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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长安-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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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下来。

    胭脂和我差不多大,是我的同房,或者说是我十几人的同房中紧紧挨着我睡的那一个。每个寂静的夜里,一片鼾声的小小的瓦房内,只有胭脂知道,我究竟睡了没睡。

    她问我在想什么?

    “你爹?你娘?”见我摇了摇头,她一脸的疑惑。

    我没有爹,也没有娘。

    我只有那个人,那个定是被我伤了心的人。

    他此刻,是否也和我一样难以入眠?是否也像我想着他一样,想着我?

    我心中渐渐也没有初来时的怨怼,怨恨毫无用处,只能让自己更加事事不顺,或许这些原本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也是我自己选择的。

    只是若是想到他,这漫漫长夜,又不知道要难熬几分。

    我正努力浣洗这手中的衣物,我身边的胭脂偷偷递给我一小块馒头,是她中午藏在袖口里的小小的战利品。

    她俏皮地冲着我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扫了一眼周围,确定并没有人注视到猫在角落里的我俩,方才捏着嗓子小声说道:“我看到你中午没有吃上饭,那些姐姐们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些,给你垫垫吧。”

    我感激地从水中抽出手来,在身上擦了擦干,赶忙接过来,趁着詹士大人正在一旁训斥别的宫娥,刚忙塞进嘴里。

    胭脂冲我一笑,偷偷瞟了詹士大人一眼,小声对我说:“你来浣衣局已经有一旬了,倒似乎没吃上过几次饱饭,你刚来的时候,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哪家的小姐一样,哪成想会跟着我们一起受这份罪呢……总瞧着你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瘦了一圈的样子,”

    “许是我自己不适应,或许久了便好了。”我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我本就是奴婢,到哪里也都奴婢。”

    “你有看到前阵子在前殿上跳舞的那些姐姐了吗?”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阿鸾你长得这么好看,比她们都不差,怎么就把你分到了这没人理没人睬的浣衣局了呢?”

    我微微一笑,这浣衣局虽然工作繁重,不见天日,但确实躲避纷扰,再好不过的安身立命之所。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哀嚎,惊得我和胭脂手中的活都停了下来,极目望去。

    只见一个宫娥姐姐跪坐在地上,向着詹士大人不断地磕头求饶:“柳詹士,求您绕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娘娘那件蝉衣太薄了些……”

    “闭嘴,你这废物,若是别的家人子的衣衫也就罢了,偏偏这一件是皇后娘娘的衣衫,皇后是个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你挨罚不打紧,可别连累我,快,快把她给我拖走!”

    说着那几个健壮的太监便赶忙将那位哭声动天的姐姐拉走了。

    “这是拖去做什么了?”我惊愕地望着,以前的姐姐犯了错,也只不过是被责骂,掌掴,如此野蛮地拖走真是闻所未闻。

    “快低下头,不要看了!”身边的胭脂赶忙小声的叮咛道:“皇后娘娘的衣服平日里是姐姐们最头疼的,洗好了没有赏赐,做坏了,可是重罚。”

    “怎么个重罚?”我惊魂未定,偏过头去看埋着头的胭脂:“不会是……”

    “李鸾!你在干什么?”远处传来柳詹士严厉的一声呵斥,吓的我赶紧低下头去,假装没有听到努力揉搓着手中的衣物。

    谁想到那赤紫色的衣角还是渐渐近了,我低着头,只觉得脑门子上的汗都滴到了水盆子里。

    “你跟我过来!”他望了我半晌,忽然轻声叮咛了一句。

    我只好悻悻放下手中的衣物,望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的胭脂,低着头跟着他一直到了一处偏僻的拐角。他腹中似乎酝酿着什么,一路上都没有也没有言语,直到偏僻无人处,他才停住脚步,忽然一脸和煦的微笑望着我。

    “来浣衣局也有一旬了吧。”他是声音煞是和缓,倒像是怕惊吓到我:“你是公主府上的人,自然是该被多关照一些的。可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说着他忽然抬袖,一把握住我冰凉的手,我惊诧地抬起头来,看到他满脸如毒蛇吐信的笑容:“这样漂亮的一双手,洗那些东西真是可惜了,若是给大人我拿拿肩颈,当真是妙不可言呐……”

    我急忙想要抽回手来,可却又被他死死攥住,一脸坏笑地望着我:“让你这样的妙人沦落到浣衣局当真是可惜了,我看公主也并没有指望你能攀上什么权贵,才给你指了这么个去处,不如你就伺候伺候大人我,我也可以护你在这浣衣局中的周全。修蓉姑娘来时都说了,说你是府上的倡伎,会舞文弄墨,腰身也软得很,还有这**的小模样……”

    我平素哪里见过如此恶心的嘴脸,更被他的粗言秽语气弄得既害怕又愤怒,死命地想要抽回被他死死拽住的手。

    他的力气如此之蛮横,另一只手竟搂住我的腰,要将我向他怀里带,我挣扎无门,情急之下扬起另一只手来,响亮地甩了他一记掌掴。

    他搂住我的手瞬间松开了,轮圆胳臂反手一巴掌将我掴在我的脸上,那一记当真是火辣万分,我被打得有些天旋地转了,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下贱胚子,还装什么三贞九烈!”他气的跺脚,对着我怒骂道:“你以为你是公主府上的我就不敢打你吗?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愿意不愿意伺候大人我?”

    我平复了半晌心绪,捂着脸埋着头不去看他:“儒者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

    “你跟我摆弄什么文采?当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以为读过几卷诗书就能出来随意卖弄,勾引那些富家公子哥了?”

    我抬头冷冷看他:“我怎敢与大人卖弄,我只是想要告诉大人,但凡大人高抬贵手,尚留我一口气息焉存,我定不负方才所言。”

    “臭丫头,公主把你如同烂货一样扔到这不见天日的浣衣局,你当还指望你能挣得什么荣宠,你就不怕我替公主好好地收拾你吗?”他恶狠狠地对我说。

    “大人可以欺我,辱我,但我毕竟是侯府的人,就算要死,也不该是死在大人的手上。”我望着着他恶毒的眼睛:“公主曾送府中讴者入宫以伴圣驾,却因皇后忌惮大受冷落,公主怎会再让自己送进来的人处于那样敞亮的针尖麦芒之境地。大人也说阿鸾漂亮,莫非看不出公主的深意吗?”

    柳詹士原本暴怒的目光因为我一番诓骗而逐渐显露迟疑,许是修蓉姐并没有跟他说得太清楚,他一时竟也没有了主意。

    “大人大人!”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可看到我捂着脸跪坐在地上,竟也不禁失了声。

    柳詹士望了她一眼,不禁正了正自己的衣冠,不耐烦地开口:“什么事?”

    “皇后娘娘身边的香梧姐姐来了。”那人有些迟疑地打量着:“说是要去娘娘的那件被姐姐洗坏的蝉衣……”

    “知道了。”柳詹士冷冷地应了一声,低头对着我狠狠地低骂了一句:“回来再收拾你!”说罢便扬长而去。

    一双温暖的小手赶忙将我扶起来,我知道是胭脂,捂着红肿的脸转过来,一声不吭地望着她担忧的脸。

    “疼吗?”胭脂关切的一声,忽而脸上绽放了一个如花般灿烂的得意的笑容:“哈哈,我骗了那个大傻瓜,香梧姐来了可是又走了。”

    未曾想到她如此粲然一笑,竟让我突然想到了那个遥远的人,也是因为想到他,让我方才佯装的执拗坚强顷刻坍圮,眼泪一下子就决堤。

    一整个晌午我都捂着脸红肿着眼睛,愁眉深锁地在长廊中思忖着我对柳詹士撒的那个弥天大谎,心中惧怕着不知他得知被我诓骗了后,便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方法来对付我这颗公主的弃子。

    庭院中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炎热的晌午,怕是都去找个阴凉处歇息了,只有胭脂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她拿起我那方先生曾交给我的丝绢手帕,沾了水轻轻地帮我敷在红肿的脸上,一双剔透的眼睛望着低眉深思的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怀地一笑:“你猜他们都去哪了?”

    我实在没有心思,但是也不好驳了胭脂陪我的一番好意,只得抬起雾蒙蒙的眼睛,轻声问道:“去哪了?”

    “太后今日在天禄阁上摆宴射覆,东方的射覆本事最最厉害了,自然也来了,现在公宴还早,她们呀都跑去让东方大人看手相了呢。”她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娇憨地央求道:“阿鸾,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第66章 射覆() 
用胭脂的话来形容那位东方先生,可谓是上知天命,下知祸福。

    她说起东方大人时的表情,眼睛里似乎要透出光来,一路上欢欣雀跃、手舞足蹈,跟我诉说那些关于东方大人的奇闻异事。

    那模样倒有些像我以前提起阿青时候的模样。

    我是因为方才的事情无心情去凑那个热闹,可是也不想胭脂在这里陪着白白耗了时光。

    我知道胭脂喜欢热闹,她与我年纪相仿,却似乎比我乐观许多,就算平日里因为做错事情被詹士大人责骂,吃穿用度上被房里年长的姐姐们欺负,她也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我没有她如此的坦然,许是我已藏了太多了心事,也许是像公主所说,我读了太多不该读的书,却又到不了大夫子们超然物外的境界,这样的尴尬让我时常觉得,读书明理无异于自囿手足,做事总是会思前想后,行事也总是绕不过书中的礼义廉耻,难以到达心中最自然的豁达。

    洛白师傅说,那是因为你读得还不够。

    我还记得她手握着一方简牍,微微靠在平阳侯府那个宛若离世仙苑般湖心亭旁的一棵桃树下,桃花绯绯如染,湖上的风一起,花雨便纷纷落在她的袖袍之上,乌黑浓密的发间也簪了稍许花片,她抬眸望着我拿着她为我选的书坐在一旁愁眉深锁,问我读到了什么。

    我问她,书中大义精深,可却似乎都是为大丈夫写的,小小女子读来又有何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有一样当是女子所为?

    师傅答曰:“古有齐国君王后诚交诸侯慎于秦,赵威后深明大义、重民轻君,秦宣太后诱杀义渠,封疆拓土。今有高后外稳胡虏,内修国业,太皇太后窦氏奉行先祖,垂衣拱手而治。又有哪一个不是你说的‘小小女子’。”

    我说,师傅所言甚是,若是能深明大义倒是也无妨,最忌惮懂得小小道理便觉得凌人之上,舞文弄墨,生出许多乱心思来。

    洛白师傅微怔,冷笑了一声,轻轻抬手敲我的脑袋:“许是你这书,当真是读得太多,读得人都迂腐起来了。”

    如今想想,那时候,当真是无忧无虑的一段静好岁月。

    我也渐渐开始明白了洛白师傅话来,她说我这样觉悟,若是真进了宫门才当真是羊入虎口。

    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从侯府一溜烟跑了出来。

    如果子夫姐没有被当今陛下在侯府夜宴中相中。

    如果他不是那样金玉难掩,被公主另眼相待。

    如果,如果,我的如今,竟都寄托在抱怨曾经的“如果”之上了。

    我想念洛白师傅,我开始慢慢意识到,我似乎是为了追寻阿青的脚步,错过了许多应该驻足的风景。

    “阿鸾。快些我们也到前面去。”胭脂打断了我的低眉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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