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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闻铃断肠声-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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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心里定会难过——”

    “你和你父亲一点都不像。”琴魔终于出声把林雁白打断,林雁白一怔的瞬间,琴魔已若有所指道:“和你那姑母倒是有几分像。”

    林雁白正好奇着这琴魔和林音初之间到底关系如何,要知道这关系可决定了下午琴赛中銮铃胜出的把握,当下不由追问:“哪几分像?”

    琴魔已衣袖一挥,身子恍若腾了祥云一般,转眼便消失在林雁白视线之中。

    比赛现场就设在空厢寺的一所偏院内,院子不大,庭中两株硕大的银杏,此时正值秋日,扇形的叶子金黄挂在枝头,风一过,便像是漫天的金子哗哗作响,煞是明媚惹眼,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投下,洒在平整干净的地面。

    此时,银杏树下已摆好琴案和座椅。两株银杏之间的空地上摆了小的供桌,上面设了香炉,据说这琴魔每次抚琴之前仪式颇为隆重,还要净手焚香,明心静神。

    銮铃发自心底是不愿接受这次挑战的,虽然弹琴有天资之说,但这琴魔弹了一辈子琴,再怎么天资有限,也应该强于她这个半路出家的琴师。再者,一旦输了,连累的是林音初和萧华,这比让她连累李墨兮还来得难受。

    只是林雁白没有给她放弃的机会,直接替她答应了。而且那林雁白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似是稳稳相信她会赢似的。她却没他那么自信,当下在房内踱了几步,銮铃方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銮铃率先走出西厢,木媌抱了琴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小院,踏上小径。不妨迎面遇上李墨兮,他身后跟着风冽,两人也是一前一后出了东边院子,踏上小径。四人在小径上堪堪相遇,銮铃低呼出声:“你们去哪儿?”

    “你不是要赛琴么?”李墨兮清淡道。

    “你不是也要去吧?”銮铃凝眉,她虽猜到她和琴魔赛琴的事一定惊动了李墨兮,却没想着李墨兮会去现场,她登时不耐:“你去凑什么热闹?”

    “就去看热闹。”李墨兮简单说着,见銮铃停下步子,便抬手一拉,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一起往那赛琴的小院子走去。銮铃茫然被他拉着在那阳光投下的小径上走了许久,直到了那小院儿门口,才猛然回神,担忧道:“这琴魔对你们这些姓李的似是不太喜欢,你还是别去了!”

    “无妨。”李墨兮眸光微暖,噙着午后阳光,有了微微潋滟着的笑意。他说罢,风冽已上前一步,打开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院内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左边的银杏树下,琴魔一袭藏青衣袍,早已合目而坐。林雁白垂手立在他身后,正打量着院门之处。他一眼瞧见李墨兮陪銮铃一起过来,也没有诧异,只是微微笑了笑。他们头顶上,银杏树的枝叶在风里摇摆着,扇子一般,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两个小和尚一人捧了一铜盆的水分立在香案两侧,正默然等候着。院子里没有阴霾的杀机,干净安谧的,让銮铃吃了一惊。她转念便有些明白,这里到底是佛门净地,那琴魔再嚣张也不敢怎样吧?

    这样,李墨兮跟过来,该没危险了吧?

    她正想着,李墨兮已拉着她一路进了院子,来到院中央他便松了手,径自往一侧的小木亭内走去,小木亭下的木桌上摆了素简的一壶茶,他悠悠坐下,淡淡斟了一杯茶,便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銮铃瞧了一眼那琴魔,便恭敬施礼:“让前辈久等了。”

    那琴魔似是睡着一般,理也不理。一枚叶子飘落,无声落在他宽大的衣袍,又被风吹起,翻滚着落在不远处。

    銮铃见他如此无礼,她的心反而轻松不少,也有了几分随意。她便来到香案前,就着那小和尚捧着的铜盆洗手。

    銮铃洗手时,木媌早把琴在另一株银杏下的琴案上放好。銮铃洗完手,便向她的琴走去,刚走到琴边上,就听身后“叮”的一声古音发起,恍若一滴水穿越无数时空坠落山涧,溅起水花无数,而她侧耳再细听,身后却只有风声,并无琴音。

    只这一下,銮铃心中登时明白,她的琴技远在这琴魔之下。不止她,便是胸襟浩荡如李白,气势虽盛,琴艺虽绝,怕也无法超越于此人。

    林雁白此番真是害她不浅。

    但见那琴魔双目闭合,一双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琴弦,琴音起势极低,仿佛山林寂寂,水滴泠泠,恍若不可闻,幽杳难以探寻。銮铃听不出这琴音是美还是不美,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发冷,有些玄虚,有些飘忽。

    下一刻,琴声陡起,若瀑布飞落,带起滔天的水声。銮铃听得心神巨震,这琴音里其实包含着浓烈翻滚的情愫,难以捉摸,无法说出,却又如行将涅槃一般攫住某个人的灵魂,无法生,无法死,亦无法挣脱。

    像是追寻了九世,历经轮回,却世世分离,无法得到,只能寻觅,寻觅,等待,等待。

    她猛然转身,望着那琴魔。

    而此刻那琴魔沉溺于琴中,面上神情剧烈变幻,似是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挣扎和抉择。他一身乖戾阴沉的气息张扬到了极致,衣发无风却猎猎飞扬,把那明媚的午后,那一树金黄的扇形叶子,都染上了黑暗的色彩。

    立在他身后的林雁白也被他周身散逸的邪气惊了一跳,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那琴魔却浑然不觉,指法愈来愈快,琴音急急如骤雨,如奔马,毫不留情撕裂整个日光闲淡的午后,毫不留情撕裂了每个人心头的伤口!鲜血淋漓的直视!

    直至“嘣”地一声,弦断琴散。

    一院的秋光,琴弦低颤,苟延残喘。叶落无数,被风从地上卷起,纷纷洒洒,飘远几步。

    那琴魔吐纳之间呼出一口气,他鬓角大汗滚落,双眸终于缓缓张开。他的眸光幽深而紧逼,利刃一般,定定落在銮铃身上。銮铃被他看得心中发慌,略动了一动僵硬的手脚,才发现背上一阵冰凉,早已被冷汗湿透。

    “我的琴艺,可及得上你的琵琶?”琴魔沉沉问出声,嗓音微哑,像是历过一场战争,兀自有硝烟弥漫。

    銮铃被问得一呆,一时不明白他话中何意。但她此时才发现这琴魔眸光虽望着她,眼神却有些飘远,他此刻心中想的,他话里问的,应该是别的人。

    “我的琴艺,可及得上你的琵琶?”琴魔又问。

    銮铃讷讷正不知该如何答话,却是不远处的木停下,李墨兮忽而凝眉出声:“琴与琵琶非属同类,如何能够一较高下?前辈此问,岂不是为难于人?”

    琴魔闻言,身子一震,冷冷瞪向李墨兮。李墨兮面色淡静,缓缓起身:“前辈琴艺高超,銮铃琵琶技艺亦然高超,但这两者之间,并无可以比较之处。前辈智明通达,何以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

    銮铃听了李墨兮的话,心中霍然开朗,却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得罪了这个神情癫狂举止怪异的琴魔。

    那琴魔又悄无声息打量了李墨兮片刻,忽而仰头大笑,然,他这笑声爽朗清澈,没有了刚刚琴音里的诡异和纠结,仿佛又把那一片秋光笑得灿烂,全都推到了阳光下。

    銮铃一时不知何解,心中却也莫名一松。只见那琴魔笑毕,自语道:“可笑我自诩聪明一世,追逐一生,却一直不肯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说罢,他站起身径自来到那小和尚捧着的水盆前,似是要洗手,却又忽而回头看一眼他那把残琴,看了一眼之后,便再不迟疑,把手浸在水中细细地洗净。

    把手洗净,他又道:“从此之后,我便再不弹琴了,这世上便也没了琴魔此人。”

    “”銮铃无法理解。

    琴魔已又望向銮铃,他的目光淡和宁静,阴鸷消尽,一片悠淡的天光云影。他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和声问:“你何时往洛阳去?”

    “我明日。”

    “我明日在山下等你。”琴魔说罢,便衣袖一挥,扬长而去。

    銮铃又呆了一呆,动了动手脚,发现她身上气力被抽干了一般,浑身发软。林雁白也呼出一口气,擦了把额上冷汗,此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銮铃想起那琴魔留下的话,猛地又低呼出声:“他要送我去洛阳?那就是说我赢了?!”

    见銮铃此刻才明白,林雁白无奈地点一点头。下一刻銮铃又困惑不解:“可我怎么会赢?我还没弹呐!”

    林雁白闻言先是一阵沉默,思忖片刻,才道:“不是你赢了,而是他输了。”

    “”

    “他若是想要去找姑母,自然会赢;他若是心结解开,准备放手了,自然会选择输。他的输与赢,本来就不在你手中,而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林雁白若有所思地解释着,忽而轻笑出来,打趣地望着銮铃:“若不然,他苦练了这么多年,琴技早已出神入化,岂是你可以赶得上?”

    “你明知我的琴技比不上他,那你为什么又相信我不会输呢?”銮铃登时后怕,万一这琴魔一念之间选择回去找林音初,那不是得不偿失!

    “我也不确定他到底会如何选择,只知道他对姑母执着一生,心里便赌了一把。”林雁白说着,瞄一眼此时也走出小木亭子的李墨兮,轻笑句:“这其中曲折他想必也知道,他也没拦着,可见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銮铃回头也瞧见了李墨兮,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向木媌道:“咱们回去吧。”

    李墨兮和林雁白便也都没有拦着銮铃,直到銮铃走远,林雁白才瞧着那空荡荡的小道,笑问:“如何?亲自见了这琴魔,有他护送銮铃,你可放心了?”

    被林雁白看穿心事,李墨兮也没否认,略略沉默片刻,忽而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以你的眼光和胆识,本不必淹没于草莽。”

    李墨兮此意是要招安林雁白,他上次便提过此事,此次旧事重提,是果真看中了林雁白,更是防患于未然——小则谋人,大则谋天下,此人若与大唐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林雁白哂然一笑:“你们这些高贵的人,何尝看得起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凡俗百姓?”

    “你这样说,岂不是妄自菲薄?”李墨兮毫不相让,淡声反问。林雁白眸光一亮,盯着李墨兮:“看不出来呀,你平日少言寡语的,竟有这样一张利嘴?”

    “倒是你这表哥背后,对銮铃是否有非分之想?”李墨兮不动声色反攻。

    “呵,果真有敌手了。”林雁白被问得一噎,片刻笑出一句来。他本来十分看不惯李墨兮此人,这两次直面相处之后,倒觉李墨兮并非看上去那般枯燥无趣。

    两人话到此处,便一时沉默,秋光日影里,彼此间莫名都有了点儿棋逢对手的快意和默契。

    望着那一片清澈秋光,林雁白眉峰略凝,忽而想起当日銮铃在琴魔前的话来。他踌躇片刻,忽而开口:“其实,你为何不出口拦她?她未必真的想走。”

    “她心里终究还是怪我的。”李墨兮神情里有了一丝落寞。那日,他问她跟不跟他回长安,她避而不答,便开始埋头吃饭。

    还是他看不下去,起身离开了,她才慢慢停下筷子。

    他明白,竹凊一死,到底让她心里有了恨意。恨他,怕是更恨她自己,而长安,满是她对竹凊的回忆。所以她不会随他回去,起码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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