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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堂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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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殿下身为他的侄孙,身上却没有半点温家人的风骨,来年清明去温帅墓前拜祭,难道就不感觉不到半点的羞愧么!”

    行俨顿了顿,语气和脸色同时变了:“你是什么人?!”

    项藉自嘲一笑,黑着脸道:“老夫是什么人?老夫是山沟沟里爬出来的泥腿子,是不会看人眼色乱吠的狗东西,不过今日站在这里,多嘴跟小世子殿下废话这么多的,是当年给温帅鞍前马后侍奉过的昌平营旧人,不知这个身份,当不当得起老夫多说这么些!”

    裴行俨的舅公,云矩的大舅,温禧皇贵妃的大哥温临轩,是门阀温氏那一代最杰出的英才。

    兴昌平营,起南北战,鞍前马后,随当时尚且还不是大庄之主的慧帝征战四方,得过太/祖的无限称赞。

    他是温家的骄傲,是大庄的英雄,亦是多少多少人午夜梦回痛哭流涕惋惜不已的少年英才、旧时之主。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而温临轩,就恰好死在了名声最盛之时。

    于他本人而言,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

    十年前,慧帝下令抄查温家时,温氏一族满门皆危,加冠者,男儿一律被屠戮流放,及笈者,女孩儿全皆收入贱籍。

    哭声嚎天,如台风过境,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半句“温氏余孽”之词。

    其时,就有人在背后偷偷感慨,若是温帅犹在,温家哪会有今日之灾。

    同样的,亦有人反驳,若是温临轩还在,功高震主若此,温家的下场,怕只会更惨。

    他们似乎全都忘了,一代“智勇双全、允文允武”的少年名将温临轩,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平宁之战,他是为了救慧帝死的。

    他本来是可以不必死的。

    温临轩临到死前,拉着慧帝的手,嘱咐他的,也不过是一句“帮我照顾好阿笕。”

    皇贵妃温临溪,闺中之时,小字阿笕。

    温临轩感慨说,自家这一代,都是能摔能打的男儿郎,慧帝不必过多照拂,只阿笕一个女儿家,他这个做大哥的,没能亲眼看到妹妹出嫁,到底是,心有不甘。

    慧帝拉着他的手,哭得涕泗横流,许下万千好话,都没能多留住自己这个总角之交的一时片刻。

    不过也是,他答应温临轩的,临到最后,哪个又做到了?

    实在是不说也罢。

    温临轩的死,慧帝不知忘了没忘,可已经解散的昌平营旧部,怕是人人都还记得。

    当年慧帝灭温氏时,尚且还知道,把温临轩的故居封存好,不容半点糟蹋,他留下的旧衣旧物,都因此幸免于流落他处的灾难。

    这一举,于云矩看来,与当年昭妃死时,太/祖下令军队后撤三十里停战十日一般,均是多余得可笑。

    但世人就爱看这个。

    或者说,他们就都更愿意去相信,温家是不好的,是乱臣贼子,是狼子野心,是不法之徒,是活该被慧帝抄家灭族的。

    可温帅还是清清白白的,是慧帝的挚友,是大庄的英雄,是应该被所有人放到神坛上铭记着的。

    这个“他们”,自然也包括项藉。

    裴行俨张了张嘴,他不意项藉竟然是昌平营旧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话棠棣(一)() 
温临轩英年早逝;一生无子;他的兄弟里;子孙的资质也不过尔尔;最出色的;反而是嫁入深宫的温临溪给慧帝生下的颍川王。

    当年温家势大时;温临溪敢跟皇后公然叫板;一靠温氏,二靠受宠,三嘛;就是靠那些当时已经被打散了的昌平营旧部。

    颍川王资质出众,有温帅当年之风华,这是当时的五大营统领傅华当着一群人的面直言不讳地对慧帝讲过的。

    傅华曾是温临轩的副将。

    温家被满门收监那日;傅华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密入深宫,面见颍川王;请求带他走。

    昌平营当时纠集了数百旧部私藏于洛阳西郊;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慧帝翻脸无情;随时有可能连着颍川王一起杀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帝王薄情,他们赌不起。

    他们总要为温家、为温帅,留个火种下来。

    然后他们就被云矩一口气告到了御前。

    慧帝大怒;昌平营旧部集体遭灾;跟当年那事但凡扯上丝毫关系的,都被震怒的慧帝掘地三尺找了出来,处以极刑示众。

    留下来无碍的,却都恨毒了云矩。

    项藉能活到今天,不是因为他对温临轩的忠诚不及傅华,只是因为他当年离得太远,没赶得及罢了。

    不过当年没赶得上的,怕是日后也再不会赶上了,傅华之死,足以让整个昌平营旧部都对颍川王彻底心寒。

    无他,只是傅统领当年,死得太惨了。

    云涟一听到项藉竟然是昌平营旧人,脸色顿时一变。温家事变后,昌平营旧部虽然被慧帝折腾得极惨,但其身为温临轩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天下第一卫”,本身能活下来的也都是经历了开国初年的兴化、瑞丰、平宁三大战役的,能力斐然者,不计其数。

    而与他们因傅华之死结仇的颍川王,倒是叫不少人背后耻笑:一手好牌打成这幅稀烂模样。

    云涟有些担心项藉是其中的激进分子,把对颍川王的仇恨转移到行俨身上来。

    云涟赶紧走过去,主动向项藉低头:“涟年少轻狂,不知深浅,先前出言不逊,对将军多有不敬,万望勿怪。”

    项藉苦笑着摇摇头:“老夫哪里当得起将军二字,老夫昔年在温帅面前,不过是一个给他喂马的,贪生到如今,没立过什么功,却靠着命长,待昔年英豪都散尽了,倒轮得我狐假虎威。”

    云朔听出他语气里的凄凉无望之意,知他并不是对行俨有太多怨愤之情,不过见行俨如此言行,不免多了一肚子不合时宜的牢骚罢了,也不一定是冲着谁的,故出来打圆场道:“项副都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您的能力,是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陛下心里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将您调来,助我一扫五大营的纨绔风气。至于行俨”

    云朔转过头看看行俨,有些头疼,就像项藉方才骂的,练武一事,如果行俨没下定决心好好学,那还不如干脆就不要学,不然平白吃那许多苦头,效果却渺渺。

    且他的年纪,来开骨,都显得略大了些。

    云朔琢磨着,不管五哥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让行俨过来他这里的,可既然人都来了,他也得尽分心,行俨这样的,须得找个能压得住他的人才行。

    云朔倒是完全不介意自己上,可这孩子不知怎地,一段时间未见,对他的敌意更明显了,云朔不好老过去讨人嫌,犹豫了一下,看了宋然一眼,道:“宋然稳当,宋则勇健,他们兄弟二人一同,互补其短,教你如何?”

    宋然宋则齐齐望向行俨。

    长文公徐有仁听了,在旁边心痛得揪掉了自己的两把胡子。

    宋然身为云朔的贴身副将,管着五大营内外大大小小的各项事宜,宋则带着云朔手里最精锐的一支骑兵,他们兄弟二人,哪一个都忙得要死,给出去了都让人心痛,现在云朔竟然打包一起给了,还是只为了教一个半点基础也没有到纨绔子弟练武,徐有仁如何能不心痛。

    裴行俨本来怕麻烦,觉着要两个师傅太多了,正想开口随便来一个就成,就瞟到云朔周围的黔州军旧部一个个露出了牙痛的表情,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坏心眼一起,落落大方地应下了:“好啊,那就多谢八叔了。”

    这还是行俨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称他为八叔,云朔听了,老大怀慰:“既如此,你们便去吧,我在南山那块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宋然,你带行俨去那边吧。”

    云涟不由好奇道:“八哥在南山那边还有好地方,甚好甚好,我也要过去看看。”

    云朔笑着摇了摇头:“十六弟要去,我那儿自然只有扫榻相迎的份,只是父皇派你今日过来瞧五大营的兵器坊,你看?”

    云涟惋惜地笑了笑,叮嘱行俨道:“十六叔还有差事要忙,你便先过去吧,待到晌午我忙过了,便去寻你,你可要好好用功,听两位宋将军的话,万不可再随意顽劣了。”

    宋然、宋则赶紧鞠躬客气道:“十六殿下折煞我等了。”

    云涟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眼里含笑地去看行俨。

    行俨心里颇觉得别扭,他昨日才与云涟无理取闹了一番,今日对方主动示好,他自然清楚人家这是在给自己撑场子,但还是抹不开脸,只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两边就此分开,待到午时,云涟果然亲自来了南山寻他,行俨见他到了,换下一身汗湿的衣物,随他出去,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云涟引他到一荒郊阴凉的僻静处,把身边的亲随四下散开,好笑地看着行俨道:“说说吧。”

    行俨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仰头眯着眼看他:“说什么?”

    云涟有样学样地坐他旁边,随口道:“早上的事。”

    行俨烦躁地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好说的,累死了,话说回来,皇祖父怎么派你来这鸟不拉屎的东地方办差啊。”

    云涟才不会被他把话题引开,轻笑两声,调侃道:“同样的话,你不该先问问你自己么?跑这荒郊野岭的地儿来找人不痛快?那个容熙怎么你了,至于自降身份计较成这样?”

    行俨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地问:“十六叔,如果我说,昨天那玉,不是我打碎的,你会信么?”

    云涟瞥他一眼,淡淡道:“你说了,我就信。”

    行俨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云涟叹了一口气,把他的小脑袋揽过来,靠到自己胸口,轻轻安稳道:“先哭吧,哭完了给你十六叔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行俨抱住云涟的胳膊,哭得近乎要厥过去,一边哭一边恨恨道:“你信我?你为什么要信我?你昨天不还说我就是在你面前被人打死你都不会多看一眼么?你今天干嘛就又要信我了!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

    云涟无奈了:“我那说的是气话,裴行俨,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吵架还带翻旧帐的,照你这么说,谁先骂我遇到你们含水宫的人就晦气的?”

    行俨气呼呼道:“你才是个娘们,你才翻旧帐,我说的也是气话!三言两语都较真,小心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涟眉毛一跳,要不是看这死孩子一边哭一边说,他现在恨不得也把人按着揍一顿了。

    云涟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清心咒,这才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回正轨:“所以说,昨日那块玉是那个叫容熙的弄碎的?他嫁祸给你?”

    行俨忍了忍,憋屈道:“不是玉是他弄坏的,但他没有嫁祸我,是我自愿帮他顶缸的。”

    云涟一把推开他的脑袋,一脸“你莫不是在逗我吧”的表情。

    行俨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太蠢了,他低着头,烦躁地说:“他命不好,摊上一个酒鬼父亲,把东西都败光了,家里一大摊子的人,都指着他一个,他姐姐,婚事都定好了,结果因为绣不出来嫁衣,被婆家退了婚,天天以泪洗面,他上有祖母、母亲,下有弟弟妹妹,我们一起玩过几次,他那情况,太惨了,当时他求我,我一时心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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