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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安在-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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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擦咔擦连拍了几张,斯太太急了,道,“叫他快来一起照。”

    斯言桑却谁也不理,将相机脑袋掉了个个,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咔擦咔擦几声过后,这才心满意足,脸上勉强挂着笑,凑到美国人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到人群里,给他爸爸一顿骂。

    两人立在人群一左一右遥遥相望,他隔着人群远远瞥了一眼楚望,便将头转开。

    照完相,斯应便笑道,“这相片要洗出来,便只能越洋信给你与二姑娘,还有言桑那小子寄过来。加个急,一月准就能到。”

    那美国人收好相机,架回相馆的车上,用英文来问,“还有几张相片寄往哪里?”

    斯言桑往美国人那边看了一眼,说,“寄到我与你讲过的地方。”

    “还有别的什么相片?”斯应凑近来问。

    言桑笑着糊弄过去,没再说话。

    ——

    临近离沪的前一日,去欧洲的二等船票由林梓桐送了过来。他正同允焉解释二等票的缘由:“我们家虽说不是坐不起头等舱。去往国外的中国人,都坐三等舱。一条船上呆足近一月,少不得互相来往。舱级高了,容易招人嫌恶嫉恨。父亲体恤你第一次出洋,故而买了二等船票,已是不应当……”

    黄马克笑道:“头等舱与二等舱差别并不太大,只是陈设朴素些,没有仆欧来请吃早午餐罢了。”

    乔玛玲便又问黄马克,“你们留学生从欧洲回来,都坐二等舱?”

    黄马克点头道,“二等舱也容易冒犯了同船回来的其他三等舱同学,最好是三等舱。”

    乔太太便又问,“那斯少爷也是三等舱?”

    林梓桐道:“是了。”

    隔了阵葛太太又差人来,说明天一早遣车来接楚望去码头。船票她也买好了,到时候楚望跟她一道回香港。乔太太就笑了,说,“知道我临近了才去买票的习惯,连我这笔也省了。她想的倒周到。”

    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张一等舱船票,船是新加坡的船。票经由乔玛玲手,她瞥了一眼,笑道:“咦,妈妈,这不是与我们同一艘船么?”

    乔太太眼都不抬,“哦,是吗?这一天去香港的倒有四五班,她竟凑巧了。”

    船票终于递到楚望手中,薄薄一张纸,盖了一堆戳。除了hongkong和shanghai两字,上面最显眼的便是印着的楚望的英文名。背面最上方两行繁体大字:『政府』手续字须欲带齐若缺此票等于无效。

    票是再轻再薄不过的纸,楚望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好似自己的命运第一次经由葛太太的手,郑重的交到了她自己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确定有没有更新,我尽量

第52章 〇五二 谢先生与黄先生之一() 
黄马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自己开车带了接驳车过来候在林公馆外; 堪称中国好女婿代表了。楚望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睡得早故而也起得早。一行人吃着馄饨汤时,门铃被掀响了。女佣说:“来了两人。”

    “哪两人?”林俞问道。

    “一位说是来接三小姐的汽车司机; 另一位是斯家家仆; 是斯少爷遣过来的; 抱着一只大狗熊,说是给三小姐的。”

    正说着; 众目睽睽之下; 半人多高的泰迪熊玩偶被人托举着; 从林公馆略显狭窄的玄关,举步维艰的挪了进来。

    林家众人捧碗举箸; 不知该拿什么表情欢迎这不速之客:“……”

    楚望只好挠挠脑袋,望望天。

    林俞咳嗽两声; “三丫头的轮船不是只较晚一刻钟; 那边怎么这么早便来接了?”

    女佣道:“那边说是一位姓谢的公子顺路替葛太太来接,因起早了些; 故来得格外早。他让三小姐慢慢吃,不急,他可以多等一会。”

    林梓桐问道:“哪位谢公子?可是谢择益?”

    女佣道:“正是的。”

    乔太太看了乔玛玲一眼,母女两都闷头不说话。

    黄马克大喜:“今年留美毕业生里那位,phi beta kappa学会的荣誉优秀毕业生谢择益是么?”

    “中国人优秀毕业生?那倒稀奇。”林俞也纳罕问道,“家中何人?”

    林梓桐略略想了想,便向乔太太道; “他父亲谢勋,从前似乎在上海做丝袜肥皂生意发迹,支持过几年影业,后来去了香港。据说在香港混的风生水起,在华人英国人里圈子都吃得开。”

    林俞便看向乔太太:“谢爵士你也认识么?”

    乔太太哼笑一声,“点头之交而已。”

    “他儿子怎会代劳她来接人?”

    乔玛玲忙不迭微笑道:“谢爵士在香港最捧小姨妈的场……”

    乔太太瞪她一眼,“什么捧不捧场的?不过谢爵士从前还上不得台面时,在她那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场子上混着混着,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如今仍旧念着点旧情,当她是个眼前红人罢了。”

    “那么这谢爵士倒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林梓桐笑道,“父亲此言差矣。如今名流人士,身边哪少的了三五个如花似玉的人物增光添彩?只不过父亲结交的都是些古板老学究罢了。”

    林俞喟叹一声,“不过林斯两家正经些。别的那些个老头子,外边儿也难少得了几位粉头。”这才看楚望一眼:“别让人等太久。”

    林梓桐起身来,笑道:“三妹妹慢慢吃,我先去同他讲几句话。”

    黄马克也起身来与林梓桐一道出门去,为的是会见会见这位难能可贵的费贝达荣誉会员。

    三个男青年在屋外也不知会聊些什么。屋里面,乔玛玲与乔太太母女两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四颗眼珠子好似穿成了一串,演皮影戏似的有来有往,煞是好玩。

    隔了阵,乔玛玲终于坐不住了,坐到楚望身旁赔笑道:“三妹妹,一早晨的接人送客可有的忙的,你看你哥哥与姐夫都没吃上两口早餐。再说,也不好让谢公子久等,不是么?”

    “本想着父亲姐姐要走了,多陪他们呆一阵的。”楚望叹口气,假模假式的惋惜一阵,终于依依惜别道,“父亲,二姐姐,那么我就先去码头上了。”

    她背起自己的小包,抱着一只巨大的熊,临出门前看了一眼:屋里四人,皮笑肉不笑的有,感激的有,哭得假惺惺的有,如释重负的也有。小小一个林公馆,众生丑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楚望大觉好笑,一脚出门,顿时轻松无比。

    ——

    一出门便见黄马克与林梓桐立在屋檐下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人谈笑风生着。黄先生笑容和煦如风,谢先生乐得怡然自得,完全闻不出一丝一毫情敌相见的硝烟味儿。

    黄马克先看到了她,冲她招招手,“三妹,谢先生等你许久了。”

    楚望看向谢择益,礼貌笑道,“若是知道谢先生一早就来,我一定起得更早些。”

    “葛太太她本想亲自来接你,无奈昨晚应酬到太晚。我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便自请来接你。”

    楚望笑道:“那便遣司机来接我就是了,何须劳烦谢先生亲自来接?”

    “那得看接谁了,”谢择益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若是旁人,司机我都懒得遣。葛太太放在心尖尖饿上的侄女,我怎敢怠慢了?”

    楚望抬头去瞧自己姐夫和哥哥的眼神——只见这两人依旧笑容满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谢择益滑天下之大稽的发音。林梓桐拍了拍她的头,吩咐道,“好了,上车去吧,香港见。谢先生,回头上海再叙。”

    谢择益三两步绕过车子,想来替楚望拿行李,却见她只背着一只剑桥包,手里吃力的抱着一只硕大的玩具熊,一步一个挪移的从开着的车门挪上小汽车。谢择益伸到熊脑袋上的手顿了顿,收回来,转身拉开驾驶室的门。

    汽车缓缓启动,谢择益摇下车窗,冲林公馆外两人微笑说道:“回头再聚。”

    车开出去一段,楚望将大熊摆好,和自己并排坐在后座,脑袋看向窗外二马路上的高楼。

    “舍不得上海么?”谢择益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只能看到后座那只大狗熊。

    “并不。”

    “那么看这么仔细作甚么?”

    楚望哼笑一声,“看看它究竟多荒唐。”

    “荒唐?这里可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

    “租界外的人在流血,租界里歌舞升平。有句诗叫商女不知亡国恨,说的就是上海——畸形的繁华而已。”

    “嗯。如此说来,倒也能明白你为何不去留学了。为什么你又要去香港?香港可是英国人的地方。”

    “香港只是借出去而已,还回来是迟早的事。”

    谢择益微笑,孜孜不倦,“所以为什么不去留学?”

    楚望看他一眼,沉默片刻,问,“谢先生明知玛玲姐结婚了,偏要去黄先生跟前招人烦,为什么?”

    “哦?原来是那位黄先生?”谢择益若有所思,回答道,“我与玛玲,是她权衡抉择后放弃的我,因而我并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也没有。何来烦一说?”

    “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去留学?”

    “‘师夷长技以制夷’。”

    “不去留学,是我权衡抉择后放弃的。对于不留学这件事,我没什么好悔的。谢先生又有什么好替我叹惋的?”

    谢择益轻声笑了,“闲聊而已嘛。”

    “闲聊练习中文?”

    “我中文差很多?”

    楚望灵机一动,“你说我是我小姑妈心尖尖什么?”

    “心尖尖二饿,上的人。”他面不改『色』的重复一遍。

    楚望笑了一阵。

    谢择益叹口气,“这个太难学。”

    楚望往车窗外看去,“蚌埠华胜厚,不二价。”

    “嗯,二。”

    “虎标,儿童万金油。”

    “嗯。儿。”

    “心尖尖儿。”

    “心尖尖二儿。”

    “……”

    车从二马路驶入外滩。港口有渔船也有邮轮,码头接驳的有黄包车也有黑『色』小汽车,有西装革履、宽阔健壮而行『色』匆匆的外国人,也有穿着脏兮兮破烂褂袍、矮小伛偻的黄包车夫。两个美国下级兵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拍相片,两个笑容灿烂的大小伙非要拉着那位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车夫也入相片里——以客人与主人、伺候与被伺候的姿态。

    左侧江边步行街也林立了许多广告牌。车飞快的驶过,楚望只能看个究竟,伴着谢择益念广告牌练习中文的声音。

    “口得意……开什么。”

    “开膏。”

    “什么什么牛『奶』,老幼什么宜。”

    “鹰唛牛『奶』,老幼咸宜。”

    “这几个字我都认得。罗黎照相馆……嗯?刚才出来的不是你那位男朋友么?”

    谢择益一个刹车,楚望立马推开车门下去了。他已走出去不少距离,又隔着一条街。楚望跑了一阵,但想是不大可能追上的。

    谢择益沉思片刻,在她身边缓缓并行,说,“你先上来。”

    又开出去一截,谢择益解释道:“去英国的邮轮码头在后面,前面是去香港的轮船码头。”

    “我知道……他的船早一刻钟,等他到了那边码头,再折回去,就赶不上轮船了……”楚望体力不支的喘口气,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他是去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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