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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落座，仆役开始呈上朝食。
林昭翘首以盼，毕竟庖厨手艺直接决定了他日后的生活水平。
东汉尚是分餐制，仆役从上至下依次奉上食盘，左侧人数最多，林昭是最后得见朝食庐山真面目的人。一份麦饭、一盘烤肉、一碗蔬菜野菌羹，还有一碟竹笋。
林昭试尝了一口，肉是鸡肉，切成小块，与后世烧烤不大一样，味道略甜，表面沾了几粒碎豆，油光闪亮，微微泛焦。羹里放了白菘碎叶，野菌切成小丁，再添上一点肉糜，煮得十分鲜美。笋经过腌制，仍保留了一点脆，口感清爽。
他十分感动。虽然古今饮食差异巨大，可林昭不挑食，只要好吃，来者不拒。然而，之前吃多了豆饭菜糊，令他深深怀疑起东汉的烹饪水平。今天这一顿，终于让他放下心来，他不应该怀疑我朝吃货的自我修养。
东汉尊儒，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堂上静悄悄，只有左侧传来的碗筷碰触声。刘家儿郎许是得了刘陵吩咐，埋头苦吃，不一会一碗见底，目光灼灼的抬眼示意仆从再添一碗。
待陈举停箸，刘姓少年们已吃得肚子滚瓜溜圆。
老师一走，周晖疾步紧随其后，张珂起身，轻蔑的瞥了眼刘陵，回去指挥仆婢为其打扫房间。薛长生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俨然一介跟班。唐敏容桓亦是各自离去。
等刘陵送走族中兄弟，回来只有林昭还坐在廊外木阶上，巳时日光正好，不过分刺目也不太过暗淡，暖洋洋的笼在林昭身上，他倚着门柱，双腿自然垂落，晃晃悠悠，一派闲适。
这小子好生自在啊。刘陵叼了草梗，站在他身后，问：“你这干嘛呢？”
林昭被晒得昏昏欲睡，含糊道：“午休啊。”
刘陵听他声音不对，探头一看，人还在闭眼打盹，不由嗤得一笑，“你才来第一天就这么懒散，也不怕先生责罚？”
林昭一夜未睡好，此时酒足饭饱，正是睡意沉沉之际，闻言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我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学习。”说到最后，声音渐低，显然是睡着了。
刘陵无语。
林昭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左右无人唤他，再次清醒是因听到前院有嘈杂声响，他回头望了眼屋里的更漏，发现已睡过了巳时，不由为这一上午的『摸』鱼偷懒抹了把汗。
十分心虚的出了门，正值前院吵吵闹闹的，无人关注自己，他赶紧闪身混进人群，谁料刚站到最后，就听身后微沙的男声：“总算来了！”
林昭回头一看，正是刘陵。他忆起半梦半醒间的来人声音，刚好与面前这人对上了号。
刘陵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方才那话不知是说两位同窗还是暗指林昭。
林昭假作不知，一脸诚恳的请教他，“不知这两位同窗如何称呼？”
“唔，那边，个高体壮，头脑简单，郭川。”刘陵报臂在旁，微抬下巴指了个方向，又冲另一边其貌不扬的少年扬了扬下颌，“假笑兮兮的，江意。”
这人也太耿直了。林昭暗暗吐槽，这样编排同学真的好吗？
话虽如此，刘陵的分辨方式却十分有效。
林昭先看了眼郭川，在那张平眉细眼上寻不到半点与郭嘉相似之处，遂扭头问刘陵：“郭君也是出身阳翟郭氏？”
当今大族通常加郡望辨别出处，经过魏晋九品中正制进一步强化，原本寻常的郡望观逐步形成一种血统证明。姓崔不出身清河，姓王不出身琅琊，哪怕本人再怎么出众，说出来都差了一口气。
阳翟郭姓是大族，这人十有八九与郭嘉沾亲带故。
刘陵不知为何，突然冷笑：“阳翟郭又如何？汉室刘姓哪里比他们贱了？”
林昭同情的瞥了眼落魄汉室宗亲，神使鬼差的问：“你可是中山靖王之后？”
刘陵一愣：“什么？”
“呵呵……没啥，只是有个熟人是中山靖王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林昭讪笑，皇叔他老人家此时多半还在涿县卖草鞋呢。
“熟人？”刘陵狐疑道。
“呃，我跟他熟，他不熟我。”林昭很诚实的说道。
刘陵看他的眼神瞬间和蔼不少，斟酌了一下，委婉道：“中山靖王是光武之前故祖，他如今怕也只是寻常宗亲，想必不是刻意，可是有何误会？”
第56章 五六章（）
随便上个学也能遇上皇叔他亲戚？这运气也没谁了吧！林昭转念一想又淡定下来； 中山靖王刘胜堪称直立行走的精子库； 一百多号儿子几百年开枝散叶下来； 皇叔他家表亲怕是早已多得数不清了。
“那你祖籍又是何处？”刘陵颇为同情林昭这没见识的模样； 忍不住问。
同学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林昭呵呵干笑，他曾与秦思讨论过这个问题； 毕竟古人喜欢追本溯源； 然而二人一致认为根据他们编造的祖上为官的来历； 锁定地点之后目标太明显，不容易蒙混过关； 一度悬而未决。
都怪他嘴欠问什么中山靖王！林昭半天憋出一句，“我家世居终南。”
刘陵长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鄙视他：“不就是猎户吗？说得这么文绉绉； 放心，我不会看不起你的。”说完还拍拍他的肩，一脸的“我很善解人意”。
“……”林昭默了默，他就这么不像文化人吗？猎户个鬼； 他连兔子都不会抓。算了算了，哪怕误会也随他去吧。他正想大度的表示原谅，谁想刘陵手臂一低； 揽住了他的肩； 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走走走！我们去武场； 看看你的『射』术。”
林昭连忙摆手：“不不不； 我不会啊。”
刘陵只当他谦虚； “就试一试，你慌什么？”
林昭起初是拒绝的，然而敌不过刘陵的热情相邀。呃，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点好奇，毕竟兵器才是男人的浪漫。
武场位置很偏，在私学最外侧，约莫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并不是很宽阔，陈设也相当简陋，相比书堂奢侈的用地面积和精细的建筑风格，明显能看出这所私学重文轻武的偏好。
这是旧时代的通病，东汉受儒学浸润更深，武将地位比西汉不如，好在有个宋朝垫底在后，也说不上太差。站在武场上，一眼就能望见栎山幽深的丛林，最外侧立了一行四根圆木，应是置靶之处，约莫是防止猪队友准头太差，一不小心把箭飞进私学里边，伤了行人。
靶木一侧有两间低矮相连的土屋，木门崭新，正中挂了把铜锁，只见刘陵从颈上拉出把钥匙，开锁推门，熟门熟路的提出两个草团，又将草团固定在靶木上，叫上林昭跟他进去。
原来这家伙还是体育课代表，看他活脱脱进出家门一般的自在，林昭也不好问公器私用会不会被抓住罚款了，反正他顶多是个从犯，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站在门口抬眼一看，屋里很空，一半堆满了稻草扎好的大小不一的团子，一半堆的是，被『射』烂的团子。与现代精确到几环几环的靶盘不同，这里的训练目标可怜的只有草团。
进到第二间，终于有点兵器室的样子，一排木架上放了风格不一的几张弓，有木弓、角弓、竹弓，林昭一边欣赏，一边暗暗揣测各自主人是谁，刘陵最擅『射』，他用的是不是最长那张？弓身纹饰有点浮夸啊，没想到他是这个风格。
谁知刘陵右手穿过林昭猜想的那张长弓，取了旁边一张中短的木弓，弓体磨得光润，两头嵌了不知什么材质的角。他抚『摸』弓身，表情活脱脱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恋人，半晌，唉声叹息道：“可惜老师不许将弓带入宿处。”
当然了，现代中学生还不许携带管制刀具呢。林昭忍不住吐槽。
刘陵重温了旧情，将自己的弓与林昭比了比，一脸嫌弃：“你个头不够，力气恐怕也不行，我的弓你用不了。”
林昭：“……”好了这种伤心人的话你可以不用说的。
然后他在弓架上扫了一遍，从最右边取下一把递给林昭。
林昭迟疑了没敢接，期期艾艾道：“这不太好吧？”主人知道了，会不会打他啊？
刘陵一把塞进他怀里，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好的，容桓的弓还是我给他做的，借来用用怎么了？反正他也不经常使，你随便试试。”
没想到刘陵还有这一手！林昭瞬间对他刮目相看。这把弓的确比刘陵的新很多，弓木上还有小刀刮刻的印痕，弓弦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筋所制，林昭对着一看，长度也要稍胜一筹。
刘陵仍垂了手与他勾肩搭背，相识不过一天，俨然一副狐朋狗友的模样。他左手提了弓和一壶竹箭，边走边道：“容桓这弓不过半钧，算是学中最弱，张珂比容桓长三岁，臂力只强五斤，怕人笑话才故意命人将弓做长，你刚看见那张最长那张弓了吗？弓强看材质，做那么大也就骗一骗外行人。”
作为外行人的林昭忍不住『摸』了『摸』膝盖，没敢说自己真被骗到了。
等二人真站到了靶场上，刘陵掏掏耳朵，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
林昭十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讪讪道：“我以前从来没用过弓。”他人憎狗嫌的少年时期顶多玩玩弹弓，这俩虽然都带个弓字，实质上天差地别。
“你家不是猎户吗？”刘陵诧异，这年头还有打猎不用弓的？
“真不是，”林昭悻悻解释道，“我家祖上其实是读书人，只是后来隐居终南。”
刘陵仍是怀疑：“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种地啊。”林昭随口答。
“百十来人，山上有那么多地种？”
他提问的角度太刁钻了，林昭一时有点招架不住。而且，百十来人？刘陵你家到底经历了什么？未免后续找补，林昭心一横，道：“我家九代单传。”
“……”刘陵默了默，上下扫了扫林昭单薄的身板，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节哀。”
我节个屁的哀啊！
他眼底想歪的意味太浓，林昭瞬间有点不淡定，计划生育控制人口懂不懂？以为谁都跟你们老刘家一样遍地播种吗？
等会儿，他家又不是真的九代单传。
…………
事关男人的尊严，假的也不行！
林昭一脸义正言辞，正想跟他就九代单传这个事情理论一二，却被刘陵直接塞了一支竹箭，推搡上前，鼓励道：“张弓『射』箭不难学，你试一试，说不定就……天赋异禀？”
最后四字他说得很是违心，然而考虑到林昭的心情，他选择了言不由衷。
林昭被他赶鸭子上架，加上心里也有点痒痒，先用右手试了试弓弦的力量。除去儿时弹弓不提，他只在大学军训时摆弄过这一类杀伤『性』武器，还是连排打靶第一名。
火器与弓箭不太一样，他掂了掂手上的竹箭，箭杆削得很细，通体浑圆，明显经过打磨，箭头削尖，没用金属箭簇，杀伤力不太强，尾部四片箭羽，轻飘飘的，然而在空中肯定还有重力，他现在离靶一丈，约莫三米，估算了一下加速度与重力落点，林昭自认准备工作做得还是挺充分的。
他信心满满的张弓，采取了电视剧上最常见的捏箭式『射』法。
然而一箭嗖的飞出去，刘陵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他看出来了，林昭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