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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上前将慕雪拉离床榻，将她带出了内室，太傅夫人见小雪离开，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闭目昏迷的太傅，亦告辞出去。
室内，安息香发散着淡淡的香味，风卷轻纱。
楚岩汐坐了下来，拿起执勺，打开铜质麒麟后背，又添了一粒香丸进去，他静静地看着烟雾从麒麟嘴里吐出。
慕雪坐在石桌的凉榻上，忧伤地问霍铮：“霍哥哥，我爹爹是上仙，上仙也会死吗？”
这也是霍铮想问的问题。
慕雪看着阴霾的天空，叹口气回答道：“这里的幻境，全靠爹爹的法力支撑。你们离开的那天夜半，这里忽然山崩地裂，河海倒流，阿娘当时就抱着我哭着说爹爹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没多久，阿娘一下子也倒在地上，就像……就像死了一样。”她说到这里，难以自抑地哭了，“霍哥哥，我当时真害怕，我哭着喊着，阿娘也不回答我。我想冲出叠境去找父亲，可是我探不出父亲到底在哪里。那个时刻，我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渺小……虽然后来幻境的塌陷又停了下来，你们将父亲带回来后母亲也醒了过来，但是你看这花在败草在枯，流水亦在慢慢干涸，可见父亲……父亲，他这样昏睡着，虽还未死，元神却在枯竭，法力自然慢慢消逝。”
霍铮心里一惊，道：“那你们？……若是叠境消失，你们也会消失？”
慕雪停止哭泣，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我从未试着出过叠境……”
霍铮怜爱地望着慕雪稚气的圆脸，因这场大变故，她眼中神色显得成熟许多。实际上屈指算起来，慕雪已十三岁，身高及他胸口，但在霍铮眼中，她还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七八岁的小女孩，要他宠，要他陪着玩。
第27章 鬼帝神荼（4）（）
慕雪垂着头，漆黑的头发如缎子一样随着她肩头倾泻下来。霍铮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慕雪一动不动，他等了一会儿见慕雪还是独自垂头黯然伤心，他问：“小雪，你有没有什么法门，让我也可以修炼法术，将来不至于总是看热闹？”
慕雪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爹爹说你没有仙缘，你无法强求。”
霍铮不服：“怎么没有仙缘？太傅是仙，你是神女，太子殿下也非常人，我既然可以认识你们，就是有仙缘之人。”
慕雪继续摇头，道：“我不懂，不要问我，要问我爹爹。可是爹爹……他要好不了，我应当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又全是哭意，霍铮强行抬起她的头，见她的脸上泪珠滚滚而落，她扁着嘴努力压抑着想大哭的样子，让霍铮看得心痛。
霍铮给她拭掉脸上的泪，极郑重地说道：“不要怕，还有我，太子殿下说我可以无妄无灾地活到九十岁，有生之年，我一定护你周全。”
慕雪哽咽道：“那九十岁以后呢？我是神女，可以活很长，爹爹已活了不知多少万岁。你到九十岁就死掉，还是没有人陪我。”
霍铮一怔，随即答道：“真傻，我九十岁的时候，你也七十，又不是小孩子，哪还要人陪？”
“可是阿娘也很大了，她昨天晚上一直在爹爹身边哭，请爹爹醒过来，她说爹爹答应过永远陪着她。”
“这个……”霍铮想了一下，说：“太傅是仙，可以许诺永远，我是凡人，只能许诺一辈子。”
慕雪抬手拭泪，道：“可是许诺永远有什么用，爹爹要守诺才行！”她猛然站起身再说一次：“爹爹，你要守诺！”
而后面这一句，却是在对朴风说。
楚岩汐并未被突然变幻出来的慕雪吓到，他入定般地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右手搁在扶手上，握拳撑着右颊，一向不动声色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里呈现出冷凝的线条。
慕雪跪在床榻前，握着太傅冰凉的手，泪水再次无休止地滴落：“爹爹，你要守诺，你说过陪阿娘永远，你也说过陪小雪永远。”
楚岩汐闻言心里自问，永远？永远是多久？即使是万年不死的仙身，也不应当轻易许诺永远。
慕雪希望有奇迹出现，爹爹睁开那双清亮的眼睛，笑意盎然地对她说：“小雪，你又来吵爹爹休息？”
这几天她想象了不知多少次这个场面，却没有一次能如她所愿而实现。她几乎要跪求神仙让她心想事成，可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位就是神仙，她亦是神女。凡人求仙以如愿，那么神仙又当求谁？
慕雪伤心得又落了泪。
楚岩汐坐正了身体，道：“过来。”
慕雪一向挺怕他，听话地走到他身边。
“你与太傅是父女，他的神思不会排斥你。我要送你进入他的神思之中，去探查一下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慕雪赶快问道：“这样可以救爹爹吗？只要可以救爹爹，我什么都愿意做。”
楚岩汐道：“不是你愿意，你就可以。”
慕雪看着他冷冰冰的眼神，恳求道：“我们试一下？我会努力，我……”
楚岩汐打断她的话：“若你修为不够，无法从他神思中脱身，你也将沉睡，直至仙元耗尽。”
慕雪猛然想到阿娘，如果他们两个人都从此消逝，阿娘怎么办？父母中任何一个，她都无法舍弃，一下子，她左右为难。
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小雪，即使冒险，也要试一试。”
是太傅夫人。
她在后花园见到霍铮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就知道慕雪肯定跑回来看父亲，她本是来将女儿带出去，却听到他们的对话。
太傅夫人从头上取下一支梅花发簪，插在女儿的头发上，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若不回来，阿娘亦会随你们一起去，我们总还是会再聚。”
慕雪抱着母亲又要哭，楚岩汐却最痛恨看到这种场景。这样的哭泣这样的泪，这样的绝望心境，都会令他想起他最不愿意再回忆的一幕。
他抬手将慕雪拉开，太傅夫人强自忍住要掉落的泪，行礼告退。
慕雪还在抽泣，这让楚岩汐烦躁皱眉：“你若无法镇定神思，不必试。出去！”
慕雪赶快摇头，她一边胡乱擦泪一边深呼吸让声音显得镇静：“我可以的，太子哥哥，我可以。”
第28章 神思之境（1）（）
眼前是一片云阶月地的仙境，这是真正的仙境，璇霄丹台在霞光中若隐若现，瑶草奇花点缀其中。一首清雅的曲子传入慕雪耳中，她对这首曲子太熟悉。循着曲音，慕雪看到一位着浅蓝锦袍的青年男子正在低头弹琴。这仙气腾腾的境地里，这位男子周身更是仙气缭绕，曲调忽停，青年男子抬起头，心里自语道：药仙驾到？这老头又来炫宝？
他微微一笑，对不远处几位仙童说道：“邀月，备茶。听雨，你带几位仙童去迎接药仙。”
看到那男子的面容，慕雪心神大动，神思虽不能讲话，但她在心里已经大叫：“爹爹！”面前的景象立刻波动不止，朴风及其仙宅都似荡进秋波中的风景，摇晃混杂，无法识别。
慕雪耳边响起太子气恼的声音：“听着，我可不想陪你死。”
慕雪害怕太子不再帮她护法，赶快平静心态，她心里亦清楚，父亲可否得救全在她这一举。一直以来都是父亲护着她，而这回难得需要她救助父亲，她不能失败。
画面慢慢又变清晰。
朴风依然在刚才那个凉亭上，对面坐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仙，两个人谈笑喝茶。
药仙从身后宝葫芦里倒出一粒玉色晶莹的药丸，随手变幻出一只小碟将它装好，递给朴风道：“未全炼好，我试了好几次，发现用什么替代都不行，一定要修行了五千年已成精的蛟龙血。否则它最多只能生死肌、肉白骨，能让凡人起死回生，若想救神仙，还是不行。”
朴风端起一盏茶，微笑道：“神仙自有神仙的劫数，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药仙呵呵笑道：“兴趣，纯粹是兴趣，总想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个地步。否则，这漫漫仙途，也真够无聊的。”
朴风道：“药兄若这么无聊，为何不呈请天帝让你下凡转世一回，参一下人间红尘苦与乐？”
药仙摇手道：“免了免了。转世时我们记忆全无，一点记不得自己是神仙，就算再好玩也没有感觉。而且平时各路仙家向我问药索丹，我常是爱给不给，我想这天庭里不喜爱我的人多得去了，乘我转世时毁我元神，让我无法恢复真身，我岂不是亏大了？”
朴风一向知道这位药仙炼丹的本事全天界第一，性格上却是很婆婆妈妈，确实神仙们不太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要毁他真身。
药仙将那粒药小心地收进宝葫芦，倾身靠近茶桌，小声说：“你有无听说过，下界正有这么一条成精的蛟龙为害人间，法力高强，天帝派了一位天神下凡居然收拾不了，现在又指派了一位更厉害的。”
朴风道：“那不正好，让他给你带点血来。”
药仙又摇手道：“上仙你就不懂了。不是带一点来，要全部，而且不能使用仙法处死它，你只能用真功夫。还有啊，上仙，要用我这特制的宝剑，它可让蛟血不沾红尘浊息而直接灌入剑中机关。”他说着，取出一把剑递宝一样慎重交给朴风。
朴风接过，拔剑出鞘看了看，失笑道：“用这把剑？不是屠蛟吧，是要先累死使剑的仙，再慢慢地痛死蛟龙！”
药仙又是呵呵一笑，他说他同那位要去屠蛟的天神并无交往，要他冒险取血不太可能，所以他此次来是想让朴风主动请缨去屠蛟。
慕雪一直知道父亲有个好脾气，没有想到他在天庭做神仙时，脾气亦这么好，那么快就答应去试一试。她没有时间探知到朴风之所以愿意，只不过想下去打一架而已。他一向不喜欢做过于简单的事，况且打架这种事情，若一方过于强势几招即分出胜负也太无意思，更枉费他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才下一次凡尘的隆重。借个正义的名义去折磨一条蛟龙，挺合他想舒活一个筋骨的想法。
场景一换，已是屠完蛟龙的朴风，有些疲累地腾着一朵祥云。虽然未看到全过程，但因与他神思相通，慕雪知道那条蛟龙很不幸地不是被一剑刺死，死得极其不痛快。朴风真刀实剑不用法力地与它斗了两天两夜自己也累得够呛，他在云头见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那里亭台楼阁的布局倒有些像他在天庭的府第，让他心生亲切。况且园林深处有一个落满枯叶的凉榻，朴风看得称心，遂变化出一只仙鹤让它将饮饱龙血的钝剑带回给药仙，自己则隐了仙身落在凉榻上沉沉睡着。
慕雪想父亲既然睡着了，难道要在这里等他睡醒吗？她想催促神思再继续追忆，场景变得一片模糊，她以为是自己着急催动神思而产生波动导致这种情况，正担心太子责骂时隐约见到凉榻边出现一位少女，她似乎在用手将凉榻上的落叶扫落地上。又听见旁边有位女子说：“小姐，容奴婢多嘴，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表姑爷愿意收留我们十年已经很不错，他不就是想砍掉一棵老得不再开花结果的梅树吗？你犯得着为了棵没用的树与他争吵？”
极其迷蒙地，慕雪见那少女很不乐意地噘唇侧头说道：“犯得着。这棵树陪我这么多年，不能砍。它还没有死，能长叶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