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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谋不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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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澈素来吃软不吃硬,更是被这来者不善的口气一激,索性将面前的菜一股脑扫到地上,瓷碗摔碎乒乒乓乓的声音凌乱了一地:“我不吃!”

    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民间疾苦,更不知收敛。百里风间阴沉着脸,一改平常万事皆可、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步一步逼近景澈,嗓音压得低沉:“你现在犯什么公主脾气?你晓得外面的流民连一口醋都喝不上吗?晓得你现在的衣食是踩在多少人的尸体上换来的吗?”

    景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里逼出隐隐泪花,却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呵,皇宫里用的筷子?哪个皇宫?臻弋皇宫,还是现在的临沧皇宫?”百里风间看着她无辜又倔强的眼神,更是莫名气极,索性将她整个人拎起来扔到椅子里,阴影罩着她小小的身子,一字一顿:“你听清楚了,臻、弋、灭、国、了。”

    “你骗人!臻弋国千百年的基业,怎么可能灭国!”分明已经少了底气,自己也晓得是在自欺欺人。

    “还不知道?你以为为何臻弋皇宫的东西会流落人间?那些奢靡得满足皇族虚荣心的东西早就一文不值了!”话出口便意识到有些重,忘了面前这个小姑娘也是曾经的皇族,看到她骤然受伤的神情,声音微微放软,“如果我不是你师父,你现在早就成了外面一堆白骨,你以为这个乱世,还有人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

    “你走开,谁要你当我师父——”泛红了眼,稚嫩小手狠狠推了一把百里风间;“阿娘就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闻言,原本涨足了气的百里风间,此刻突然泄了一个口子,骤然冷静下来。他没忘,信誓旦旦答应过岁笙,要照顾好阿澈。

    不应该。他微有懊恼。以往再大事情他都能保持着气定神闲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如今倒跟小姑娘置起气来了。其实细想,纵然景澈的偏执骄纵有些不可理喻,但她素来娇生惯养,一呼百应,没受到过多少挫折,方才目睹了娘亲在眼前魂飞魄散的残酷场面,一时无法接受、脾气暴躁些也是有理可循。

    退开一步,也无心再斥责景澈,一回头,看到年三娘就站在大厅门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她一对上百里风间的视线,立刻收起微吃惊的神色,若无其事而笑吟吟地走上前:“菜不合胃口吗?我这就叫人撤了。”

    “不必了,”百里风间摆了摆手,眸色一转,道:“这宅子里应该有供神祠吧?”

    “自然有的,这世道谁不弄点神佛来拜拜求平安啊。”年三娘瞟了一眼景澈,似乎也是故意说给她听。

    也懒得多解释,百里风间对年三娘道:“带我去。”

    然后拎起景澈,就往外走。

    香灰炉里燃着三支新香,供神祠前百里风间放开了手里一直不安分扑腾着大喊大叫的景澈,她一下子被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地上。

    年三娘很合时宜地躬身退了出去。

    景澈恼怒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不料百里风间身侧的龙渊白剑骤然出鞘,稳稳当当地浮她面前的半空中。被震慑了一下,她的动作一顿,随即毫扬起小脸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恶狠狠的一句“你有本事也杀了我”还哽在喉咙里未出来,就被他的话抢先了一步。

    “拜师吧,”不咸不淡,不紧不慢,不喜不怒。百里风间面上端了鲜有的正色,“龙渊白剑是剑圣门的神物,不必拜我,拜它既是。”

    “邋遢汉!酒鬼!我、才、不——”

    话被截断,百里风间俯身看她,本也想好好说话,只是他一身桀骜,是不会服软之人,一开口便觉得拉不下脸,口气略有别扭:“这是你阿娘的遗嘱。否则,你以为我想管你?”

    景澈一下子被堵得无话。天不怕地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阿娘。从前她发脾气的时候府上几百个人都哄不住,而只要阿娘一个严厉的眼神,她便知道要收敛了。如今逝者已逝,她便更不能忤逆阿娘的意思,做一个不孝女。

    百里风间用阿娘来压她,她满腔硬气却当真一点也没辙——她的的确确亲耳听到了阿娘临走前要她跪下拜他为师的托付。

    “我拜的是阿娘的遗言!”咬牙切齿地说毕,景澈极其敷衍地磕了三个头,讪讪地站起身来,就要走开。

    却被百里风间拦住:“记住,从此你便是迦凰山南穹派剑圣门下第四十八代弟子。还有,改名景澈。”

    瞳孔骤然放大,她停下脚步,气极反而哑口无言:“你,你——”

    “我是为你好,难道你要跟当今皇帝一个姓吗?”

    景澈抿紧嘴,又无可反驳得剜了百里风间一眼,一副哪怕讲明白了道理也要坚持排斥他到底的神情。

    百里风间索性一脸无所谓,收回龙渊白剑,长腿一迈,转身就走。

    留景澈站在原地,见到他离开,才松开了紧绷着神情,发丝垂下来挡住了神情,她细细楷了揩眼角的泪花,委屈的浓浓哭腔轻声自语:“阿娘,我想回家——”

    那背影陡然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离开。

    ***“官籍、过关文牒,还有马车和一些盘缠,我都帮您打点好了,只是——剑圣当真不多留一夜?”

    斜起嘴角朗声一笑,长腿迈出高高门槛,拱手虚让一礼:“不叨扰三娘了。”

    他身后那抱着自己小小行李的碧色素衣少女,亦跟着走了出来。虽性子骄纵但还算有礼有教养,加上这日承了年三娘不少照顾,含着几分真切感激地挥挥手:“年姨再见。”

    “小澈儿,这路上可别再同师父置气了。”年三娘笑着拍了拍景澈的肩膀。

    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景澈却是擦着百里风间的手臂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兀自爬上马车,陡然掀回帘子,分明就是还在置气的样子。

    百里风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倒还不如一个外人亲了?

    罢了,他飞身上马,启程上路。

    正是月色旖旎,夜市热闹之际,马车穿过人潮喧嚣,马车内却是一片闷声不语。

    景澈支着下巴头倚在小小的窗子口,风掠过帘子偶尔带来几片飞驰的景色。大梦初醒,她恍若只在仙境桃花源里逗留了片刻,出来之后却发现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外边的世界已经不知经过了如何的天翻地覆,才变得这般物是人非。

    “如今……是什么年头?”软糯的声音闷闷地传到马车外。

    百里风间眸色漆黑一片,顿了一顿,道:“临沧八十七年。”

    “喔。”明显的失落。

    半晌,又问了一句:“阿娘打仗打输了吗?”

    “没有。”非常笃定的口吻,是怀念,亦是尊崇。

    “我就知道,阿娘一直那么厉害。”

    外面却是一片寂然。

    百里风间一直赶路,专注地望着前方,眸中却染了几分沉重。这个大陆,却不是谁厉害,谁就能靠一己之力颠覆时局的。当年岁笙以一女子之身拔剑上战场,却落得被赐死。三军人心惶惶,千秋关一战不战自败,引得临沧的敌军攻破中原边境。皇帝软弱,奸臣当道,当年的臻弋帝国,早就从内到外烂出来了。

    哪怕此后他打破剑圣弟子不为将的规矩,顶替岁笙的位置与扶继死守西北战线,打了十多年的仗,这个千年皇朝还是在短短十五年内倾灭,此后一年临沧军队扫荡皇城……血流成河。

    皇城破的那年,他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提剑浴血奋战,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

    他一直都拒绝回忆起那个时候,从此以后便以嗜酒之面示人,不参与任何与复国有关的事,躲在迦凰山云覃峰上,做他的逍遥剑圣,这么多年也只是一心一意保护着迦凰山附近的村庄镇子。

    而如今,他有强烈的一种预感,因为岁笙最后关于**神玺与皇陵底层的断言,将使这个天下,又将卷入到新一轮的血风腥雨中。至于这是希望,还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不晓得,也无心力去猜测。在听闻臻弋还有救的时候,他也只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潮澎湃,更多的却依然是那种无力回天感。

    

第八章 饮我之酒() 
这种深刻而痛苦的感觉是百里风间漫长生命里,永远无法跨过去的鸿沟,所以他的修为也只能跨越人的极限成为圣,却因心中有障碍,那么多年也无法突破成仙。

    从往事苦涩中回过神来,他扬起眸望向天空,弯月已落山,不知不觉竟赶了大半夜的路。

    拇指摩挲着下巴胡渣,一手勒住缰绳,探身掀起帘子,看到景澈已然睡着了,却紧蹙着眉头,睡得极不安稳。

    百里风间想着既然也不急着赶路,恰好前面有一座了无人烟的破宅子,便先进去歇歇脚罢。小徒弟方从囚魂地出来,被那里的煞气缠了百年,元气还未完全恢复,一夜颠簸终是不好。

    便将马车拴在树上,抱了景澈出来。

    小小的一团碧衣塌在怀里,这看似粉雕玉琢的少女其实并不十分圆润,抱起来却也分量不轻。百里风间才走出去几步,景澈便迷迷糊糊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引入眼帘的便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下巴一圈浅青色胡渣,这才末知末觉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他怀抱的暖意里。

    竟然莫名心头一跳。

    这异样一闪而逝,景澈想深究突如其来的心跳究竟是为什么,始终是无因可循。然后她扯了扯百里风间的衣袖,口气不善:“喂,我饿了。”

    百里风间将景澈放下来,一边略施法术擦去宅子里桌椅上的灰尘,一边道:“冬日里树林活物不多,让阿渊去找找看吧。”

    “阿渊?”好奇地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啊。

    却见百里风间腰侧的剑自动出鞘浮在半空中,他拍了拍剑柄,像是在跟一个熟稔多年的伙伴说话一般:“去吧。”

    银剑很听话得拐了个弯,飞出宅子。

    看得有些怔了,景澈却摆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有什么了不起。”

    百里风间斜笑着,眯起眼俯身居高临下得打量她:“你来试试?”

    “我阿娘肯定也会。”翻了个白眼,然后爬到到高椅上坐着,双脚够不着地,悬着晃晃荡荡,一副自娱自乐的样子。

    懒得同她争,百里风间拾了些柴生起一团火,驱散了房里的阴寒。这时,龙渊白剑戳着一团瑟缩的兔子飞了回来。他朗声一笑,点头以示嘉奖,龙渊白剑便心满yi足地钻回剑鞘里去了。

    百里风间席地而坐,在火上烤起了兔子。

    不出片刻,肉香弥漫开,金黄色的皮上冒出呲呲油粒,连景澈都有些经不住诱惑,从高椅上跳下来,坐到百里风间身边,巴巴地望着树枝上的烤兔肉。

    “把你眼睛里的哈喇子收起来好吗。”瞥了眼小徒弟,百里风间笑意懒懒,悠闲地讥讽道。

    “你有本事别看啊。”伶牙俐齿,反唇相讥。

    片刻过后,将烤好的兔肉递到景澈面前,百里风间掸了掸手中的炭粒,道:“吃吧。”

    景澈欢天喜地地接过树枝,却端详了烤兔肉半晌,迟迟不动口,反而蹙着柳眉道:“怎么烤焦了,黑乎乎的。”

    百里风间大半辈子都在风餐露宿,自然看不惯这些娇生惯养的毛病,却知道景澈的这身公主病暂时是改不回来了,也并未摆出不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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