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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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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情咧了咧嘴,“哪里睡得着啊,我正被满世界通缉呢。”说完发现自己霸占了人家的床,把正主儿都欺压到席垫上去了,颇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脖子,“对不住,害你一夜没能好好睡,我起来了,你去床上躺一躺吧。”
  她睡过的床,想必还留有她的体温,云月想起这个,心头便一乱。只是不想让她发现他的异样,推说自己常彻夜读书,并不总在床上休息。
  她整了整衣衫,看样子要出门,他抬手拦住了她,“外面很危险,不要随意走动为好。”
  长情知道他好意想收留她,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她了。她推开他的手,“我也算有名有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能一辈子当个罪人。我想好了,去找龙神庚辰,向他道明原委。”
  他极力开解她,“可你想过没有,庚辰是否需要你的解释?无支祁已经跑了,他得花力气去捉拿他,你的解释丝毫不能减轻他肩上的担子,反倒有可能让他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这下长情傻了眼,“此话怎讲啊?”
  云月道:“你说有人变作龙神的样子,但谁又能证明那个人不是龙神?若有人指控他监守自盗,你这一去,非但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反倒会彻底得罪庚辰。”
  长情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还可以发展出无数横生的枝节来,于是捧着脑袋哀嚎:“怎么会这么复杂?那些上神每天都在盘算些什么!”
  云月语气平静,仿佛看惯了尔虞我诈,“神界和人界一样,也有猜忌和勾心斗角。不同之处在于神更善伪装,谎言千万年不被识破,假的也变成真的了。”忽然发现长情狐疑地打量自己,忙又堆起了温良的笑,携着她的手道,“你能来我渊底,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既然身在此处,不妨逗留两日,等风波过去了再走,可好?”


第9章 
  长情很为难,她不想呆在水底,她想正大光明行走在朗日下。可是外面现在到处是天罗地网,凶犁之丘上遇见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果然是庚辰,那么把火引到他身上也无可厚非,万一不是,吃苦受累还要被误解,龙神招谁惹谁了?
  看了看云月,他满脸希冀,那种神情让人不忍拒绝。长情挣扎了下,“上去看看可以吗?说不定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何况龙首原无人看守……”
  云月缓缓摇头,“外面局势未定,现在出去太冒险。放走无支祁不是小事,绝不可能草草了结,就算天帝不追究,也自然有人一查到底,你还是无法逃脱。听我的,在渊底躲避几日,待风声过了再出去不迟。我已派人严密监视岸上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必定第一时间传回来。长情,我不会害你的,难道你信不过我么?”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这让长情觉得不好意思。她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讪讪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事情压在心上,终究不能心安理得在你这里避难。况且我也害怕会连累你,你一条小小的淫鱼,经不得那些上神揉搓。”
  在她眼里,他终究还是弱。云月笑道:“我这条潆鱼虽不起眼,但懂得为朋友两肋插刀。渊潭虽小,却深不可测,就算他们找来,一时半刻也难以发现你的行踪。退一万步,若是天界打算大肆扫荡渊海,我便带着你离开这里,到天涯海角去。”
  长情侧目看他,“鱼小,雄心倒不小,你是打算带着上神私奔啊,真有你的!”
  他怔了下,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如果我真的带你私奔,你愿意么?”
  长情上下打量他,“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云月没有底气,可她未曾拒绝,是不是说明她愿意?他小心翼翼道:“我等了你五百年,还要怎样证明我的决心?”
  长情摇头不止,“龙神不是给你划了结界吗,你离不开渊海,永远上不了岸。”
  “若我说我有办法呢?”他急切道,“如果我能离开这里,你可以跟我走吗?可以吗?”
  她不说话了,脸上表情复杂。
  失败的预感悄然升起来,广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可他依然执着地望着她,“长情你说,你要我么?”
  长情的神色慢慢从挑剔变成了绝望,最后撑着腰泄气地嘟囔:“腿比我长,腰比我细,皮肤比我好……这样的人我肯定不要啊,还用问?”
  渊海君终于因为长得过于好看,在情路上结结实实绊了一跤。
  天下的女人也许都有这样矛盾的心理,希望共携白首的男人是人中龙凤,但太完美,又担心无法掌握,于是情愿观花一样远望,不愿收入囊中。
  云月觉得有些憋屈,满心的话也不知应当从何说起。也许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还算认可他的长相。但这认可,到后面又变成了接近她的最大阻碍,他开始苦恼,究竟自己应当长成什么样,才能让她毫无顾忌和他在一起。
  “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垂着两手道,“我是因为常年不见日光才会如此。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长情在我眼里,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长情失笑,“多谢你的夸赞,反正比起你还是差了一截,我有自知之明。”
  他眉头紧锁,看来真是愁坏了,但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也如盎然的春光。
  长情哈哈大笑,“我同你开玩笑,你不要当真。我是说四海八荒皆是天帝的辖土,就算我跟你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一个人伏诛就够了,不能连累你。你好好在渊潭修行,有朝一日得了正果,再来为我翻案,岂不更好?”
  “好么?”他苦笑,“届时人都不在了,翻案又有什么用?我只知道现在保得住你就好,我不必修成正果,我的正果就是你。”
  他太会说话,弄得长情很难堪。反正不能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便东拉西扯着:“有吃的没有?我肚子饿了。”
  云月这才想起来,抚额道:“我竟然忘了,失礼失礼。你先入殿吧,我这就传人送些点心果子来。”
  他忙他的去了,长情暗暗松了口气。进去之后坐在案前直发呆,看看这水晶宫,再看看头顶上亿万的渊水,只觉前途茫茫,再也瞧不见希望了。
  局势复杂,不敢行差踏错,她捧着脑袋冥思苦想,只怪自己笨,想不出解决的好办法。正愁得心肝疼,一叠毕罗递到她面前来,晶莹的皮下樱桃一点,卖相不比皇宫里的差。
  她咦了声,抬起眼看,陆续各色糕点都上了桌,云月掖袖站在一旁,比了比手道:“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随意准备了几样,你且尝一尝。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我再命他们做来。”
  长情忙说够了,“已经吃不完了……可是你们水族,不是应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吗?”
  云月说不,“你对我们水族大约有些误解,我们修成了人,饮食作息便和人一样了。我们也穿衣裳,也吃五谷杂粮,茹毛饮血的是未成人形的半妖,而那些半妖是无法靠近水晶宫的,都在渊海中上层浮游。”
  长情哦了声,捻起一块毕罗放进嘴里大嚼,待品出了滋味,竖起拇指连声称赞:“比我在皇宫里吃到的更好,皮更软,馅儿更浓厚。你的厨子要是上岸,肯定能当第一御厨!”
  云月但笑不语,见她吃得太急,斟茶搁在她手旁。
  长情悄悄拿眼梢瞥他,说实话这样温柔的人,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她守着那座皇城,多少如水一样的女子从她眼皮底下经过,她从不觉得温柔是多稀奇的特质。可是现在见识了云月,他和宫门上站班的金吾卫不一样,和不可一世的帝王也不一样。他的温情是春风化雨,是秋日脱落的松塔坠在厚厚的枯叶上,仿佛世间至宝,可遇不可求。
  “云月……”她小声唤他,他安静地回望,她像个长辈一样叮嘱他,“以后都不要变,永远活成现在这样。”
  他微有些意外,“长情为何这么说?现在的我,你并不喜欢。”
  小孩子容易把喜欢和爱搞混淆,长情活了一把年纪,自觉比他高段得多。她说:“我要是不喜欢你,当初就不会救你小命。我是觉得世道凶险,能够单纯一辈子是件幸福的事。现在的你是最好的你,将来也要这样一直好下去,便不枉我救过你一场。”
  云月听后,眼波微漾,轻置在案上的手慢慢向前滑了寸许,“没有人能保证一辈子不变,但若是你在我身边……”
  长情悚然移开了手,撑着额角道:“小小年纪,别整天想着情情爱爱,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路繁花似锦,到时候你就知道吊死在我身上有多不值了。”
  一再受冷遇,是个人都会遭不住这打击吧!长情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其实明明可以更委婉一些的,毕竟他没有做错什么。对于云月的为人,虽然不曾深交,却很欣赏。但也只限于欣赏,譬如你看见一朵花,不一定非要把花摘下来,云月就是那朵花。
  大概他也听懂她的意思了,缓缓吸了口气道:“既然你不爱听我说那些,以后便不说了。”他微微一笑,“长情……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叫人听了就想亲近。”
  是谁取的,她竟全然想不起来了,“难道……是我自己取的?”
  他敛袍站起身,踱向月洞窗,窗外是浩淼的渊水,群鱼往来恍如飞鸟。他站在那里,隔了很久方道:“情不分主次,有情即是无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会对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么?”
  这种假设在长情这里几乎是不成立的,她大手一挥,“这世上我最爱的是我自己,不会爱别人。”
  他回头笑吟吟望她,“是么?这句话我记下了,若将来有违,我不饶你。”
  他是笑着说的,可长情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寒冷。心想这小鱼还挺霸道,难道要爱只能爱他么?万一哪天她遇上了合适的人,那种事未必要经过他的允许。她现在的言之凿凿只是敷衍,他居然当真了!
  她看着那张斯文的脸,十分有恃无恐,戏谑道:“不饶我?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依旧笑得烂漫,“我又不是怪物,自然不会吃了你。我只是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相信你不会骗我。”
  这下长情没什么可说的了,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远比锋芒毕露的要挟高明得多。谁能忍心伤害一个少年真挚的信任呢,就算言不由衷,也不能往他心上捅刀子。
  她胡乱应承:“好好,都依你,就这么说定了。”
  笑的丝缕慢慢从他嘴角隐匿,他转过头去,依旧茫然看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低低回了声“报”,即便身在渊底,很多时候也逃不开繁琐的俗务。他负着手,转身走了出去。
  引商向内看了眼,见长情还在忙于吃小食,方压低了嗓音回禀:“炎帝已号令八部缉拿无支祁,但因其是上古渎兽,拿住了也不知当如何处置。仍旧压在龟山脚下么?只怕逃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云月微蹙了蹙眉,“当年乾坤未定,禹神不杀他,是为了安抚黎众。如今九黎隐于荒外,天下归心,无支祁不驯,那便不该留他。”
  引商觑他神色,“杀么?”
  “杀。”他说出那个字来,不费吹灰之力。眼神复又飘向内殿,望着案前挑挑拣拣的人,喃喃道,“杀一儆百,我不能让任何人动摇这来之不易的安定。无支祁只是个打前锋的,探探天界虚实罢了。九黎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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