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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山水画()
“方才谁在玩双陆呀,我瞧着玩的很是不错。”姜从清几步走到于霆身前,捏了那玲珑骰子把玩,看似随口地问道。
于霆哪知他别有用心,张口便道:“是我二姐和三表姐。”
姜从清一听他说三表姐,精神一震,知道说的是程默意,笑眯着眼睛,又问道:“你三表姐方才让我评一评她做的画,不晓得是哪一幅呢!”
他说完,紧盯了于霆看,于霆自然察觉不到,伸手指了中间一副山水泼墨的,道:“就是那幅,三表姐年前作的,先生还夸了好几句呢,都没夸我……”
姜从清达到了目的,心花怒放,摸了摸于霆的小脑袋,顺口夸了他一句:“我瞧见你画的了。你这个年纪,能画成那般,已然不错了。”
他笑着说完,大步便走到了于霆指的山水画前,一眼就瞧见了层峦叠嶂下,“程默意”三个字。
“原来是意……意……”姜从清喃喃自语,将这一字反复念了,印在心上。
学堂里当然不能吃东西了,修先生再是不拘俗礼,也不能这般随意。因而他们几人,俱都跑到了于霁和于霆住的院子里耍玩起来。
于小灵跑前跑后得指挥着,见徐泮几个过来了,连忙嚷道:“别光看着不动手,快去拿了帐幔将廊下围起来,羊腿总不好在屋里烤。”
她这话说着,正好朝了徐泮,徐泮见她毫不客气地指使自己,心里反而似大热天喝了杯凉茶一般熨帖,口中答着好,大步就迈了出去。
于小灵正在和一箱子帐幔撕掠不清,这帐幔用了厚茧绸料子缝制的,就是为了他们寒冬腊月在外边耍玩做的。
徐泮几步过来了,于小灵便直接将那帐幔的一头塞到他手中,头也不抬便道:“你将它俱都扯出来,我瞧瞧怎么围上好。”
徐泮俱都照着她的话做了,姜从清一看此处活计有人做了,便奔着屋里去了,程默意正在屋里忙活锅子呢。
帐幔一寸一寸地扯了出来,徐泮还没跟这般多的料子打过交道,当下便有些找不清头脑,抱在怀里裹成一团,甚是好笑。
于小灵见状又笑又摇头:“你不必抱得这般结实,快让我瞧瞧头尾在哪。”
徐泮被她指挥的团团转,两人手忙脚乱地扯白清楚帐幔,终于要往廊下围了。
于小灵这个个头,在同龄的姑娘里,也是偏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地回事,明明程氏和于清杨都算得高挑,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小矮子了呢。
程氏也帮她找原因,最后找来找去,找到了她外祖母吴氏身上,吴氏白白胖胖地个头不高,似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一般惹人喜爱。
于小灵很是庆幸自己瘦了下来,不然这样的体态年龄大了,倒是显得慈祥,可年纪轻,却不大俊俏了。世人还是以匀称为美。
当下,于小灵脚抬得老高,能够的的地方也是有限,徐泮不用她说,便低声说道:“给我吧。”
于小灵连忙递给了他,不过她却不走,跟他指这廊下的雕花,说道道:“就系在那蝙蝠的翅膀下边。”
徐泮抬手就够到了,帐幔一扯开,就被这妖风呼地一下裹了起来,下边缘也顺势而起,嗖地一声,抽到了于小灵的右手上。
于小灵瞬间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意,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气,抬起手来看去。手背惨白一片,不过一息又开始泛红了。
徐泮没想到竟出了状况,扑通一下跳了下来,眼睛一下就瞧见了于小灵红彤彤的手背,他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英眉倒竖,问道:“怎么抽到手了?”
回答他的,是又一股强劲的寒风,夹带着刺骨的凉意和飘飞的雪花,扬起那帐幔边缘,又朝于小灵抽了过来。
于小灵低着头没有瞧见,只觉得头上黑影掠过,再抬头上看,竟是徐泮忽的抬起手来,挡下了什么。
“此处风太大,快进屋去吧,剩下的我来做便是。”徐泮沉声道,眼睛盯着于小灵红肿起来的手背,心里突然变得又酸又紧。
于小灵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般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便从善如流地回了屋中。回头瞧见徐泮一人出了屋子,顶着寒风与那帐幔撕扯,高声喊了于霁:“哥哥,你去帮一下世子。”
话音传到厢房的雕花廊下,徐泮的眼角眉梢泛起了点点喜意。
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天,得亏灶上的人也跑过来帮忙,才能好好吃上饭,似他们这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说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其实披荆斩棘,困难重重。
一群人里做的最好的,反而是身份地位最高的忠勤伯世子徐泮了。
于霆撒了些白盐,将一整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口嚼了,问他:“世子,你烤的羊肉怎地这般好吃?”
徐泮低声笑了一句,姜从清已是替他答道:“他们家的规矩,男孩子要扔到军营里历练的。”
徐泮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情形,刚想再补上一句什么,就见于霆正撕扯一块,一口塞不进嘴里的大肉,撕扯得太过用力,手一滑,小胳膊肘,就捣到了于小灵伤了的右手上。
“小心!”他急急道。
不过于霆的小胳膊也不会因为他这一句就停下来,于小灵也不会因此就瞬间躲开。
“哎呦!”于小灵疼地叫了一声,清秀的眉眼皱成了一团。一下疼过,她缓了过来,便伸手左手拍打于霆:“你可真是!给我小心点!”
她说着,还笑了,一副心里完全不和幼弟计较的模样。
可徐泮看着,心中却一抽一抽的。他很诧异,自己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从小到大,大伤小伤不断,怎地一个手背上的红印子,就让他记挂心间了呢?
他想起儿时,母亲看着他舞刀弄枪,受了伤时的样子了。
彼时,母亲红着眼眶搂他在怀里,嘴上斥责了父亲,手上却轻柔地替他上药包扎。
他舍不得父母争吵,说道:“娘,孩儿不疼的。”
一句话,反而催落了母亲的眼泪。
那时候他知道,母亲满心满眼都是他,是疼他,是爱他……
第七十九章 世子爷()
翌日天晴了,雪停了,天空一碧如洗,寒风虽然刺骨,却轻巧灵动了些许,好似换了个性情一般,温柔起来。
徐泮昨日睡得尤其好,窗外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他真的好久好久都没睡过这般安稳的觉了。
忠勤伯府本就是一代一代人马革裹尸,堆砌起来的富贵门楣,从他生下来,手上握着的就是刀枪棍棒,不管母亲多么疼爱他,都抵不过父亲一句“你想让他战死沙场么”。
除了三叔生下自带弱症,一双臂膀提不起刀枪,才被祖父应允拿起了笔,其他的人,都不能逃过,尤其是他,孙子辈的第一个男儿。
那时候,看着徐家祠堂香火供奉的牌位,他就想,也许有一天,等不到他寿终正寝,便早早就要与这些牌位同在了,那是他的宿命,也是徐家男儿的宿命。
或许曾经,他觉得那样也不错,至少他走了祖辈们走过的光辉之路,也对得起那块上百年的丹书铁券。
直到那一日,伯父的死讯和祖父最后的手书传来,他终于透透彻彻地体会了,什么叫战死疆场,什么叫生离死别。
因为伯父去得比祖父早,父亲便顺位继承了忠勤伯的爵位。瞬间,一座大山压在了头顶,徐泮连呼吸都艰难起来,他害怕,父亲会不会也有那样一天,留给他的,只有那个万丈光芒的名号。
可是没等瓦剌人再大肆来犯,不知道是不是日夜忧思忧虑的缘故,母亲竟一病不起,没过半载便撒手人寰了。
从此以后,人间每日都是严寒。
瓦剌人又来了,带着无数的仇恨和报复压到了边境,皇上连想都不用想,直接点了忠勤伯做那上阵杀敌的大将。
忠勤伯,永远是瓦剌人的克星,而从黎民百姓到龙椅上的皇帝,都不需要知道,忠勤伯到底是谁。
他求了父亲,哪怕给他一个兵丁的身份,他都不要翘首等在京城了,他要上战场,跟随父亲鞍前马后……
徐泮看着室内摆放的一株腊梅,冷厉的眉眼舒展开来,他几乎忘了,原来日子也可以过得这般舒畅明媚。
那样银铃般的笑声好像在耳畔响起,唤醒了他每一滴渐渐冷却的血。徐泮笑了,他知道也许他活不成于小灵那般的恣意洒脱,可是靠近她,就能感到春风的暖意。那样的暖意,他梦寐以求。
有人跑过来了,是于霆。
“世子,姜六哥,睡醒了么?吃饭啦!”于霆在天井里大喊,徐泮估摸着姜从清还没醒,便推开窗子,朝他招手。
穿衣翻身下床一气呵成,于霆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系好长袄了。
于霆昂了头看他,眨巴着大眼睛,不由赞叹:“你长得真高。”
徐泮哈哈大笑,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怀里颠了两下,笑道:“倒是沉手。”
“那可是!”于霆对此引以为傲,说道:“我两岁的时候,我姐就抱不动我了,有一次还把我给摔了呢!亏得我穿的多,不然就摔坏了!”
听他这样一说,徐泮更是笑了,脑海中浮现出了**岁的于小灵,吃力揪巴着小于霆,揪巴不动了,竟手一松,将他摔在地上的模样。
徐泮低头又仔细瞧了于霆,说道:“你与你姐姐长得像,性子也像。”
他说的这个,于霆深以为然,连忙小鸡啄米般得点头:“我姐说,因为是她把我带大的,所以像她!”
徐泮又禁不住笑了,于小灵才多大,就能带孩子了?
不过于小灵从小就是那般,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还偏偏一本正经地说着大人的话,有时候,让他也不自主地就把她当成大人了。
回想着几次与她见面的场景,徐泮弯着嘴角,抱着于霆出了房门。
约莫是昨日又是烤肉,又是锅子,吃得太过油腻了,今早的膳食不是旁的,就是白面馒头,清粥小菜。
刚出锅的馒头又松又软,又白又嫩,散发着白茫茫的热气,绿豆清粥又稠又糯,几样腌制的萝卜白菜拌上口味不一的酱料,分外清爽可口。
七人经了昨日的一场胡吃海喝,早已熟得透透的了,这会儿也顾不得食不言寝不语了,由姜从清挑了个头,嘻嘻笑笑地边吃饭,边谈天说地,衬着室外的寒风,甚是融洽惬意。
徐泮刚同姜从清相互笑闹了两句,眼角扫见于小灵昨日抽上的手背上,细细地擦了一层褐色的药膏,刚想问她用得何药,就听见外间又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不过几息,众人都听见了,歇了话头往门口瞧去,紧接着外边的人已是到了门前,轻声敲门回道:“大少爷,山庄外有个叫傅平的人,过来找世子爷。”
傅平怎么过来了?
徐泮有些诧异,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心绪立即翻涌起来,起了身道:“我去看看。”
姜从清和于霁也歇了碗,快步跟了过去。
徐泮大步走着,心里想着这会傅平赶来,能有什么事体,可想来想去,也抓不到要领,脚下越发着急了。
到了大门,也顾不得等了老翁开门便提了声音问道:“可是傅平?”
“世子爷,正是属下!”外间一人高声回道。
说话间,守门老翁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