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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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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融搁笔抬首,有点无奈:“若是贸然派个外来的,更会因弄不清状况而受蒙蔽,前些天我已经杀了一批人,雷霆过后,正该用上春风化雨的手段,总不能一直打打杀杀,那县令好歹在本地待了几年,那些人刚被我震慑过,也不敢太过分的。”

    谭今感叹道:“时人都道乱世官难当,殊不知之后治乱安民,才是最考验能力的。”

    贺融微微一笑:“这话说得好,不过人都是磨砺出来的,能被选为官员,必然都有其能力,真正鱼目混珠的极少,大多数都是因为懒怠而平庸。”

    虽然知道安王只是有感而发,但谭今不免想起从前的自己,心道若不是遇上安王,自己现在也是窝在一隅只求安稳,不思进取的人。

    “也不知南方那边如何了,希望周翊能守住岭南,别让那些南夷人跟着李宽作乱。”他道。

    贺融看了他一眼:“这是思念老友了?”

    谭今脸上一热:“殿下说笑了,那家伙在我身边时,成日就知道挤兑我,我巴不得他离得远远的呢!”

    贺融道:“岭南经过拨乱反正,又有桑扎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说到底,南夷人与中原百姓无异,大家若日子好过,谁又会吃饱了撑着,跟着谋逆生乱?”

    谭今朗声应是,旋即脸色有些迟疑,似有些话想说,又还在心中斟酌徘徊。

    贺融看出来了:“有话直说。”

    谭今犹豫道:“殿下当知下官一片忠心,绝非挑拨好事的小人之流,下官也知道您与兴王兄弟情深,不容他人离间,只是兴王毕竟在外多年,身边很是聚集了些人,时局一乱,他们难免也生出些心思,就怕会去怂恿煽动兴王,影响两位殿下之间的情谊。”

    贺融似笑非笑:“你这番话,打从五郎在时就想说了吧,憋了这么久也不容易啊!”

    谭今脸红道:“殿下明察秋毫,下官无话可说。”

    “我知道他身边的确有些人,性情很不安分,甚至还想让五郎黄袍加身,好挣个从龙之功。”

    贺融如此痛快直白,反倒让谭今有些摸不透。

    殿下这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他斟酌言辞道:“殿下英明,您若是不好出面,在下可以去请裴皇后”

    从前先帝每每迟疑不决时,都会向裴皇后问计,更难得的是,裴皇后非但不以此玩弄权柄,反倒主动退让,为安定社稷,在宗庙立嗣上也从不含糊,深得朝廷上下敬重,哪怕是李宽,虽然将先帝的死栽在裴皇后头上,说她外似贤良,内藏奸狡,但也没法否认裴皇后这些年来的表现,所以裴皇后弑帝一事,其实真正相信的人并不多。

    若是将来安王登基,裴皇后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请裴皇后出面料理兴王殿下身边的几名将领,也可避过兄弟直接冲突,生出裂痕。

    贺融却摇摇头:“不必如此。”

    “殿下?”

    “五郎不是小孩子了,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更非耳根子软的人,用不着我事事为他出头,替他做主。他肯舍弃自己经营的一切,向我拱手称臣,足可表明心意,若是我还不信他,就算现在他不反,以后他也会反的。”

    谭今听得心惊胆战:“这”

    贺融拍拍他的肩膀:“乾坤之大,能容万物,何惧风雨摧折,人心变化?退一万步说,若连他也不能信,天下还有谁人可信?”

    谭今想想也是,虽说天家兄弟阋墙,父子反目乃是常事,可也不是没有例外,兴王自小跟着安王的情分,不是他这个外人能置喙的。

    贺融道:“听说皇后产下一位小皇子,他们旅途劳顿,十一郎幼小娇弱,容易生病,你先我几步入城,寻个医术好些的大夫,以备不时之需。”

    谭今答应下来,隔日就带了些人先行出发前往长安。

    事实上裴皇后他们行程比谭今还更快一点,在谭今还未抵达之前,他们就已经入城,甚至还碰上了意外的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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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当日嘉佑帝南下;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纷纷跟随帝驾左右,但并非所有人都一路跟到襄州,也有些出了长安就各奔东西;又或者去自家在长安郊外的庄园暂时躲避。

    后来突厥人入城;连带长安郊外也都扫荡一通,有些人未能躲开噩运,直接家破人亡,也有些人大难不死;又躲藏在万年县等地;观望形势。等到突厥人北去;确定不会再回来时,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达官贵人,又陆续重聚京城。

    群龙无首;乱象纷纷;直到裴皇后归来。

    裴皇后是个能耐人,她自小生母早逝;父亲征战在外;她小小年纪就撑起一个家,里里外外打理稳妥;当年文德帝也正是看中她的能干,才会将她聘为嘉佑帝正妻,事实证明裴皇后也没有辜负文德帝的期盼,她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干得稳稳当当;可圈可点,任谁都要称一声贤后。

    当年皇后嫡子刚刚降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彼时正是太子与纪王相争日趋激烈的时候,事后小皇子的死因虽然彻查无果,但众人私底下都揣测小皇子的死也许另有蹊跷,如今裴皇后又带着新生的嫡皇子归来,那些待在长安的朝臣勋旧纷纷出迎,重新簇拥在裴皇后身边,请她出面主持大计。

    裴皇后寻了个日子,将所有人召集到一处。

    宫城经过突厥人的抢掠,狼藉遍地,宫女四散,一时半会自然无法入住,裴皇后去了她出嫁前的娘家秦国公府,那里倒还一直有人打扫,突厥人入城扫荡时,嫌弃秦国公府外表陈旧,也懒得进去,公府反倒因此得以保全,内里虽然年岁久了,但收拾收拾也能暂住。

    眼下被请来的人都站在秦国公府的厅堂之内,因着人数太多,几乎将厅堂都挤满了,差点坐不下。

    裴皇后不愧是将门出身,前一日刚刚抵达长安,如今睡一觉起来,便显得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旅途疲惫了。

    许多人看见她,一下子就想起嘉佑帝在时的情景。

    嘉佑帝自然算不上明君,天下沦落到今日局面,他更有脱不开的责任,但嘉佑帝也不是没有优点的,他御下以宽,处事温和,哪怕犯了错,轻易也不会流放砍头,众人从前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物是人非,顿时心酸。

    有不少人已经低头拭泪了。

    裴皇后见状,也叹了口气:“苦了你们了!”

    短短几个字,让有些上了年纪的,直接就呜呜哭起来。

    “上天保佑,我等翘首以盼,既未附逆,也未死在突厥人的屠刀下,终于盼来娘娘回归,只可惜陛下”

    裴皇后自然要温言抚慰:“我知道你们的忠心,陛下在天之灵,亦感欣慰。时下长安人心惶惶,我一介妇人,不得已出面主持大局,不过我已得到消息,安王正带着人往这里赶,想必不日就能抵达,届时还请诸位也要以今日对先帝之忠,对待安王才好。”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裴皇后也不着急,手指一下一下顺着系在腰间的玉穗子,似要将上头的丝绦都一条条数清楚。

    “自古皇嗣传承,以嫡为先,娘娘如今既然诞育皇子,那么新皇也理应依照正统才是!”说话的人叫陈筹,朝廷未南迁前任户部主事,原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但原先的朝廷重臣,死的死,逃的逃,投贼的投贼,陈筹自忖有了出头之日,迫不及待便抢在旁人前头开口。

    说话的时候,他还不忘偷偷抬头,仔细观察裴皇后的神情变化。

    对方既谈不上高兴,但也没有不悦,很是平静。

    虽说居上位者都要喜怒不形于色,可真正做到的也寥寥无几,裴皇后这般神色说明了什么?恰恰说明她其实心里也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只是不好自己说出口,要等别人说。

    陈筹心头一喜,自认为说中了裴皇后的心思。

    裴皇后环顾众人,喜怒不辨:“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沉默不言。

    此时又有一人高声道:“臣以为,如今天下动荡未歇,正该有年长之君主持大局,安抚民意,主少国疑,并非幸事!”

    大家闻言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却见对方说完之后,并不缩头缩脑,反倒挺直了背脊,目光直视前方,不闪不避。

    此人名为范昭,是兵部尚书范懿的侄子,当初范懿主动留下,与贺秀一道守城,后来贺秀谋划刺杀伏念,范懿也没有离开,则是选择一死全名节,他的尸首就是侄儿范昭帮他收敛的。

    裴皇后也认得他,就问道:“不知范尚书的遗体,如今安葬何处?”

    范昭黯然道:“多谢娘娘记挂,彼时京城沦于敌手,臣没法将先伯父遗体运回老家,只能就近在郊外匆匆下葬,野草孤坟,将就便是。”

    裴皇后温声道:“范尚书宁死不屈,一身傲骨,朝廷自然会记得他的功劳,不过该如何褒奖表彰,我却不好作主,等安王到了,你们再请示吧。”

    听这话意,仿佛是甘愿拱手将皇位让出,支持安王登基?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陈筹更是着急,忙道:“娘娘,当此风雨飘摇之际,更该早定大事,安王身在半路,还未知何时能到,既有嫡皇子在,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他认为裴皇后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跟皇帝要臣下三请三辞才肯登基一样,裴皇后恐怕同样也在拿捏架子,等着大家表态。

    陈筹这样想,不乏在场也有不少人这样想,当下就有一些稀稀落落赞同的声音。

    范昭暗暗冷笑,正想出声,就听见婴儿啼哭之声,由远而近。

    众人抬头,见一名年轻和尚抱着婴儿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和尚,一时都莫名其妙。

    年轻和尚看也没看他们,只对裴皇后道:“十一郎到处瞧,然后便哭了,约莫是在找母亲!”

    他满头大汗,手忙脚乱,显然对带孩子没什么经验。

    裴皇后笑道:“将他抱来。”

    说来也奇,婴儿一到了裴皇后怀里,渐渐就止了哭声,嘴巴吮着手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说不出的可爱。

    众人看看婴儿,又看看两个和尚,心念电转,猜什么的都有。

    却也有聪明的人灵光一闪,想起先帝那个号称出家,一别无踪的四皇子。

    裴皇后抱着婴儿,等他安静下来,就交给边上的侍女,然后问众人:“你们想要拥立这个动辄哭闹,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儿?”

    众人一愣,不知如何接话。

    “范昭说得不错,当今天下乱局未定,正该有贤明之君主政,方能重振旗鼓,收拾河山,让这样一名小儿当皇帝,他诸事不懂,必然需要托政于旁人,又或让我垂帘听政,我自问见识有限,远不如安王,诸位又是否能推举出一个能耐远胜安王的栋梁辅政之才?”裴皇后嘴角翘起,目光清亮,所有人的心思在她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听说张相沦于敌手,侥幸未死,等他回来,正可辅佐新君”

    裴皇后听见了,冷笑一声:“张嵩的确没有大过,资历也足够,可他一无范懿宁折不弯,二无救国佐君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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