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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什么！”
两个女孩子说笑着远去了。一株合抱粗的垂柳后转出个灰衣小厮，定定地看着穆凝湘的背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
金乌西斜，许青婵命丫鬟把房内所有灯盏都点亮，喜孜孜地趴在桌案边，两手撑着下巴颏儿。
“小七，看什么呢？”
许青婵扫一眼乍然冒出来的黛青色人影，又把头扭了回去：“六哥，这是穆姑娘给我做的小院子，好想住进去哦。”
许铉赞了一声，弯下腰打量托盘上的小四合院。碎石垒就院墙，木片搭成厢房，嫩枝充作廊柱，正房房门垂着浅紫色的“水晶帘”，一嗅即知是七妹院中随处可见的紫蔓草编的。
“真是就地取材。”他伸手去拨弄小帘子，许青婵忙推开：“胶还没干，穆姑娘说了要六个时辰以上才粘得牢。”
穆姑娘。许铉眼前浮现出那个鹅黄衫子的少女。这女孩给他的感觉很奇特。和七妹一般年纪，一样的鲜妍清丽，唯独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潋滟迷蒙，仿佛时刻担忧思虑着什么。
楚老夫人生日那天偶遇她，和丫头一起托着寿礼吃力地走过，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躲起来，却看见楚奕钧悄然跟了过去。
穆凝湘一路与楚奕钧说话，他目不转睛地偷看，她对这位表哥礼貌而疏离。
楚奕钧的心思，他们这些公子哥儿都懂。急切盼着高飞，娶了这位表妹，极有可能在春闱中大放异彩，梅州学政在穆老太爷面前可是唯唯诺诺的。
仅凭穆家某房儿媳内侄这层关系还不够。穆凝湘是穆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楚家这算盘打得精。许铉想到这里益发同情穆凝湘，却见她的嘴角闪过一丝笑容，疑似嘲讽。
是个聪明的姑娘。小七看着没心没肺，其实挑着呢，对口碑极佳的白三姑娘都敬而远之，深交的没几个。留穆姑娘这么久，也真少见。
忽地听见许青婵娇嗔：“六哥，我跟你说话呢。庆怡王府的赏红宴我不想去了。”
“不去了？”许铉站直身子，“也对，听那群太太奶奶变着花样讨好王妃多无聊。”
许青婵摇头晃脑：“知我者六哥也，就知道你会赞同。快帮我想个借口。”便把穆凝湘的请求说了。
这么喜欢她？许铉想着两个女孩儿凑一起敲打碎石摆弄胶泥的样子，清秀的脸上泛起笑意，“称病行吗？”
“我想过，不好。母亲会大惊小怪地找大夫，那还不一下子就戳穿了。”这场宴会长辈们格外重视，不好随便推脱掉。
许铉朝小院子吹口气，紫色小帘子摇摇晃晃。怔了会儿，轻轻击掌：“就这么办。”
。。。。。。
第二天，穆凝湘收到了许青婵的信，簪花小楷齐整地写着：“后天准时来访。”
后天就是花朝节，许青婵能避免厄运了。穆凝湘松了口气。以后也要提点许青婵务必远离赵家。赵公子好色的品性现在还不显，但总归会暴露的，得替好友筹划筹划。
傍晚，楚夫人亲自送来一套新衣裳。
“试试看，”楚夫人慈爱地说，“这软烟罗库房还剩一匹，你白，穿湖绿的也衬气色。”
穆凝湘惊讶了：“谢谢舅妈，我并不缺衣裳，您留给姐姐们穿吧。”
“那可不行。”楚夫人将衣袖在穆凝湘身上比划着，满意地道，“你的尺寸和瑶儿一样，果然不错。。。。。。凝湘，你外祖母发话了，说你远道而来，赏红宴把你落在家里实在不妥，紧急替你裁了套。头面也准备好了，等下就送来。乖孩子，别介意啊。”
什么，她也要去？那许青婵怎么办。穆凝湘百般推脱，但楚夫人不住把楚老夫人摆出来，又说得实在热情，拒绝不掉。
为什么楚老夫人改主意了？既然她不得不参加，那就好好叮嘱许青婵一番吧。
穆凝湘取了花笺，打算给许青婵写信。落笔没几个字，杜鹃跑进来递给她一封信，又是许青婵的。
这次信写得潦草且长，看得出写信之人心情是多么沮丧。
原来许铉替妹妹出主意，在给她做的新衣服上下手，故意让下人不小心烫坏。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另裁新衣，自然就有理由不去了。
谁知下人没把烫坏的衣服藏好，本该在花朝日当天发现的，提前让许老夫人知道了。
“执着的老祖宗，重金找了裁缝绣娘，要连夜给孙女赶制新衣。”穆凝湘悻悻地把信折了起来。
这样算还是来得及，唉。。。。。。好吧，那她也去。横竖拦着青婵不出事就是了。
穆凝湘写了一封回信，封好，打算让杜鹃送出去。
“杜鹃。。。。。。嗬。”
第十七章（）
楚尉霆来了！
穆凝湘将捂住眼睛的大手一捋：“你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吗？药草是不是送到了，有没有作用？”
外厅静悄悄的。他哪次来不是挑可趁之机，所以她并不惊慌。
掌心擦过翘挺的小鼻尖和比花瓣还柔软的唇，楚尉霆觉得心尖一抖。后退一步给她腾出空，笑眯眯望着惊喜转身的少女。
“送到了，有用。”探身取过她正写着的花笺，“我家湘湘的字儿真好看。”
穆凝湘顾不得去管后半句调笑，满脑子都是和家人重逢的场景。果然方子有用，燕州的危机得以纾解，她就能回家了！
“昨日送到的，当天就煎药给黑石村的患者喝了，”楚尉霆扫一眼少女嘴角的小梨涡，小丫头欢喜得傻怔在那里，“今儿传来的消息，喝药的人不发热了。”
穆凝湘双眼发亮。患者不知多少，但药物对症总能康复。这需要一段时间，不管多久她都有了盼头。
“好了，你的疑问我都答了。”楚尉霆抖了抖手中的信笺，“我刚才问的呢？湘湘，不许瞒着。”
“因为七姑娘说她做了个恶梦，在庆怡王府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穆凝湘信口胡扯，“她没细说，反正她胆儿小，我就劝她干脆别去了，刚好来陪我。”便把许青婵的第二封信拿给他。
楚尉霆勾起嘴角。一听就不是实话。他安插的人回禀的可不是这样。。。。。。许七小姐何曾说过什么恶梦。
“谁知刚才大舅妈送衣裳来，说外祖母非要我也去，所以我烦恼，这不刚写了两行字你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穆凝湘笑得诚恳，“谢谢你啦，尉霆。”
下巴忽地被托起，男人俊逸的容颜逼近了，她被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锁住：“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热热的气息夹杂着好闻的松墨香和薄荷香，穆凝湘躲也躲不掉，只得回答：“既然我们都不得不去，只能回说既来之则安之了，我多陪着她，总好过她独自担惊受怕。”
“湘湘，你不厚道。”楚尉霆收回手，轻轻地把她耳边碎发拂至耳后，“我花费大力气帮你，你都不肯坦诚相待。”
一摆脱桎梏穆凝湘就逃离了书案。又动手动脚！
当她是小孩子吗？他这么精明，怎可能做亏本买卖。他帮她，定是因为这对两人都有好处。他有他的秘密，她无意窥探。而她的秘密也不想他知道。
正斟酌说什么，只听楚尉霆轻飘飘加上一句：“弄得我想帮你都帮不了。”
“。。。。。。”
穆凝湘转愠怒为讶异。见他笑得狡黠，这才醒悟，楚尉霆之所以这么问，必是知道些起因的。至于他如何知道的。。。。。。
她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楚尉霆。不用说了，楚家，白家，许家。。。。。。乃至庆怡王府，都有他的耳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明白了吗？”楚尉霆洞然地笑，“来，说细点儿。这一次我可是纯为了帮你。”
。。。。。。
花朝节这天红紫万千，庆怡王府也不例外。最美的倒不是枝头春花，而是来王府做客的小姐们。衣香鬓影、人比花娇，豆蔻少女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穆凝湘和几位表姐坐在一起，边听各位老夫人与庆怡王妃寒暄，边悄悄打量周围。数得着的世家都来了人，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楚老夫人介绍带来的几个女孩儿，庆怡王妃特别看了看穆凝湘，夸赞她端丽大方。大家说起燕州突发的疫疠，都唏嘘叹惋。
穆凝湘已明白楚老夫人带她来的原因。
进了王府有专门的大夫看诊，诊断客人是否有不适。梅州极有可能混入疫区来客，大家都多了分小心。而关于她会带病气的传言，已扩散到庆怡王府这样的权贵之家。楚老夫人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来自燕州的外孙女儿好端端的。如此，别人就不会把楚家人看做瘟疫之源了。
穆凝湘望向白家女眷那边，白颖柔和妹妹正与王妃最宠爱的溪芸郡主说笑。
流言猛于虎，白颖柔就不怕连累她喜欢的奕钧哥哥？
许青婵规规矩矩坐在自家姐妹当中，目光飘过穆凝湘，冲她点头微笑。两人在信中说好了，在王府的时候尽量一起。
穆凝湘又看向与庆怡王妃坐得最近的赵老夫人。高髻银丝，点翠匀红，斜簪两朵应节的绢花。这富态十足的老夫人，真会那么巧让许青婵给救了？
上辈子的今天，许青婵与几位小姐本来在园中赏花，后来不知怎么的玩起了蹴鞠，有位小姐把皮球踢得高了点，恰好赵老夫人经过，许青婵情急之下以身子挡住那颗球，被砸得鼻血直流。赵老夫人非常感动，认为这姑娘心性纯良，决心纳为长孙佳妇。
许青婵确实是佳妇，可赵公子不是良夫。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阻止。
香喷喷的百花糕很快就用完了，茶水也换了一遍。庆怡王妃笑着对小姐们说，就不让你们这些孩子闷在房里了，命几个女儿领着娇客们去到花园里赏红。
穆凝湘看见白颖柔和白菀柔簇拥着溪芸郡主出去了，跟着的还有钱家和赵家的小姐。
她随人潮向许青婵挨过去，下了丹墀，这时钱慧雨对许青婵招手：“小七，来和我们一起。”
溪芸郡主微笑地回头望，许青婵已挽住了穆凝湘的袖子，只好点点头，对穆凝湘说：“我们也去吧。”
穆凝湘心里抽紧，表姐们提过，溪芸郡主喜欢蹴鞠。如果是和别的小姐们在一起，还能推脱，可是溪芸郡主提出玩蹴鞠那就不好拒绝了。
但今天是赏花，溪芸郡主不会这样意气风发吧。
穆凝湘把这场蹴鞠引发的姻缘描述成许青婵梦见踢球伤人，楚尉霆自然不信，却笃定地说，他能如她所愿。真好奇，他要怎么办到？
其实要是不踢球就没事儿
只听有人以娇软的嗓音提议：“郡主好久不蹴鞠了，要不要今日放松一下。”
“哈哈，好啊，白三姑娘真是深知我心。”
穆凝湘无语。颖柔姐姐，你可真会拍马屁。
“大家一起踢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溪芸郡主兴致勃勃。
郡主的祖父可是皇帝，小姐们身份不如她高贵，就是不想玩也没人摇头。反正不过是蹴鞠，顺着她算了。
有丫头跑去取皮球，溪芸郡主引着小姐们走出花园，向一处空旷的草坪走去。
附近的彩石小径有人说笑，穆凝湘听见了楚老夫人的声音：“诗里说‘未到花朝一半春’，依我看呀，梅州的一半春光都在这里了”
“哈哈哈，老姐姐总是这么会说话。”这是赵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