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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九州经典力作(套装共11册)-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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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他是岑旷的朋友和亲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岑旷已经习惯了跟在叶空山身后巡街,听他以尖酸刻薄的语气教授世事,陪他一起喝酒吃肉。叶空山擅长把所有人气得七窍生烟,但对岑旷,他总是带着几分保护的意味,宽容着她的幼稚和单纯。岑旷忘不了在侦破那起剥皮案的时候,自己曾在寒风中坐了一夜,而正是叶空山把她带回家,替她『揉』搓双手以防冻伤,还给她煮了一碗面条。那碗面的味道现在都还在舌尖流转,无法忘却。

    又次……

    岑旷不敢再想下去。她坐在床边,看着叶空山的胸膛因为呼吸而平稳地起伏着,慢慢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支柱。在过去的日子里,总是叶空山不断指点着她该这样干、该那样干,而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再也没有什么人能纠正她的错误,带领着她找到正确的方向,从这一刻开始,她要独力扛起这一切,不管是寻找叶空山的父亲死亡的真相,还是找到袭击叶空山的神秘秘术师。

    当然,后者其实应该由天启城的捕快来负责,但在叶空山的熏陶之下,岑旷并不信任他们。她相信,即便只是作为一个助手,自己也是叶空山的助手,会比其他的捕快更强。只不过自己不是三头六臂,也没有长两颗脑袋,只能暂时把叶空山的案子交给他们,自己先全力查清叶父的死。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把一切事情都解决掉,不管是你父亲的还是你的,”岑旷轻轻抚『摸』了一下叶空山的面颊,“然后我会想办法把你叫醒。我不能没有你。”

    『药』味很浓,但叶添早已习以为常。由于年轻时常年征战,原本身强力壮的叶家主人叶征鸿到了晚年疾病缠身,几乎每隔几天就需要喝『药』,这些活原本可以交给下人去干,然而忠诚的管家叶添总是亲手为主人煎『药』。现在,叶征鸿去世了,他又开始亲手为叶空山煎『药』。

    “我真没想到你会亲自做这种事,”岑旷靠在厨房门边,“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我的确讨厌他,但他还是叶家的少爷,我还是叶家的管家,尊卑之分是不能『乱』的,”叶添头也不抬,“当我讨厌他的时候,我会寻找他的痛脚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让他的父母去收拾他,那是我仅能做到的。我只是一个管家,无权对他做什么,同时也有义务为他煎『药』。”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岑旷走到他身边,“那你觉得你有义务为了帮助他复原而回答我的问题吗?”

    “你可以尽管提,”叶添说,“无关叶家声誉和隐私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关于叶老将军的死,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岑旷说。她已经细细读过卷宗,了解了现场发生的一切。

    “没有任何看法。”叶添依旧没有抬头,忙着灭掉炉火,把『药』罐子里的汤『药』倒到碗里。

    “你的主人被一个平凡的书生吓得面无人『色』,然后选择了撞向惊马『自杀』,你会没有任何看法?”岑旷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但她别无选择。叶空山不在,她就必须以叶空山的霸道姿态去办案,甚至说话语气都模仿他,这让她产生一点“叶空山还和我在一起”的自我安慰。

    “老爷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没有吩咐我去过问,我都不会去过问。”叶添把『药』碗放到一个托盘上,端着托盘向门外走去,“他从没有向我提过他认识什么年轻的书生,所以我不知道。”

    “那他之前的两天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你知道吗?”岑旷追在他身后问。

    叶添停住了脚步,仿佛是犹豫片刻之后,慢慢地回答说:“最近几年里,老爷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他经常不打一声招呼,也不留一张便条,就突然离家出走,踪影全无。开始的几次,我们都报了官,但在官差找到他之前,他总会自己回家,并且绝不肯透『露』半句他到底去了哪儿。到后来我们慢慢也就习惯了。”

    “你们没有派人跟踪过他吗?”岑旷心头咯噔一跳,觉得这可能是叶征鸿死因的关键所在。

    “不瞒你说,我们尝试过,我亲自找了一个天启城里声誉卓著的游侠,”叶添回过头来,满脸都是苦笑,“可是老爷,他可是当过大将军的人,不比一般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他很快就发现有人追踪,并且在大街上把那个游侠揪了出来,打了个半死。更糟糕的是,回到府里,他当场就决定把我逐出去,要不是碰巧大少爷回家探望他,正好替我求情,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在叶府见到我了。”

    岑旷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同情。虽然叶添和叶空山是如此不合拍,但此人的忠诚令人不得不感佩。叶征鸿死得那么突然,他的心里一定难过到了极点。

    也许哪天我可以找他一起喝酒?看着叶添远去的背影,岑旷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都说酒后吐真言,如果能撩拨起他对叶征鸿之死的悲伤情绪,说不定就能套出一些话来。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引起怀疑,最好还是等几天。现在她可以先干点别的。

    艾华川最近有点郁闷,或者说,有点倒霉。一件和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件,却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扰。这些天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回答过多少遍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了,所以当这个新捕快上门的时候,他原本做好了打算,要把这些日子积蓄的火气在他身上狠狠地爆发一次——虽然艾华川一向是个知书守礼到近乎懦弱的读书人,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但他刚刚酝酿好了情绪,等见到来人之后,一腔怒火就不得不收敛起来。来的竟然是一个女捕快,而且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捕快,脸上的笑容足以令人『迷』醉。艾华川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懂得怜香惜玉,面对着这个名叫岑旷的女捕快,他当然不会表现出半点的粗鲁。

    “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回答了上百遍了,但我还是只能给出同样的答案,”艾华川对岑旷说,“我不认识那位叶侍郎,他更加不可能认识我。事实上,他发疯的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打照面。至于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地盯着我,到最后怕到去『自杀』,我更是完全不知道。”

    艾华川一边说话,岑旷一边盯着他的脸,看得这个老实书生脸上一红,心里微微生出一些绮念。他并不知道,岑旷是在用叶空山教导的方法,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以判断他是否说谎。岑旷很希望能捕捉到一丁点说谎的痕迹,但遗憾的是,这个书生看上去比任何人都更加诚实。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岑旷拍拍艾华川的肩膀示意他别太紧张,不过这一拍让他的脸更红了,“不过你还可以仔细想一想。也许你的确和叶侍郎没有任何关系,但会不会是你的父母或是其他亲人认识他,而他看到你吃惊,不过是因为你的长相和你的亲人很相近?”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捕快早就问过的了。”艾华川说,“我家从我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就在天启城里开小食店,售卖祖传秘制的烧饼,一直是小本经营,从来不会到哪里去招惹是非。现在那家店还是我哥哥在打理,而我则是四代人里的第一个读书人。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查我家的背景,随便怎么查,但你会和其他捕快一样失望的。”

    岑旷相信。所以她只能叹一口气,很不甘心地再问一些其他问题,希望能发现一点与众不同之处。这也是叶空山告诉她的,要注意一切别人很可能忽视的小细节。

    “能告诉我,出事的那一天,你在那条街上干什么吗?”岑旷问。

    这个问题抛出来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艾华川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种扭捏尴尬的神态,完全像是被抓住的偷情男女。不对,也许光说“像”都还不足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岑旷毫不犹豫地认定,这样的窘态,绝对和男女之事有关。这样的事情,当事人通常不好意思说出口,这种时候就需要做出一些让对方放心的承诺——至于该承诺能否兑现,那就另说了。

    “我来到这里,关心的只是叶征鸿的死,其他事情一概和我无关,”岑旷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善可亲,“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一定替你保密。我保证。”

    艾华川踌躇了许久,终于低着头,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说:“我那天路过那条街,是想要去往邻街刘铁匠的店铺,给刘夫人送点东西。刘铁匠那一天恰好有事出城……”

    岑旷明白了。这种红杏出墙的勾当,这样外表知书达理内心却放『荡』『淫』逸的书生,小说里实在见得太多,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所以她尽力把鄙夷留在心里,表面上仍旧若无其事地问:“送什么东西呢?”

    “一盆花,”艾华川说,“刘夫人喜欢养花,我恰好养活了一盆品种珍稀的好花,就给她送过去了。”

    一盆花?岑旷眉头皱了皱,忽然间浑身一震。她想起来了,在描述叶征鸿死状的卷宗里,的确提到了这个书生手里捧着一盆花。而在叶空山受到精神攻击失去知觉之前,最后只留给了岑旷一个字。

    那个字就是:花!

    花!这就是叶空山最后想要告诉岑旷的:让他父亲瞬间发狂失去理智的并不是这个书生,而是他手里捧着的那盆花!正是那盆花强烈地刺激了叶征鸿,才导致了接下来的惨剧。

    “什么花!现在在哪里?”岑旷一把揪住了艾华川的衣领。

    “您先放开我,我才好带您去看啊!”艾华川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同时也更加深了他对女人的认识:这真是一种比六月的天气变脸还快的动物,看起来这么温柔可爱的女捕快,下手也能那么狠。

    岑旷很快在艾华川家的后院里见到了同样类型的花。这种花颜『色』素白,花瓣上有淡淡的紫『色』斑点,加上茎叶挺拔,看起来淡雅而不失大气,岑旷虽然不怎么懂得鉴赏花朵,也觉得此花清丽脱俗,让人看了心生愉悦。

    “这种花除了我家的后院,在东陆任何地方都是见不到的,因为水土不服,种了也会很快死去,”艾华川不会放过在漂亮姑娘面前卖弄的机会,“我也是托人带来的花种,从古书里好容易才找到的方法,先后养死了十多盆,最后才终于找到合适的栽培方式。尽管这样,这些花的生命依然很短暂,你看现在开得很灿烂,再过半个月,就会枯萎死亡。”

    “这又是何苦?让它们好好待在原来的生长地不好吗?”岑旷觉得有些不忍心。

    “花嘛,原本就是拿给人来观赏的,只要有一瞬间的灿烂不就足够了?”艾华川不以为然,“至少刘夫人非常喜欢这种花,她看到我拿过去的那盆花时的表情,简直美极了。”

    岑旷摇摇头,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她接着问:“那么,这种花的原产地到底在哪里?”

    “在西陆,雷州的山区里,西南部山区,”艾华川说,“在某些西南的深山里,这种花开得满山遍野都是,可惜一带出山区就种不活。”

    “它有名字吗?”

    “学名我还真不知道,雷州山区里的山民叫它‘紫玉箫’。”艾华川回答。

    岑旷有些意外:“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文雅啊,不像是山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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