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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堂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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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矩先随赵宁杨一道去梓宫拜见了皇后;稍坐片刻便瞅了空子告辞;说要回清溪宫看看。

    清溪宫在温禧皇贵妃死后便被整个封存了起来;再不容外人进驻;只留了几个老宫人;日常在此地扫洒一番;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不过大家都知道颍川王只要进宫便一定会来此处看看,故而偷奸耍滑的倒也不多。

    颍川王如今领着刑部右侍郎的衔;将整个刑部布置的铁桶一般,其玉面阎罗之名响彻前朝后宫,审起案子来手段极其险恶;没人真想去招这么一尊大佛。

    不过云矩这次来清溪宫也只是走个过场;卿家人住着的牵星楼与清溪宫背靠背,云矩从清溪宫正门进去;后门溜出;直接叩开了牵星楼的小门。

    她直言自己来拜访国师卿凌。

    守门的小僮领他进来;在偏室稍坐;过了大概半炷香;一名青衣道人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满脸堆笑;鞠躬哈腰:“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叫王爷白跑这一趟了;师叔他老人家;出门云游去了。”

    云矩眉头一跳。

    这离春祀也没几天了,卿凌会挑这时候出门?

    云矩便也笑:“巧不巧倒是无妨,本王多跑这一趟也是无妨,不过这眼看着就要春祀了,国师若是不在,总是不好的,我知你们下面的也是难为,既然今日叫我碰上了,那不如这样,你们也别担心,我帮你们禀了父皇便是,他想必不会与你们发怒的。”

    青衣道人脸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早知道颍川王不好糊弄,却没想到这么不好糊弄。

    也是他倒霉,一群师兄师弟的,怎就恰他抽到了那个有字的签。

    青衣道人擦了擦额上的汗,连连摇头,嘴里哼哧哼哧地说不出话来,见云矩作势要走,更是急了。

    不过云矩本也只是逗他玩罢了,卿凌躲在哪里,她也大概猜得到,直接掀帘子闯就是了,他以为他不想见自己自己便就真的见不到他了么,简直天真得可笑。

    正在二人拉拉扯扯之时,一名素衣婢女进门来,解了青衣道人的窘迫处境。

    看见来人,云矩不由一愣。

    在牵星楼里用婢女的,可只有一人。

    果不其然,那素衣婢女身子微福,向云矩行礼后,便不卑不亢地开了口:“王爷,我们家小姐有请。”

    云矩笑纳了这个邀请。

    卿凌好逮,老实讲,卿芜人可不好见。

    随素衣婢女一路行来,拐了几个弯,绕了几间屋,这才到了卿芜人所居的地方。

    素衣婢女停在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站住了。

    云矩推门而入。

    偌大的一个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在地上铺了层厚厚的羊毛毯子外,再无其他家什,连卿凌一贯装神弄鬼的香炉画像也没有,就是独这么一间屋子。

    屋子正中,跪坐着一名少女,说她是少女,倒不见得那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女,只是那女子身材纤细,个头不高,从身形上看,叫人觉得是个少女。

    至于她的脸,除了那双并看不见什么东西的眼睛还算明亮,像个少女之外,细细看去,面上竟是早生了不少皱纹。

    一头白发摇曳及地,是个十成十的未老先衰之相。

    卿芜人的实际年纪,比云矩还小一两岁,如今遮了眼睛单看那一张脸,说她是云矩的奶奶都有人信。

    云矩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也有样学样地跪坐下来,向着卿芜人的方向一稽首。

    卿芜人抬起头,其实她抬不抬头都一样,她的眼睛,就纯粹是个摆设。

    不过云矩来了,她还是挺开心的,起码她可以“看”到云矩。

    云矩身负黄粱指,又得天子近身庇护,她身上的气,有一层很漂亮的光。

    卿芜人最初,也就是被这层光吸引的。

    卿芜人跌跌撞撞地摸向云矩的方向,用手比划着打招呼。

    你来了。

    云矩点点头,但又想到卿芜人又看不见,接着便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拉过对方柔若无骨的手,伸出右手中指点了点,算作与她打了招呼。

    卿芜人脸上便露出几分天真的笑容。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云矩暗道失策了,刚才只顾着给卿凌一个教训,便装大尾巴狼来单独见了他的宝贝妹妹,可真的坐到这里,才发现二人根本无法交流。

    往常好歹有卿凌在,兄妹二人总有一些别人不清楚的沟通技巧。

    卿芜人是卿家这代冥观生的继承者,作为代价,她一生下来,便被剥夺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开口说话的能力。

    云矩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她们真的是因为幸运才得以继承了来自祖上的能力么?真不是因为最倒霉?

    看看赵宁杨,再看看卿芜人,如果卿芜人没有一个可以与她无介沟通的双胞胎哥哥,如果赵宁杨当时没有遇到自己她们,只会比寻常人还要惨的多吧。

    那我呢?云矩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得到的诅咒是什么呢?被人掐死么?好像有点太简单了啊

    卿芜人动了动,抓起手边一支怪模怪样的笔,在白纸上歪歪曲曲地划道:你,找,哥哥?’

    然后推到云矩面前。

    云矩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来卿芜人看不到。

    云矩想了想,伸出右手中指,在卿芜人的手心点了两下。

    卿芜人疑惑地“望”着云矩。

    云矩便握着她的手,一起在白纸上划了一个“是”字。

    卿芜人懂了。

    然后云矩又伸出右手中指,在卿芜人手心点了三下,这次卿芜人很乖觉地抓好笔等着,云矩便又握着对方的手,在纸上划了一个“否”字。

    希望卿凌教过她这两个字吧,云矩不抱希望地想。

    卿芜人很开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她就又“问”云矩:你想找哥哥卜卦么?

    卜卦不会写,卿芜人直接画了个一盒蓍草。

    不得不说,惟妙惟肖,很像。

    云矩忍住笑,在她的手心点了两下。

    卿芜人思考了一下,又问她:很重要么?很着急么?

    她画了一个心,在心上画了一个一盒蓍草,表示重要,又画了一个着急的表情,像是都挺像的,就是她画的表情透露着卿凌的样子,云矩差点以为对方在说卿凌急着去干嘛

    好在卿芜人脸上疑问的表情很明显。

    云矩想了想,先在她的手心点了两下,又点了三下。

    卿芜人似乎有些迷茫,又似乎懂了。

    安静片刻,她主动去摸云矩的脸。

    摸完之后,她回过身去,扶着墙壁,淅淅索索地抠摸着什么。

    云矩这才发现,这屋子虽然空荡,但并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墙壁里满是暗格。

    卿芜人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捧着一盒蓍草,开心地转过身来。

    云矩完全愣住了,她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卿芜人感觉到了云矩的移动,似乎有些迷惑不解,想了想,她抓了笔,在白纸上歪歪曲曲地划道:“我,卜卦,你。”

    卜卦还是画了一盒蓍草。

    云矩的脸色有些不好,伸出右手中指,重重地在对方手心点了三下。

    卿芜人很不理解。

    云矩看着对方纤弱的身子,枯槁的形容,心口仿佛梗了一块什么,半晌做不出反应。

    卿家人都活不长。

    但卿芜人肯定会是最短命的那个。

    云矩心绪有些复杂。

    卿芜人感觉到了云矩的低落,对方身上的那层光都暗淡了,她其实是个很柔软的人,想了想,没有再坚持,而是抓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两个小人,指了指其中一个,然后指了指云矩,然后又指了另一个,好奇地看着云矩。

    她是在问赵宁杨怎么不在这里。

    机会稍纵即逝,既然卿芜人没有坚持,云矩也不再纠结刚才那可能的一卦,见她问赵宁杨,云矩释然地笑了笑,握住卿芜人拿笔的手,冲着东边比划了一下,告诉她赵宁杨在皇后那里。

    卿芜人脸上便无端地涌现出些忧心忡忡的味道,她指了指代表赵宁杨那个小人,画了个很难过的表情,想了想,又加了几滴眼泪,然后又指指自己,画了个担忧的表情。

    说实话,虽然十分确定卿芜人确实什么也看不见,但云矩还真是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把这些东西都画得那么传神的。

    卿芜人的意思是赵姑娘有心事,不高兴,我很担心她。

    云矩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今天是来找卿凌应最后一卦的,结果卿凌没见到,却在卿芜人这里消磨了许久。

    卿凌既然有心躲着她,那便算了,左右赵宁杨梦到的是冬天,她至少还有大半年好活,云矩苦中作乐地笑笑,打算起身告辞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诱惑,真叫卿芜人帮忙解卦。

    那卿凌可得与她拼命了。

    再说,真解出个好歹来,云矩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云矩点了点卿芜人的手心,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卿芜人才堪堪反应过来云矩的意思,她的神色有些怅然,惶急地做了个手势。

    如果卿凌在的话,就能看懂,那意思是不用担心,你想要的,都会得到的。

    可惜云矩并没有看见,不过纵她看见了,她也看不懂。

    云矩身后,卿芜人解出这句话后,登时吐了一口血,捂住嘴,软软地倒了下去。

    待卿芜人醒来,便见到自己哥哥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着:“早知道那是个煞星,祸害,躲都躲不了,真是造孽!”

    卿芜人不高兴了,在心里与自己哥哥争辩:哥哥自己半吊子功夫,解错了签,苦主找上门来,只得躲出去,羞不羞!

    卿凌拿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子没办法,只能苦笑着连连告饶:“好姑娘,姑奶奶,那人身上怨气那么重,汇憎恶而生,我们离她远点好不好。”

    卿芜人才不乐意呢,在心里默默回嘴:我就喜欢她,她身上的光好漂亮的,像下雨后的天一样。

    卿凌真不觉得满是怨气的红光有什么好看的。

    再说了,我看到了。卿芜人得意洋洋地与哥哥沟通。

    卿凌顿感不妙:“你看到什么了?”

    青蛟得紫气而滋,已生六爪,化龙可期。

    我在温姑娘身上看到了!

熊不熊(一)()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雏鸟婉啼;洛阳城外;一片生机盎然的自在美景。

    一行人从黔州一路车马劳顿赶赴洛都;如今到了大门口;却都生了不少的情怯。

    一名长髯文士骑在马上抚须长叹:“洛阳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多少代帝都兴建于此;多少个王朝从这里开始兴盛,唉,没想到我徐有仁这辈子;还有亲眼看着这洛阳城的时候!”

    言罢;既是心酸,又是激动;忍不住落下泪来。

    “长文公何必如此伤感;如今这还只是到了洛阳城外;就是这城里的地界;我们都是要好住一阵子的;放心;到时候你想走,咱们将军也不放你走的。”说话的是一名英姿勃勃的小将,年纪不大;十七八上下;语调活泼极了,三言两语便逗得同行之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闲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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