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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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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的一切,便都不以为苦——
  “我小时候就被薛慈带离了父母身边,恨他杀他是因为这个,与他和秦陵的勾当没有多少干系。
  闻衡忽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四年前,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去接你,所以你逼不得已只能自己动手,才逃离了宜苏山那片苦海。”
  薛青澜一怔,旋即道:“衡哥,这不是你的错,我真的没事,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青澜,你跟我说实话,”闻衡道,“你身上的寒邪是怎么来的?这事究竟与薛慈有没有关系?”
  薛青澜苦笑道:“天生的,遇见他之前就是如此,要不是这种体质,薛慈何以在千万人之中单单选中我做徒弟?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厉害,一直在想法子寻医求药,说不定哪天就有转机了。再说现在有你,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了。”
  闻衡似乎还是半信半疑,但没有追问不休,换了个话头:“顾太师叔临终前交代我,说可以带你去旷雪湖求医……”
  “顾垂芳?”薛青澜奇道,“他怎么还惦记着我?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闻衡猜想或许是当年他们以师兄弟相称,令顾垂芳想起了他和郑廉的情谊,所以才好心提点了一句。但方才刚说完顾垂芳是断袖,此时提起这个似乎不大合适,于是一笔带过,只问道:“你这些年有没有去过旷雪湖?”
  薛青澜平静地凝视着他,似乎是想强作笑颜,但末了还是没能绷住,轻声一叹,道:“衡哥,你大概不知道,薛慈正是旷雪湖无色谷神针薛家的唯一传人。早在三十年前,薛家就已经满门覆灭了。”


第83章 同醉
  闻衡惊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薛青澜思索片刻,道:“我也是仅从薛慈那里听过只言片语,不曾详细了解内情,但要说旷雪湖的名医,只有无色谷神针薛家,错不了的。”
  闻衡神色霎时凝重起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索该如何说服薛青澜,带他去求医治病,却偏偏忘了顾垂芳是个在地底幽居三十年的老人,江湖多变,他记忆中的人物事,如今恐怕早都变了模样,这条路根本是走不通的。
  “好了。”薛青澜见闻衡脸色不好,故意抬手在他紧蹙的眉心按了一按,道,“别皱眉了。原来你今日怪吓人的,是因为心中惦记着这件事?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这么多年不都好好地过来了?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调养医治,有的是时间。”
  闻衡甚少见他如此笃定坚持,看薛青澜确实不像是说瞎话糊弄他的样子,他再不依不饶地寻根究底,只怕薛青澜就要逆反了,因此脸色稍缓,松开眉头,道:“罢了,我就当你知道轻重,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薛青澜一口答应道:“自然。再说除了睡不好觉,这病平时也碍不着什么,如今有你在,更加不怕了。”
  闻衡耳中仍时而回荡着顾垂芳临终前那句“不是寿永之兆”,但不便说出来给薛青澜添堵,于是就着他先前的话,轻轻揭过了这一节:“该怕的时候偏胆子大,不该怕的时候怂得比谁都快,我今日何曾有异样?你自己专会惹人生气,还要怪我态度吓人。”
  薛青澜理直气壮地道:“我不过心急了些,心急不也是为了见你么……算了,还掰扯这些做什么,我困得很,你行行好,先给我睡一会儿罢。”
  他扭过头去掩口打了个小呵欠,一脸困顿地伏在闻衡肩上,像个从大雨里捡回来的猫,湿淋淋的时候看着可怜,擦干烘暖了就会恢复蓬松倦懒的原型。不管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这祖宗的睡眠何其珍贵,眼下夜色已深,他又赶了一整天的路,确实不适合再抓着他问些令人不快的陈年旧事。
  “我竟不知江湖上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风气,吃饱喝足不算,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睡我,你们垂星宗的人都这么霸道么?”闻衡从榻边站起身,顺手托着薛青澜腿根将他抱了起来,向门外走去。薛青澜忽然失重,赶紧手忙脚乱地扒住闻衡,警觉道:“作甚?不给睡就说不给睡,犯不着还要把我扔出去。”
  闻衡腾出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嘲笑道:“可见是做贼心虚,谁要扔你?这是书房,不是卧房,那小榻躺下去腿都伸不开,就你这个金贵的少爷身子,叫你在上头睡一晚你肯么?”
  薛青澜像个孩子似的被他抱在臂弯中,替闻衡关上书房门,穿过幽暗潮湿的回廊,走向一旁卧房,在潇潇雨声中小声道:“也不知道谁才是少爷……”
  闻衡:“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薛青澜立刻改口道:“说你人美心善,不愧是武林栋梁,正道楷模,纯钧派掌门很应该让你来当。”
  闻衡却不买账,随口道:“纯钧派掌门有什么好当的,一天天有操不完的心,我操心你一个还不够么?”
  幽然暗度的夜风吹起了两人垂落发梢,细小水珠雾蒙蒙地扑上鬓角,在一片宁静的清凉之中,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胸腔里因这一句话而陡然炽烈的心跳——
  一次又一次。
  闻衡将他往上掂了掂,步履从容地转过回廊,听到薛青澜沉默良久,才万分眷恋地搂紧了他脖颈,轻声回答道:“够了。”
  闻衡无声地微笑起来。
  好不容易来到闻衡身边,薛青澜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忽地一松,久积的疲倦立刻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这一睡就睡了近一整天,直到黄昏时,他才从沉酣梦中堪堪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夕阳透过帐顶斜射进来,整间屋子静悄悄地不闻一语,安静得如同一颗时间凝固的巨大琥珀。
  他深陷在暖和松软的被褥中,骨头缝里泛起淡淡的酸意,但并不是他这些年来熟悉的、被寒气侵入四肢百骸的僵冷,胸口仿佛燃烧着一团流淌的火焰,哪怕身畔衾枕已空,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
  这一觉睡得实在很舒服,薛青澜裹着被子在宽敞的床榻上打了个滚,被推门进来的闻衡撞了个正着,被惊动的人闻声回头,恰好看见他眼中瞬间如冰消雪融,泛起春水涟漪般的盈盈笑意。
  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沉沉地发哑,连声调也懒洋洋的:“你去哪儿了?”
  闻衡快步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就着他伸出的一只手,将薛青澜从床榻上拉起来,任由他没骨头一样歪倒在自己怀中:“这么不巧,我刚出去催了催晚饭,一眼没看到,你就醒了。这回总算是睡好了?”
  薛青澜哼哼唧唧道:“岂止是好,简直是好过头了,我浑身的骨头都要睡软了。”
  “一觉睡十个时辰,骨头软算是轻的,头晕不晕?”闻衡顺手拎过床边袍子给他披上,“再不醒我就要往你被窝里泼凉水了,这么睡下去人都要睡傻了,下床醒醒盹,晚饭马上就好。”
  从京城到明州再到湛川城,路途何止千里,薛青澜昼夜奔波,跑死了一匹马,却没有说过一个累字;然而这位千里独行的壮士现下落在闻衡手里,就像一只被养得飞不远的金丝雀,连从床边到门口这几步都是趴在闻衡身上蹭过去的。待出了房门,薛青澜才终于想起“脸面”这回事,不肯叫旁人看去他与闻衡的亲昵情状,一拂衣摆,当风而立,施施然又是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峻气势,把刚进院子的范扬唬得不敢大声,小心地上前见礼:“薛公子好。”
  薛青澜不露痕迹地瞟了一眼低头忍笑的闻衡,颔首淡淡地道:“范先生好。”
  闻衡向前一步,和蔼地道:“范扬听说你回来了,特意要过来一起吃饭,想必是上次一起喝酒,领教了你的好酒量,所以这回还想与你一醉方休。”
  话音未落,杀气顿生,两人齐齐向他怒目而视。
  范扬纯粹是被闻衡在京城客栈那番话吓的,一听说薛青澜来了,就着急忙慌地跑来,生怕一个错眼不见,他们家公子就要为爱走天涯。薛青澜则是被他戳中了“醉猫扑蝴蝶”的旧事,恼羞成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闻衡恍若不觉,抱臂微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范扬被他目光扫到,陡然一激灵,连忙扯出一个勉强的干笑,圆场道:“……正是,当日金卮羽觞楼中有幸见识薛公子海量,在下好生钦佩。”
  薛青澜咬着后槽牙,忍辱负重地道:“岂敢,范先生谬赞。”
  闻衡满意地在两人肩上各自一拍,赞许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才好。今晚就当是为青澜接风洗尘,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们两个如此投契,正该多喝几杯。”
  范扬:“……”
  趁着范扬满脸恍惚地往前走时,薛青澜扯着闻衡落后一步,低声道:“衡哥,我哪里得罪过范总镖头么?”
  闻衡转头看向他,讶然笑道:“怎么这么问?”
  薛青澜悄声道:“你撺掇我们喝酒,不是想借机缓和我与他的关系么?难道是范总镖头觉得我是魔宗出身,不该与你往来?”
  闻衡望着他凝重的侧脸,一肚子坏水陡然软成了一团棉絮,他默然良久,方轻声道:“睡了这么久,竟然没睡糊涂。”他屈指在薛青澜额头上一敲:“不过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万一我是故意捉弄你呢?”
  薛青澜茫然地看着他:“啊?”
  极幽微曲折的人心算计他都能即时领悟,偏偏闻衡这一问,却叫他露出了犹如孩童般懵懂纯稚的眼神,显然是打心底里把闻衡当成了最信任依赖的人,从未设想过闻衡会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事,甚至连玩笑一般的防备都没有。
  “怕了你了,祖宗,都怪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闻衡捏着薛青澜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另一边,不让他再盯着自己,遭不住地咬牙笑道,“就因为你这句话,我今晚少不得要陪你们两个同醉一场。”


第84章 狭路
  因夏季天热,至晚暑气方消,晚饭就摆在庭院中海棠树下。初升新月挂在檐角,深蓝天幕上碎星如河,光是凝目望去便令人感到清凉。院中挂着各种辟蚊虫的药囊,夜风送来淡淡的草药香,就着井水湃过的鲜果,连燥热的酒意也能尽数平复。
  除了薛青澜被闻衡按着认真吃了不少东西,另外两人都是慢慢饮酒,菜动得少。他们三个早已不是第一次同桌吃饭,彼此熟悉,又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都怕在对方面前掉份儿,因此这顿饭吃得异常和睦。
  湛川城虽然不像金卮羽觞楼一样有那么多风雅的名酒,本地十年陈的“琼苏”也足够甘醇醉人。薛青澜饮了半壶便觉微醺,闻衡酒量却出人意料的好,一壶见底面不改色,双眼依旧清明有神。
  范扬喝高了有点上头,一手持杯,一手拉着闻衡絮叨:“我本不该越俎代庖,但公子身边只我一个王府旧人,有些话我不催促,恐怕就没人惦记了。公子如今练得一身绝世神功,又成了纯钧派的长老,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该多想想终身大事,早些定下来,延续香火,也好让王爷王妃心安。”
  薛青澜面无表情地饮了口酒,恍若未闻,闻衡含笑睨了他一眼,转过头对范扬道:“你个没开窍的倒是先操心上我了。咱们范总镖头也是个堂堂七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也知冷知热会体贴人,怎么从不见有媒人上镖局来说亲?”
  范扬生呛了一口酒,忙摆手道:“公子快别取笑我了。我这种粗人,干的又是打打杀杀的营生,哪个姑娘想不开给自己找罪受、非要嫁给我?还是打光棍方便些。”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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