额头印了个羽毛般的吻:“乖,跟我回家。”
  心脏颤抖着,在肋间咚咚直跳。
  “病人恢复心跳了!”急促而模糊的声音自远方传过来。
  谁?谁在说话?
  “沈听!沈听!你能听见我吗?能听见吗?”
  楚淮南?
  “不要睡!马上就到了!求你不要睡!”
  温热的液体落在血色全无的脸颊上,泪珠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地往下滑,一串眼泪倒像是两人同哭。
  沈听的心猛地一颤,他意识到那是楚淮南的眼泪。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就是笃定。
  别哭!喉头滚动着,嗓子里像堵着块砖石,他只能在心里不断重复。
  “报血压!”
  “上压五十下压三十!”
  “血压过低!这么下去不行!长期供血不足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沈听!”楚淮南哑着声音喊他,颤抖的声音像把锯子,沈听的心疼得像被锯成了两半:“求求你不要睡!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你不能……”资本家湿漉漉的脸颊贴了上来,嘴唇颤抖着来吻他被冷汗湿透的额角,“你不能丢下我……”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都说远南的楚淮南行事狠厉,不近人情,认识这么久,沈听从来没见过他的眼泪。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父母早亡的资本家虽然生了张漂亮的脸,骨子里却强硬得像个钢铁人。
  可现在,他竟然在哭。
  他在哭,是我把他弄哭了……
  自责的念头使得脑子像个陡然炸开的炸药桶,“轰”地一声,连紧闭的眼中都闪现过颜色缤纷的橘红烈焰,心里烫得像被灌了热水,沈听挣扎着竭力想要醒过来,想让他不要哭,想帮他擦眼泪。
  可喉咙却像被锁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抬一抬手指都做不到。
  “病人的血压突然飙高了!”
  “继续给氧!”
  “报心跳!”
  “一百!”
  “操!”医生拽着楚淮南:“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继续说!多说几遍!”
  前排一直不断变道,强行加速的司机拔高声音道:“前面堵车,刹车比较多!大家注意固定!避免二次伤害。”
  ……


第227章 
  楚淮南总算明白了; 什么叫做临时抱佛脚。
  大概,一旦遇到单凭人的能力无法左右的情景,再理智再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也会被焦虑逼到神龛前。
  沈听迟迟没能转醒。在他术后第二天的清晨; 楚淮南给礼佛多年的楚奶奶打了个电话; 求楚奶奶帮沈听敬炷香。
  早些年; 他还曾嘲笑过为了情人的音讯; 去求神问道的乔抑岚是“封建余孽”。
  乔抑岚喜欢的那个也曾戳心戳肺,几次大难后又遇上了必死无疑的劫数。被吓得去了半条魂的乔抑岚从燕云山上请了位传闻中能通阴阳的道长。
  燕云山的连墨观驰名远近; 道长一句“未做阴间鬼; 仍是阳世人”成了从来不信鬼神的乔抑岚;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楚家家长信佛不信道; 可家里供的佛龛上的观音大士悲悯却无言,楚奶奶连烧了两天香,沈听也仍然没醒。
  楚秋白日益难看的脸色让楚淮南急得快呕血。
  他逼楚秋白逼得太紧,以至于到最后,这个堂哥看到他就躲,一脸冤孽地说:“我知道你着急; 但我只是医生真的不会算命; 作为人; 我能做的是尽人事待天命,真没办法告诉你他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当着楚淮南的面,他不敢明说,只敢腹诽:正常来说; 他送来的时候就永远不会醒了。
  这番话中肯又客观,但却让楚淮南五内俱焚。
  不会算命是吧?那就找个会算命的来!
  来送果篮的乔抑岚被楚淮南逼着当面约了道长。资本家不辞辛苦,当日来回三千公里; 上午的飞机去了燕云山连墨观,下午又折返回了江沪。
  说来也神,那位道长从不见生人,隔着帘帐听声音竟很年轻。在得知楚淮南和沈听的生辰八字后,他愣了老半天,叹息着说:“如此轮回,果然妙哉。”
  楚淮南礼了神又敬了香,道长排完命盘又批流年,望着眼前红纸,他沉吟半晌道:“信士此问有解,此次劫数是他命里本有的,虽然凶险却总能逢凶化吉,不至伤人性命。”
  楚淮南急得嘴里发苦,还想再问。对方却笑着回却:“请回去吧,山中多雨,恐误了回程。”
  外头朗朗晴空,哪来的雨?
  楚淮南知道这是道长谢客的话术,但好在卦象吉利,他也不再强求,留下十万结缘,求个十全十美的口彩。却不想,这怪道士竟然不肯收,推说:“这是他命里本就有的造化,我帮不上什么,也不算泄了天机,因此用不着背因果。香钱信士方才已经给过了,这钱我不能收。”
  纵使资本家不曾信道,却也知道一般算命的管命好的人要的钱比较多,管命差的要的少。
  这道士算命竟然不肯收钱?
  他俩这命得有多差?
  道长隔着帘子却仿似也能知道他的脸色,笑道:“我只花了十分钟,寥寥数句话,信士心里必定是半信半疑的。你且回去,看我说得准不准,如果不准,那以后也都不必再来我连墨观,若准,连墨观往十年的修缮,就有劳信士了。”
  楚淮南一诺千金:“只要他能醒,我愿意帮您修缮道观二十年,绝无二话。”
  下山后,刚坐进车里,便灰黑的阴云密布,突然电闪雷鸣,竟果真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大如豆,可楚淮南心里却蓦地一轻。
  那个道士不太像是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他说山中有雨,少倾便果然下起了雨,那他说沈听会醒,也一定能如愿。
  ……
  沈听一直睡到手术后的第三天下午才真正转醒。
  隔着ICU的玻璃,楚淮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任凭谁来旁观,都能觉出他眼神中的焦灼与炽热,热得快把加厚的玻璃都盯出个洞来。
  沈听的意识只短暂地恢复了一下下,像是特地来让资本家放心的,在醒来后不久就又重新陷入昏睡中去。
  但不管怎么样,能醒过来就是好转的迹象。
  用楚秋白的话来说,这场手术消耗了太多,没死算是祖上积德,余荫深厚,指望他三天就能活蹦乱跳是不现实的。
  楚淮南盯着沈听戴着氧气面罩的脸,随口问他:“你说的是哪家的祖宗?”
  楚秋白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楚家的。他和你不是一家的吗?进了咱们楚家的门……”他顿了顿,突然狐疑地咦——了一声:“难不成是你进了他家的门!所以是他们沈家的祖宗保佑?”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楚主任面色一阴,递来个无比鄙夷的眼神:“楚淮南,我们楚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楚淮南:……
  看在楚秋白救了沈听的份上,他姑且可以不掐死他,暂时留他一命。
  沈听手术以来的每一天,王晓君秘书都会抱着一堆尚未处理的文件站在ICU的走廊里。
  作为楚家的现任大家长,楚淮南有许多必须肩负的责任,可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和未来的楚太太分开。于是,懂得变通的女秘书便在走廊上临时放了张桌子。
  在沈听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条件艰苦的ICU走廊就成了楚淮南的临时办公室。
  其实,也不过才过了三天,却煎熬得如同耗了三年。
  父母的早逝让楚淮南早早便学会了敬畏死亡,而沈听则让他无比渴望活着。
  幸运的是沈听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速度喜人,在ICU躺足了一周后,他终于在楚淮南“普天同庆”的笑容中,被转入了允许探视的普通病房。
  转入普通病房后,资本家独裁地下了个严禁探视的命令,自己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把百姓点灯”地在单人病房里硬加了张床,和人腻歪了二十四个小时,这才觉得焦躁的心脏微微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沈听转危为安的第二天中午,1101号病房才终于开放了探视。
  潘小竹因为临时出外勤而晚到了一些。病区的玻璃门外,一名值班的小护士坐在门口,边喝酸奶边刷手机。
  潘小竹急匆匆地从电梯里冲出来,一手提果篮一手抱花束,眼睁睁看着时间无情地从十一点五十九分一下跳到了十二点整,中午的探视时间过了。
  小护士“滴”地锁上了电子玻璃门,老神在在地继续看朋友圈的段子。
  潘小竹冲至少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小护士挤出个和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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