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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安在-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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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坐在灯光里头,楚望问:“你怎么也不走?”

    她玩着自己的指甲。晶莹剔透的指甲盖; 没涂蔻丹; 剪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我报了警。”

    “有用么?”

    “没有,可我就是要让人知道他们没用啊。”她说着冲她莞尔一笑; “所以我也打电话叫了报社的朋友过来。”

    楚望先是一惊,而后了然一笑,“你一早就知道禄爵附近不太平。”

    “你知道禄爵旁边那条巷子出过多少事么?远远不止一个沈月英。其中不乏某些官员的姨太太们。”她抬头冲她一笑,“我想将这件事曝光出来,好让人看清南京巴结日本人到底做了多少低三下四的勾当。若不是打着邀请朋友的幌子,我爸爸不会放我出来。哪知阴差阳错的,她两自己出去了。沈月英请了人等在巷子另一头; 将真真叫出去,想将她揍一顿,给她一点教训。哪知道真真机敏,沈月英弄巧成拙,将自己身家清白搭了进去。”随后许小姐又盯着她说:“我真的没有想算计她两。”

    楚望盯着她眼睛看了会儿,“你想算计我。”

    “三小姐,我欣赏你,”许小姐垂着眸子,“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楚望冷笑,“我谢谢你的欣赏。”

    “若是你肯来,我一早变会叫人远远守着你,事情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哈哈大笑,“那么你是怪我咯?”

    “不敢。”

    话不投机半句多。

    报社记者与林梓桐几乎同一时间赶到。他一下车便大步流星赶过来,视线先落到楚望落下乌青指印的脸上:“谁出了事?”

    “出事的在医院里躺着了。”见到一脸困顿的林梓桐,她又朝许小姐那边一抬下巴,“别人过来,是来奚落你的,根本用不着。”

    许小姐脸上一黑,转过脸去。

    林梓桐反倒无所谓的笑笑,“在她眼里我就是个玩唱片的**小资,酷爱皮带恋爱的无能军官。”

    许小姐反问道:“难道不是?”

    他不置可否,脸上带笑,仍旧有条不紊指挥士官去巷子里巡查现场。

    不多时,工部局的车也到了。她远远见到那辆车跟在秋名山上玩飘逸似的撞进福州路,猛的一个刹车,将杂货铺外头众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的醉鬼酒后驾驶,来玩命的。

    车门“砰——”的关上,上头气势汹汹下来个谢择益。一身黑军装,整个人白惨惨的,仿佛自带一股深渊厉鬼的气场,隔着七八米远都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走近前来,不等她开口,便是一声压抑着满腔怒火的责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回来之前请你不要出门?”

    “有。”接着又补充一句:“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没时间等你及时赶到。”

    她有点倔的抬头起头来和他对视,灯光下,两道青紫的指痕在白净的小脸蛋上有些触目惊心。

    谢择益伸手抬起她下颌,“谁干的?”

    她吃痛,一把拍开他的咸猪手,没好气的说,“还能是谁?你们公共租界的巡官。”接着转过脸又是一句,“担心什么?受害者又不是我。过两天淤青就消了,葛太太不会怪你。”

    谢择益难得被什么人噎到,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她没什么大问题了,怒气消过,才发现自己刚刚语气态度都凶过了头。

    见人在巷子里打灯拍照,回过头又问:“是什么巡官?”

    “一位少佐。”

    他想了想,“想向工部局报警吗?”

    她笑的讥诮:“你们不受理除英美籍与无国籍人士以外的案件。”

    他躬身盯着她,微微眯起眼睛,“你享受治外法权,身为受害者之一,受了轻伤,有权利将案子在从头至尾陈述一次。”顿了顿,“我没尝试过,不知道成功几率多大。不过,你想试一试吗?”

    她眼睛一亮,很快的点点头。

    他朝泊车的方向偏偏头,“走?”

    “走。”

    ——

    到工部局报案一步步走章程,她才知道西方繁琐的官僚主义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萌芽了。刑事案件理事审查官手里拿着《天津条约》与《上海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反复核对她用英文写的案件概要,摇摇头,“抱歉,小姐。这够不上对英刑事案件。”

    楚望指指自己脸上淤青,添油加醋道:“他揍了我!狠狠的!这是一位女士应该受到的对待吗?”

    审查官表达了对于她的伤情的愤愤不平,但仍旧不无遗憾的说:“这仍旧是口角之争的范畴,只能算民事。”

    谢择益皱眉问道,“怎么只能算民事?”

    审查官军衔低过谢择益,只好指着《天津条约》第十六条好言相劝:“华英刑事案件由领事官与中国地方官会同秉公定断;如属纯粹华人案件,好由中国地方官单独办理。主要受害者为华人,仍旧不归工部局管。”

    谢择益猛的一拍他面前的桌子,与他大眼瞪小眼一阵。

    紧接着又笑着说:“这位女士很重要,拜托请行个方便。”

    审查官看看谢择益,又看看楚望,颇有些八卦的打听:“怎么个重要法?”

    楚望纳罕:“这也要问?”

    审查官一本正经:“当然。这关系到案件严重程度。”

    旁边坐的审查官助理是个青年小伙。他好心提醒这位榆木脑袋的审查官:“中尉好像在追求这位女士,这件事整个工部局都知道。”

    审查官『摸』『摸』头,问谢择益:“真的?”

    谢择益点点头,无比诚恳的:“你再考虑考虑?”

    审查官恍然大悟,“既然这样,那么这案子一定要三思。”立马在审查栏盖了个红戳,起身说:“我立马将单子交送理事。中尉,女士,请在外稍等。”

    楚望满脑袋黑线。

    在她前面还有两个案子。一件华人纺织工入室盗窃英商珠宝案;一件案子里,一位英商太太发现丈夫在中国找了位情人,带人登门将那位中国寡『妇』殴打致死。

    一进了等候室大门,纺织工家人与寡『妇』的母亲孩子都枯坐一侧,那一边灯坏了,咋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一见两副东方面孔走近来,其中一位着了英**装,竟都不约而同投来渴望得到援助的眼神;

    和瘦弱矮小的中国人群大相径庭的另一侧,珠光宝气、丰『乳』肥『臀』的英商太太与打死丈夫小三的太太都一齐同仇敌忾,一齐恶狠狠将她盯着,想是将案子里涉案中国人员都恨透顶了,恨屋及乌也恨透所有中国人。

    等候室气氛极不友好。谢择益提议,“时间还早,要不要到工部局外面走走?”

    她想了想,点点头,和他一同转身出门。

    走出工部局大门,她突然问道:“华人盗窃案的结果会怎么样?”

    “要听实话吗?”

    “不然我为什么要问?”

    谢择益道,“恶劣程度,给英国人做十年到终身时长不等的苦役。”

    “恩。”似乎还好。

    顿了顿,他又说,“但大部分在都活不过前十年。”

    她没发表任何看法,想了想,又接着问:“那么第二个案子呢?”

    谢择益叹口气。

    “你讲。”

    “英国人杀了中国人,无论什么原因,很多数时候英国人无罪,因为《五口通商章程》赐予英国人领事审判权,自己人自然偏私自己人;中国人杀了英国人,那么一定是中国人的错,有时地方官员还会托人上门向领事反复赔礼道歉。如果不这样巴结讨好,日积月累,英国领事会就此事向中国『政府』索要更多不平等利益。”

    听着听着,她对于这日所见所闻的种种委屈积压起来,霎时间濒临决堤,眼泪瞬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谢择益站定,盯着她,笑问道,“哭什么?”

    她哭得越发放肆:“你不会懂。”

    “关于什么。”

    她指了指地上,“我们自己的国家。”往外走出去两步,回过头来,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我们自己的国家!”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闯进你家抢你的玩具,还被揍得头破血流;你哭着向父母寻求援助,但是他们好像不怎么疼爱你。他们『舔』着脸,当着你的面低声下气的讨好肇事者,告诉他们自己教子无方,是你错了,还叫你向他们磕头认错。

    她一边哭,一边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讥笑。光看那眼神,仿佛在问你:“这个故事太过离谱,我都不信。你信不信?”

    谢择益揣手站在她身旁安静倾听。

    “洋人扇我们一耳光,我们自己的警察也帮着他们打自己人,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为什么?”她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扭头盯着他说:“你们背后有一整个国家在保护你们。而我们背后……什么都没有。”

    想到走狗似的中国巡官,想到那位少佐先生,想到可恨至极的“治外法权”;而今天为求个公道,在自己国土上,她竟然要向这昭示中国百年屈辱史的《天津条约》寻求援助。

    她恨极。她恨这寸土地上每一国列强,恨委曲求全**无能的自己的国家,恨自己没有大开的金手指,没有爆满的查克拉,不能爆衫,更没有天马流星拳可以让她拳打少佐脚踢士官,手撕各种不平等条约,再一脚踏平租界地,叫霸占中国的洋人统统滚回老家去。

    她太无能,能做的太少太少,所以此刻也只能站在街边委屈得眼泪鼻涕狂流。

    谢择益一直盯着她看。一会儿工夫,她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终是没忍住笑了,“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罢倒不嫌弃她哭的难看,一伸手,动作极其自然的将她散下来的『乱』发理到耳朵后面。

    她哭的正起劲,根本没意识到他动作可疑,“本来就不是。”

    谢择益『摸』出一支烟正要点上,听她这么回答,手头动作顿了顿,点头道,“好好。正好我也不大喜欢她们。”

    楚望哭的难看,吸吸鼻子,突然盯着他手头的烟看。

    谢择益看懂她这个眼神,将刚点着的烟递给她,眼睁睁看她将烟衔在嘴上;没等她吸上一口,一伸手,又麻溜将烟抽走了。

    “好了。”他说,“这东西,多吸无益。”

    楚望仍旧盯着那支烟。他根本不理会她,将烟叼在嘴里转身就走。

    她泄气的蹲在路边,像个抗争失败的无产阶级工人农民一样垂头丧气。

    突然一瓶屈臣氏可口可乐放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来,微微有些讶异的看着谢择益。

    谢择益笑道,“喝这个好过吸烟。”

    见她仍旧盯着自己看,又说,“只有可乐,上海买不到沙示,想喝也喝不到。”

    接着不大优雅的同她一块蹲到她身旁的马路牙子上,替她掀开可乐瓶盖,递给她时,笑着说:“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不等她回答,他接着讲了下去,“在伦敦念中学时,我曾有过一段时间十分困顿。我生于英国长于英国,长到十四岁也不大认为自己是个中国人。中学以后,学校里突然多了许多肤『色』名字与我相似的人,大部分都是中国来英国求学的留学生。他们大多生的矮小瘦弱、不懂英国规矩、举止也显得不太有教养,故而是我的英国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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