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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拘见之摇了摇头，“这么丑的字，明天只怕那些衙差都会怀疑这是混进来的状子，要是拿去给师爷看，就会露馅了。”
于是一代亡国之君第一回亲手写了份状子，还是帮沈月芽誊写，之后才重新收起来放好了，将那件盗窃案往后挪了一天。
千多年前的字与现在的字当然不一样，姬无拘这千年来虽然也是在巨阙剑中，但是巨阙剑中的鬼可不都是千年前的鬼。
这把剑在三百多年前掉进月亮湾之前，也数次落在历朝天子之手，死于剑下的也有不少文士，他就是通过这些鬼，知晓了不少事情，也会写会认这些文字。
沈月芽哼唧了两声，心里是有些赧然的，她写的的确是有些丑。
姬无拘写完了状子，兴致来了，又问她：“月芽儿，会写我的名字吗？”
问完了，也不管她会不会写，直接提了笔，沾满了墨汁，握着她的手，就在纸上写了起来，写完了，又用以前弯弯扭扭的大篆字体又写了一遍，将“明月”二字也写了出来。
月芽儿，月芽儿。
不过是昔年他给假扮瑶姬的明月取的昵称，他实在不愿意在床榻之上搂着她，喊着瑶姬的名字。
他以为能够被送来作为美人计的棋子，明月应当能够猜出来他的意思，他就是以之告诉她，他认出她来了，他知道她不是瑶姬，他以为他们是心领神会的，他还记得他说：“以后寡人就叫你月芽儿，可好？”
她低低的道：“喏。”
声音里分明是有欣喜的。
可她直到闭眼之前也一个字也没有留给他，看着他仿佛被挖空了心失了魂，她也没有理睬他，反倒是死亡让她解脱的笑了。
接下来就是齐越联盟攻吴，吴国内又有韩拓留下的余党捣乱，他乱了心神，死在巨阙剑下。
直到弥生骂他，才让他又有些不确定，也许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
想不到这个小名却是成了她今生的大名，这是怎样的缘分？她不管转世还是以前，果然就该是他的。
心念几转间，他已经将他记忆里，那些美好的夜晚都透过元神让沈月芽看见，听见她又羞又气，呼吸加重，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弧度越来越深，越发收紧胳膊将她搂在怀中，紧握着她的手，继续在纸上写字。
因为弥生的到来，她也多了些探究旧事和旧身份的兴趣，要知道以前她是从来不问姬无拘任何前事的，姬无拘这才放心的将那些美好的都展示给她看。
转瞬，纸上已经落下了十个力透纸背的字，他的名字，她曾经的名字。
现在的字体，当年的字体。
字体虽然变了，但是他没有变，她在他心里也没有变。
“你这老色鬼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叫你再欺负我娘亲……”
姬无拘低下头，看见弥生愤怒的注视，也不与他生气，他错过了这么多年，并未为他们母子做过什么，让月芽儿独自养育弥生，他骂就骂吧，姬无拘迅速的压下心里的一缕忧伤，这别扭的熊孩子。
在弥生出手捣乱之前，他空出一只手迅速的将他制住，又笑了笑，继续写下“弥生”二字，似强调：“姬弥生，这个是你亲爹的名讳，这个是你娘亲的，可记住了？”
等来弥生一声冷嗤。
笔记干了，姬无拘收了纸，塞给沈月芽：“拿好了，别的可以不认识，这几个字一定要认识，还要写的好看，以后我提醒你在心里多默念默写。”
沈月芽从黑乎乎的场景里回过神来，懒得理会他，出了县衙的门，才往沈家村去了，要是留在这里被阿爹抓住，那就不妙了，只能等明日他们从小粮埠回去再打探消息了。
第63章 对峙（）
沈月芽回家之后夜已过半，她因为出了气，又忙了半宿，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姬无拘和弥生一大一小在院子里面对面的站着，对视，只靠眼神说话，一个是一脸慈爱还带了几分无奈和宠溺，另一个则是戾气十足且不买账。
姬无拘并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而且别看他家的这个熊孩子长得软萌，但是实际上已经是一千三百多岁的高龄，可能是因为只是灵体之故，所以才长得极慢，到现在也只是小包子模样。
弥生在地府长大，见多识广，且见的都是不怎么美好的，人死之后灵魂归地府，但是生前种种作恶都会被记录和量刑，用作下一世投胎的依据，不管是多会伪装，做得多么隐秘，在轮回乾坤镜面前都是无所遁形，弥生也是见惯了世间丑恶的。
除了在沈月芽面前，有些孩子心性，其实本身他的心肠是极冷且硬的，他并非真正的孩童，除了样貌，他的智慧和脾性比一般的千年老妖怪还要出众，不然即便是极阴之体，也不可能爬到鬼将的地位。
尤其，他是不容易相处的，虽然才相处了几个时辰，姬无拘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不免有些头疼，想要化解弥生对自己的敌意十分困难，若非他武力高一筹，弥生这会说不定已经翻脸了，姬无拘也毫不怀疑，要是弥生的实力够了，他肯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击。
对视良久，姬无拘才浅声一叹：“你娘亲和你都受苦了。”
弥生哼道：“与你这老色鬼又有什么干系？现在我娘亲只是不记得前事，任由你钻了空子，想要当本将的亲爹，你想得美！这件事查清楚之前，你不许再提及！”
姬无拘挑眉，本就没有想过弥生多好说话，可见他如此态度，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忍不住问道：“你娘亲她以前真的没有跟你提及过我？除了那些……”抛弃妻子之类的话？
弥生嗤了一声：“你有什么好提起的，谁有那功夫提你。”
他越说越是火冒三丈，刚才还清亮泛着寒意的眸光，又迅速的变成红色，杀意迸发。
满满的仇视，让姬无拘也不禁心中一凛，面上刚才还挂着笑意当掩饰，此时也散去了，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弥生就这么恨我吗？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你亲爹了？”
几息之后，弥生眼中的猩红才渐渐的散了，不过眼中的嫌恶依旧掩饰不住，他打不过姬无拘，这是事实。
他听到姬无拘的名讳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但那又怎么样！
他以为他娘亲在地府享福吗？
不只是吴国人怨恨她以女色惹得吴王无心应战，导致国破家亡。
越国人也怨恨她作为越国女，护送越王离开吴国，却在最后因她引来吴王追击，差点让越王回不来。
虽然其中有些误会和因缘巧合，可最终乾坤镜下的结论也是如此。
她承受的怨气太甚，没有魂飞魄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在地府就是赎罪和还债的，在还完债之前，她永远也不可能有安稳的时候，更别说她还有个孩子要护着，她哪有那闲工夫跟弥生说起他的爹？
再说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乾坤镜前，弥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明月的一生，明月的记忆只怕她自己都没有弥生清楚。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姬无拘在明月的一世里充当了什么角色，是他将她一步一步推到了三魂不全的地步。
明月豆蔻之年，姬无拘领兵出征越国，让她失去了父兄。
花样年华，被越国宰相范子霁选中，培养成美人棋，送入吴宫，被姬无拘当做瑶姬的替身，此后犹如在刀锋上行走。
就连最后，姬无拘赶来抓丛光回去，她为了姬无拘挡了一箭，一尸两命，也背上了越国叛徒的罪名。
姬无拘倒是个可笑的，明月救他一命，他却依旧无能，心神恍惚，屡屡出错，最终断送了吴国江山，吴国百姓说他中了越人的美人计，又让她背负了祸国之名。
弥生看一次恨一次。
恨到什么程度呢？恨到他宁愿自己不存在，也不想让明月跟姬无拘再有半点关系。
弥生不知道他娘亲还没有将怨气全部消散，怎么就突然就转世了？
见到姬无拘，他除了愤怒，其实隐约还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心里蹦出一个念头，难道娘亲是为了姬无拘才转世的？肯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在地府磨刀霍霍等着姬无拘出现，可千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出来，等到弥生都以为姬无拘跟当年混战中死去的士兵一样，被巨阙剑给吞噬了，魂飞魄散了，哪知道现在他居然又出现了，还站在她的娘亲旁边。
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了，弥生很难不这么想。
姬无拘这个灾星。
弥生的恨意姬无拘猜得到，可姬无拘心中的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弥生。
父子两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沈家村里第一声鸡叫声响起，弥生才动了动，居然跟这个老色鬼浪费了半夜的时间。
姬无拘不受地府管制，也不同于一般的鬼魂，自然不用管鸡叫，也不怕阳光，可弥生不一样，他得暂时离开了。
他收回视线，进了沈月芽的房间，见她睡得熟，在她脸上戳了戳，从弥生记事起，她何曾有过这么安稳平静的日子。
沈月芽翻了个身，他又往她怀里拱了拱，直到她含糊的道：“姬无拘，你别闹我……”
弥生动作一顿，听见姬无拘回道：“月芽儿，原来你睡梦中都想我啊。”
弥生心里更加郁闷。
怎么办，他不想离开了，他在，那老色鬼都想怎么就怎么，要是他不在，那他岂不是会更加过分了。
弥生不理会姬无拘，趴在沈月芽怀里撒了会娇，直到再也不能耽搁了，才钻进了她手腕上带着的镯子里。
姬无拘目光一闪，将沈月芽搂在怀里，摩挲了一下她手上的镯子。
第64章 卢松青的选择（）
第二日天气转晴了，已经褪去了暑气，转凉了，很是秋高气爽。
沈月芽一早就起来了，先去看沈月芬，她脸色苍白，昨晚肯定是流泪了，眼圈发肿，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雷劈木的缘故，那婴灵的颜色已经极浅，它甚至发不出声音来了，好像随时都会散去了。
想到弥生，再看看这个婴灵，沈月芽叹了口气，就让她来当这个刽子手，早点终结阿姐的执念吧，她的阿姐是活生生的人，无法将魂魄拿来滋养这个婴灵，她应该要有正常的生活。
而且沈月芽有些恨恨的想，阿姐也不需要与卢松青的这个孩子，这个念头一产生，她顿了一下。
那弥生呢？她如果是明月的话，为什么宁可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一定要生下弥生？
姬无拘他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留下孩子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姬无拘也没有出来干扰她，她还是将那黑漆漆的雷劈木串珠箍在沈月芬手腕上，果然就见这婴灵无法靠近她，颜色更淡，消失不见了。
沈月芬的精神不好，不过也下了床，满屋子的找事做。
沈月芽也跟着她忙的团团转，将菱角米都剥了出来，严氏拿了两大碗去跟一只老母鸡一起炖了。
莲子心也全部剔出来放在院子里晾着。
菜园子里还剩下最后一茬豆角也都摘了，全部泡进了酸菜坛子里。
这样一晃就到了中午，沈大福几人也没有回来，从小粮埠过来的渡船也来了一趟，严氏特意去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