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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之后-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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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初三;你平日不都是头晌走;这会儿该到京城了。”他向来是个赶早不赶晚的人。

    “家里有事耽搁了。”

    他语调极轻听得出避讳什么。容嫣猜到该是因韩氏便也不多问了,朝外扫了眼又道“你可有事?”

    这一问,秦晏之更窘了,白皙的脸浮出红晕。这可是少见,容嫣记忆中他一直都是如玉般明亮,温润沉静的人。他眉眼清秀极好看,可隆起眉心总是让他带着让人不能靠近的肃清和冷峻。太严肃了,严肃得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站在他面前总让人有一种做错了事面对夫子的感觉。

    然此刻瞧上去,倒像是他做错了事——

    方才听闻楼上声响,担心容嫣安全他便一直留心对面。忽见一身着玄色曳撒的男子在她门口逗留,四下张望行动鬼祟,他心下猛地一紧。见那人伸手去推她房门,他想都未想立即奔了出来,然才穿过天井那人便不见了。

    身手再快也不可能瞬间消失,唯一的解释就是进门了。他心一慌,情急之下便敲了门,可这会儿见容嫣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有点悔了,太冲动了。

    这要如何解释呢想想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窘况,面对她脑袋竟不转了,终了道了句:“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

    他眉心依旧蹙起,一句提醒的话听着倒像似责备。

    这些日子,容嫣已经品出秦晏之的性子了。他在朝堂上清正果敢,临事不苟,生活中也有那么些严苛,总是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所以她大概能理解他,不过这不重要了。不管他处于何种心境她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没关系了。

    “谢谢,我知道了。”容嫣随意应声,抬手便要去关门。

    赶在她阖门前,他又道:“你是送容炀?”

    容嫣垂目,漠然道:“是。”

    “容炀要入府学?”

    “是。”

    “要回外祖家?”

    “是。”

    容嫣低垂的睫毛轻颤,显出些不耐烦。秦晏之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生活五年原来他们之间的话题这么少,他莫名有点心酸,于是空了半晌柔声道:“你喜欢燕归坊的曲子,这几年来京都匆匆忙忙,一次未曾去过。今年”

    “秦侍郎,巧啊。”

    身后一声幽沉的笑声打断了秦晏之,他回首望去,惊住,是虞墨戈——

    他怎么也在这?

    秦晏之打量他须臾,随即笑道:“是巧,没想到在这碰到您,虞少爷这是年后又回通州?”

    “不是,留在通州便没走。”虞墨戈清清冷冷应,微不可查地瞥了容嫣一眼,补了句“有故人在。”

    故人?什么故人能让他新年都不回英国公府。想到英国公府,秦晏之又道:“虞少爷没回京,可知英国公世子的案子已结,如今”

    “诶。”虞墨戈手指轻抬打断了他,淡笑道:“国公府的事不需我操心,朝廷的事我更是管不着,您不必与我说这些。”说着,他看着容嫣,勾唇道:“我不过来见见友人罢了。”

    视线与他对上,容嫣浅笑,婉然施礼,声音甜软地招呼道“虞少爷。”

    秦晏之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巧”,虞墨戈是特地来看容嫣的。再遇后,他打听了容嫣的境况,知她和临安伯府走动颇多,也听闻临安伯府与虞墨戈的关系,想来两人是由此识得的。

    可即便识得,也不该这么近吧。想到二十九那日相遇两人的对话神情,还有他给她的那只绣着朝颜的手帕,那手帕根本不是她的二人好似并非识得那么简单。

    眼下再次相遇,怕不是偶然吧。

    秦晏之内心翻江倒海。他与容嫣和离了,如她所言二人再没关系了,他也决心放手不想再参与她的生活,今儿若非忧心她安危也不会一个冲动冲了出来。所以他没有理由管她识得谁,与谁往来,过怎样的生活。确定她无恙,他也该走了,可左右踌躇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不过虞墨戈先开口了,含笑对容嫣道:

    “方才杨嬷嬷来了,说是你遣她来道谢,小姐见外了。”

    “哪里,应该的。”容嫣笑道,说着朝外望了眼问道:“虞少爷既然见到杨嬷嬷,那她人呢?”

    “方才下人来道车辕坏了,怕今夜修不好了,恐耽误明儿行程。嬷嬷听闻便去找贵府随从,遣他连夜通知你外祖家,让他们来接你。”

    今夜修不成车,那明个定走不了了。容嫣眉头轻颦,虞墨戈见了,又道:“我这来也是想问问小姐,你若是着急的话,可坐我府上车同行。”

    容嫣展眉莞尔。“谢虞少爷了,我还是等外祖家来人接,也不差这一日便不扰您了。”

    虞墨戈淡笑。“小姐不必客气,不过半日的路程,我骑马可以。”

    容嫣一时犹豫,全然没在意身边脸色愈沉的秦晏之——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着,好他不存在一般。目光再次扫视二人,虞墨戈望向容嫣的视线毫无避讳,神情慵然不羁,眸光温柔似水。而容嫣,娴静如莲,淡雅不失礼节,没有丝毫的局促。

    她不该是这样的。即便他们是夫妻,她每每看到自己时即便深情也都是慌乱不安的,从未有过这种恬淡。她与虞墨戈对视,眸色静如秋水,明亮而纯澈。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满是信任和感激

    秦晏之的理智告诉他,他该走了,可如何都迈不开这条腿

    不行,她与谁往来都可以但不该是这个人。虞墨戈名声在外,风流落拓,而容嫣是千金闺阁,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虞墨戈是为她而来,若方才敲门的是他而不是自己秦晏之想到了方才容嫣的开门的那一幕,眉心再次皱起。

    “谢过虞少爷,我可以带她入京。”秦晏之冷目,镇定道了句。

    然话一出口,两人都惊住了,那眼神好似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虞墨戈舌尖从左颊划过,慵然而笑,清冷地看着他。

    容嫣哼了声。“秦少爷,我还用不着您为我做主吧。”

    秦晏之望向她,四目相对,她那双眼依旧水润,却如深潭幽沉冷漠,望不见底。

    容嫣不知道秦晏之今儿为何敲门,许是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夫权,抑或是他“夫子”性子让他来管束自己,但绝对不是因为惦念。碍着郡君的面子,她不想和他撕破脸。爱需要花费力气,恨也一样,不管哪种他都不值得。所以本想打发他几句便算了,怎知虞墨戈突然出现。

    对于虞墨戈,两人交往不涉及感情自由,故而与秦晏之相见她不必顾忌什么。可想是这么想,心里还是不舒服。

    许还是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过去吧,她试图淡定地应对,和虞墨戈镇定交谈赶紧结束这一切。

    可她没成想秦晏之竟道了这么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话针对性极强,她就怕把虞墨戈搅进来。

    她和虞墨戈只是种各取所需的单纯关系,她不想他和秦晏之因自己有任何瓜葛,也不想秦晏之察觉他们之间的异样,更不想在虞墨戈面前露出难堪。

    虞墨戈好似瞧出了她的心思,面对秦晏之他不恼不怒,唯是平静地看着他,带着凌驾于他的矜贵与清傲,一声不语。

    他不接招,秦晏之也没了辙。转而对容嫣道:“我是为你好。”

    “秦少爷,咱话还没说清吗?我们没关系了,我用不着您为我好。”

    没关系了。他明明清楚,可再听她道来心里极其压抑。说不清为什么,他也想如她所愿,一走了之。可终了还是开口道:

    “我与你是和离了,可两家还是世交。你我父亲情同手足,我理应照顾你,况且我如此做也是为了祖母。”

    父亲不在了,什么世交她都可以不在乎。可他竟然把郡君搬出来。容嫣无语,一时又陷入了沉默。隔壁忽而有动静,是云寄听到声响开门探头来看,容嫣蹙眉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去,不能让容炀看到。

    云寄会意,匆匆关上了门。

    容嫣沉了口气,举目看着秦晏之道:“郡君最后的话您也听到了。彼此走各自的路互不干涉,这才是为了我好为郡君好。您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等着祖家的车便好。”说着,看了虞墨戈,动了动唇角道:“也谢您虞少爷,天晚了,您回去休息吧。”

    说罢,再没看一眼秦晏之,退后关门。

    然就在门要阖上的那一刹那,秦晏之下意识拦住了。见容嫣怒瞪着他,他默默收回手。凝眉道:“日后独自在外,问清了是谁再开门。”

    “谢您提醒。您说的是,今儿若是问清了是谁,我也不会开这个门!”

    说着,不顾僵住的眼前人,嘭地将门关了上。

    一股凉意猛然从心头涌出,秦晏之胸口发窒,僵得一动不动。半晌回首,见虞墨戈正倚着围栏地看着他,唇角噙着一抹讽意,他看了他须臾,什么都没说,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走过。才穿过天井的楼梯,只闻身后人唤了一声。

    “秦侍郎。”

    秦晏之驻足。

    虞墨戈悠然地绕到他身边,眼尾一挑,哑着幽沉的声音冷道了句:

    “您以后离容嫣远点。”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登时在秦晏之心底炸开了。他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揣测明明在心底蠢蠢欲动,然这一刻他依旧不敢相信。

    他唤她“容嫣”用警告的语气告诉自己远离她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秦晏之霎时都懂了,鼻间一声冷哼,双唇轻碰道:“凭什么?”

    凭什么?他竟然问凭什么。虞墨戈竟然笑出声来,最后声音减弱,鄙夷之意愈强。他挑唇道:

    “你不配。”

    声音清清淡淡,却如千斤重压向秦晏之。他愣住,从未有过的羞辱感将他漫浸,一股怒意冲胸。什么叫不配?自己是她的夫君,难道自己不配他配吗?

    秦晏之极力安奈,平静道:“虞少爷,我看得出您对她有意,可我也告诉您,容嫣出身世家蕙质贤良,就算和离了也不是您能戏弄的。她性子柔善简单,我劝您不要招惹她。我往昔敬您是征北大将军,可眼下您是何等名声。请您别把她与身边那些不干净的人相提并论。您什么都给不了她,我劝您离她远点。”

    本以为这话说得明白透彻,可虞墨戈却蓦地笑了,慵然摇头,敛起的墨瞳幽邃得看不出情绪,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于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还没说话,秦晏之的心便不稳了。

    “你也知道她蕙质贤良,知她性子柔善,那你又是如何对她的?把她与那些不干净的人相提并论的不是我,是你吧。若非你纳了勾栏里的女人,她岂会与你和离?你至她于何地,你可曾尊重过她?我给不了她,您又给了她什么?您连为夫最基本的义务都做不到,有资格说他人吗?”

    说着,他忽而笑了,阴冷至极。“对,您给她了,五年的挂名夫人,五年的羞辱,五年的痛楚,被令堂折磨了整整五年您给的还真多啊。这些我还真是给不了。”

    他声音抑扬,挑动的尾音将秦晏之驳得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其实这些话虞墨戈早就想说了,只是怕容嫣尴尬,故而留到现在。他挑着衫裾登上了两步台阶,忽而敛色,居高临下地望着虞晏清,目光凛凛,气宇威严恍若换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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