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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巫族月姆尼南，今日对着巫族先祖起誓，今日所言，哪怕耗尽我一生，哪怕耗尽我子孙千代，不完此愿，不入轮回！”
尼南清亮的声音带着她坚定的意志，被呼啸的狂风传递到在场每个人心中，他们红着眼眶，一身热血沸腾，满腔仇恨无处宣泄。
可是尼南说得对，他们不能让巫王白白牺牲，他们恨只恨，现在的他们太弱了！
见大家逐渐安静下来，尼南放轻了声音，又一次说道：“退兵吧，让各部带着巫族所有能带走的物资，全都以最快速度到摇光城去，这天幕，是保不住了。”
说完，尼南回头看吕良仁，“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到了摇光城，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第930章 黄泉
天幕外，莫归远身为此次荡魔大军的盟主，已经带着天道盟为数不多的残兵撤离，只留隐血在原地等待狄亚罗。
灭世之力爆发的中心，黑雾已经随风飘散，地面上的尸体，土地，植物以及河水，全都在沾染黑气之后变成一片漆黑的颜色，源源不断的向外释放更多的黑气。
隐血一直退，退到黑气暂时无法到达的上风口，目不转睛的看着狄亚罗消失的地方。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黑光闪现，隐血看到狄亚罗捂着胸口，面色惨白，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一身气息虚弱到极致。
“主上！”隐血无法靠近黑气中心，只得站在原地急喝。
听到声音的狄亚罗微微抬头，朝隐血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才撑着一口气朝隐血走去。
隐血愣了愣，只觉狄亚罗看他那一眼，眼神有些许奇怪。
“走！”
狄亚罗到了隐血面前，冷冷的吐出一个字，隐血狐疑的偷偷打量狄亚罗，此刻又没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风势突变，远处漂浮的大量黑气忽然改变方向朝狄亚罗和隐血而来，隐血不知是不是因为狄亚罗虚弱的缘故，先前那些惧怕他的灭世黑气居然极度兴奋的扑向他。
“主上，我这就带您离开！”
“等等！”
狄亚罗阴沉着脸，抓着隐血的胳膊稳定身体祭出混沌白莲迎上灭世黑气。
白莲一出，圣洁的光芒照亮一小片区域，灭世黑气停滞在光芒之外，狄亚罗正要得意的笑起来，异变突起，那些灭世黑气居然毫不惧怕白莲之光，疯狂的扑杀上来。
见此状况，狄亚罗膛目结舌，就见黑气前仆后继，被白光消灭了一片又一片，最终竟生生的压制住白光，攀附到白莲之上。
纯白的莲花瓣上开始出现斑斑点点的黑色，不断向外扩散，晕染，任凭狄亚罗怎么努力阻止，也无济于事。
眼睁睁的看着混沌白莲变成了漆黑的黑莲，狄亚罗怒火攻心，气到发抖，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恨声道：“巫离！你这个贱人！”
“主上！”狄亚罗昏倒在隐血怀中，隐血大惊失色，见狄亚罗还一丝气息存在，立刻带着他向天道盟大营方向疾驰。
……
金凌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像一粒沙，像一阵风，没有来处，亦没有归途。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漂浮着，不知去往何方。
她飘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感觉有了重量，背贴在什么潮湿阴凉的地方，鼻尖有花香飘过，风有些阴森，像是直接吹透了她的身体，在她五脏六腑中打了个旋，然后又吹出了她的身体。
眼前有一道白光，很微弱，她努力的睁眼，想要看清那道白光。
睁开眼，没有白光，只有一片昏黄的天空，就像日头刚刚落下的那一刻，天将黑未黑。
她坐起来，四周是漫山遍野的彼岸花，赤红如血，微风拂过，花浪起伏。她所在的山坡下，有一大片湖，湖水暗黄，静如死水，不起半点涟漪。
湖的对面，是一片看不清的黑雾，不时有银色的闪电在黑雾中亮起，却听不到半分声响，可见那里，距离她远得很。
“这里是黄泉之地？”金凌疑惑道，说完又自己摇了摇头，黄泉之地她最熟悉，虽然这里跟黄泉之地很像，却没有空中那些浮岛，比起黄泉之地，也多了些阴郁的死气。
金凌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她此刻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裙，头发肆意的披散在肩头，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而她，也记不起来任何事。
这时，一条小船出现在湖中，像是从湖对岸的黑雾中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叟摇着桨，唱着怪异的调子，缓缓靠近湖边搭起的简易渡头。
金凌奔下山坡，奔向渡头，等她跑到时，老叟的船刚刚靠岸。
“姑娘？可要渡河？”
渡头上插着一杆幡旗，迎风招展，金凌仰头看去，上书六个大字——三途川，黄泉渡。
金凌脑中‘嗡’的一声，诸多杂乱的记忆骤然在脑海中炸开，她的家人在她眼前死去，她爹在她眼前被杀，血，漫天遍野的血。
金凌颤抖着，看到无数鲜血在她脚下涌现，血中满是一双双惨白的手，抓着她的裙角，极力的向上攀爬。鲜血晕染着她的白裙，从腿到腰，再到胸口。
她感觉像被大石压住，怎么都喘不上气来，一指甲尖长的手从血色的衣服里伸出来，掐上她的脖颈。
“罪孽这么重，看来得送到阿鼻地狱，又是一趟远路，渡船费得加倍。”老头看着金凌的样子，啧啧道。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拍在金凌肩头，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老翁，我来送她，不去阿鼻地狱，去轮回台。”
那只手拍下来的时候，一股清心凝神的凉意从肩头一扫而下，金凌双眼立刻恢复清明，再看自己，身上那里有半点血色，还是那件干净的白裙。
金凌转头，看到一个男人，白衣如雪，气质淡雅，似天边明月，散发柔和洁净的光晕，俊美得不似凡人，神情间也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平静。
这张脸她是第一次看到，但是这个人，她却还记得。
“无垢？”
无垢像个长辈般拍了拍金凌的肩膀，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别怕，我会送你到最后。”
金凌疑惑的蹙了蹙眉，上一次在九幽之下见到无垢，他从头到尾冷漠的像寒冰，这一次再见，却又温和得让她如沐春风。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金凌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准备上船的无垢顿住身体，三途川边的阴风浮动他的长发，有他在的地方，连地府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上船吧，去看看，就知道你要的答案是什么。”无垢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上了船。
金凌环视四周，除了这条船，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路，上船，就是她此刻唯一能走的路。
金凌深吸一口气，走到船前，赫然发现这艘小木船居然没有底，金凌看了眼稳坐船中的老翁和无垢，抬脚踏进小船。
第931章 渡船费
坐在无底小船上，湖水打湿鞋面，发丝掉在水里都会快速沉没，这样踩不到实处，让金凌心里十分忐忑，但是身旁的老叟大力的摇着船桨，无垢欣赏着周围的风景，都是一派淡然。
金凌嘴巴张了张，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无垢却并不看向她，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下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小船到了三途川中央，四周皆是暗沉的浓雾，前方是呼啸的雷云，后方已经见不到来时的渡头，老叟忽然停下了船，坐在船尾看着金凌，掏出一杆烟袋，幽幽的抽了起来。
“二位，渡船费该给一给了啊。”
“老翁想要什么？”金凌问。
老叟‘嘿嘿’一笑，把烟杆在船沿上敲了敲，“当然是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了。”
金凌看了眼无垢，无垢示意金凌先，金凌摸了摸自己身上，到了这里之后，她所有的财物都不在了，最珍贵的能是什么？
这时，金凌感觉到丹田里有异物，探查之下发现，是那颗长出混沌黑莲的白莲子，黑莲已经不在，白莲子却还跟着她到了地府。
她将白莲子取出来递给老叟道：“老翁，我身上只有此物。”
老叟睨了一眼，“去去去，少拿这破东西糊弄我，我要你这破莲子作甚，若你拿不出珍贵之物，莫怪老人家我把你沉入湖水，给那水鬼做伴！”
金凌愣住，就因为这颗混沌黑莲的莲子，让她被整个修真界追杀，这莲子的珍贵不言而喻。
可是转念一想，金凌又苦笑起来，是啊，这莲子的珍贵是对活着的人来说，对死掉的人和地府，确实一文不值。
金凌手一翻，将莲子抛入湖水中，没有丝毫留恋。
这时，无垢的手伸过来，将莲子接住，拿在手中端详一阵后放入怀中，也不跟金凌解释什么，转头对老叟道：“这孩子不懂老翁你的规矩，还是我先来吧。”
说罢，无垢闭眼，一丝丝散发着圣洁白光的线条从他眉心冒出，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驱散周围的雾气，照亮小船周围。
那些丝线在小船上空交织成一幅幅画面，画面中，金凌看到年少的无垢，他的神情姿态就像这三途川的水，平静得没有什么生气。
画面不断转换，不一会金凌又看到年少的巫离，明媚如暖阳，扯着无垢的袖子，声如黄莺出谷。
“无垢，跟我走吧，外面的世界或许不如你这里纯净，可是我想让你看到，这世界除了白，还有千万种色彩。”
画面中的无垢笑了，那是他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笑，那笑中带着初次动情的喜悦，还有些许羞涩，纯净而明亮。
不像现在的笑，多少带着看穿世事的无奈与疲惫。
画面散开，重新化为丝丝缕缕的线，飞快的钻入老叟的眉心，老叟抽着烟袋，闭上眼吞云吐雾，脸上渐渐浮现出无垢记忆里那种笑，“嗯，初次动情的喜悦，老人家我虽然见过很多，却还未曾见过你像你这么纯净的。”
“这位小友，到你了。”
“只有喜悦的记忆可以，还是任何记忆都可以？记忆给你之后，我自己会不记得这些吗？”金凌问。
无垢解释道：“老翁要的不是记忆，而是情感，无论喜怒哀乐恨。当这份情绪用记忆送给老翁之后，记忆还在，只是再想起时，心里的感觉会淡薄很多。”
“其实，这三途川的一段路，是在助你消除执念，让你能够更加坦然接受后面要经历的事情。所以，你应该清楚，该给老翁你的哪一种情绪。”
无垢话里的意思金凌明白，他是想她将死前那彻骨的恨交出去，这样她的心会更轻松。
金凌沉默了片刻，眉头皱了又松，老叟不耐烦的要催促，无垢递给老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三途川上，阴风穿过身体，彻骨的寒冷，金凌在短暂的时间里，纵观自己一生的记忆，体会那些记忆里的情绪。
一盏茶之后，金凌眉头舒展开来，缓缓的闭上双眼，脸上一片平静，心里也再无半点波澜，只有发丝被阴风吹着，在她脸颊上舞动。
金凌眉心亮起异常璀璨的光斑，刹那间，色彩各异的丝线从光斑中前仆后继的涌出来，像一场烟火，绚烂多彩，铺满了大片区域。
无垢和老叟看都被这幅壮观的场面惊住了，无垢尚能坐得住，老叟脸色大变的抡起烟杆敲金凌的头，大骂道：“老头子我一次可吃不下这么多，够了，足够了！足够我拉你来回一百回了！还不停下，赶紧给我停下！敲死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