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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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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隔着巾子将人的脚捧了细细查看,即便只是这样,皇帝仍旧微皱着眉头,心中不大舒坦。

    他忍住脾气,问:“伤势如何?”

    “ 回圣上的话,魏小公公无甚大碍,内里无事,只脚上稍有擦伤与扭伤。

    皮肉伤养上几日便可好,倒是脚腕出处的扭伤需得要个十来日。”

    万幸马儿是特为魏七这样的生手挑选的,不算太过高大。

    魏七又还机智,护住了自个儿的脑袋,是以伤得并不严重,大多只是皮外伤,面上血淋淋罢了。

    可若没禁军护卫,马儿发狂『乱』中踩着了魏七,那也十分危险,保不齐要丢了命的。

    “ 无碍便可,你瞧着办罢。”

    “ 嗻。”

    御医说了无碍,皇帝背在身后捏着的拳松开。

    几个奴才将魏七打理妥当后,他挥退众人,预备找魏七算账。

    安喜退下前提着小心低声劝,“ 圣上……魏七还伤着呢,您莫气坏了龙体。” 人方才受惊了,不要骂得太狠。

    皇帝压根就不搭理他,只是撩袍子往榻边坐下。

    众人躬身退,帐帘合。

    魏七屁股往榻里小幅度地挪。

    皇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有些大,后者不再动弹了。

    “ 朕今儿早间入围前说了何事?” 他探身凑近,掐住魏七两颊,语气冷如寒冰。

    魏七嘴唇颤抖一时答不上来。

    “ 回话!” 皇帝掌中施力,厉声低斥。

    “ 您,您叫……叫奴才慢些,仔细些,只许……骑着走,不能跑。

    且要,要跟着禁卫。” 魏七心虚,照着他早间留下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

    记得倒是挺牢,可也没见照着做。

    “ 原是记着的,朕还以为朕的嘱咐你转头便忘了呢。”

    魏七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瞧他的神『色』,“ 奴才……不敢。”

    “ 嗬,有何事是你魏七不敢的。” 皇帝嘲讽嗤笑,“ 朕问你,好端端的你的马怎会发狂?”

    魏七又怎会知晓,他也不过只是勒了一下缰绳,挥了一记马鞭而已。

    “ 奴才……不知。” 他呐呐答,“ 奴才只不过是策了一下马,力道并不重。”

    皇帝真想赐他一巴掌,教他骑马也不过十日而已,且每日只半个时辰,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要去策马。

    他吸口气平息怒意,半晌沉默,帝帐中一片寂静。

    帐外秋风轻扫微黄的草地,野兔鸟雀欢快扑腾,景象祥和。

    魏七的心跳在皇帝的沉默中渐渐加快。

    “ 魏七。”

    后者松开捏在他脸颊上的手,白玉一样的皮子上留下青红印记,魏七却不敢叫疼。

    皇帝的视线在他划破的小腿与高肿的脚腕上划过,手掌贴住伤处。

    他淡声低语,“ 是不是非得叫朕令人将你的腿打折了,捆在乾清宫里,你才能安生?”

    魏七一颤,浑身僵住,他觉得圣上此言或许并非玩笑。

    可是他想不明白,骑马的事是圣上提起的,马也是圣上挑的,出了宫能好好骑马亦是圣上亲口许诺的。

    自个儿也不过就是稍稍动了缰绳罢了,谁会知向来温顺的马竟突然失控,他也不想的啊。

    怎的这会子竟全怪罪在他一人头上。

    若真要计较起来,圣上自个儿就没错么?这骑术还是他亲教的呢。

    可是这些话魏七此刻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圣上真的生起气来……

    他想起伴驾头一年,那晚小方子……

    魏七又是一哆嗦。

    “ 奴才……我再也不敢了,我今后一定听您的话。”

    他将自己伤重的痕迹摊开,以博取皇帝的心软与宽恕,也是心知肚明天子对他是怜惜纵容的。

    皇帝本也只是说气话吓魏七,并非是真要打折他的腿。

    可他亦知,这个奴才的保证向来都做不得数。

    多少回了,天子闭目,心中长叹。

    已经看得这样严实了,仍要出事。

    可朕是皇帝,一日能有多少时辰与一个奴才共度?难道要将人拴住身上不成。

    “ 今后不许再骑马。” 他眉间微皱,睁开眼将目光放在魏七身后,并不去瞧他。

    后者的眸光黯淡,却仍是低声道,“ 嗻,奴才知晓。”

    他垂着头,依旧不甘心,“ 可奴才的伤……奴才觉着不干马的事,亦与奴才自个儿,没什么……干系。”

    “ 你无须管这许多,朕自会派人去查。”

    “ 嗻。”

    皇帝最后瞧魏七一眼,原本神采飞扬地出宫,到围场才不过第二日便伤痕累累,形容憔悴。

    天子实在烦心,他松开魏七,拂袖离去。

    皇帝出了帝帐转头吩咐安喜,“ 去查查,查明白。”

    “ 嗻。” 安喜早已派底下人守住马尸,将事发之处戒严。

    开围头一日皇帝就只猎到几只野鹿与羚羊,野豹猛虎与黑熊一样都未猎得。

    下头人还稀奇,只是虽心里犯咕嘟嘴里也仍旧奉承,道吾皇万岁,吾皇神勇。

    神勇的皇帝憋着一肚子气,面上却依旧要端着威仪。

    晚间大宴众将士与王公贵族后,帝归帐。

    魏七此刻正窝在榻上用晚膳,他嘴里咬着烤羊肉,手中抓着羊骨头啃得满嘴是油。

    皇帝瞧见更是气,暗骂他脸皮厚,好了伤疤忘了疼。

    魏七见皇帝进来,慌忙将东西扔在大腿上放着的银碗中。

    他双手油腻腻地还想请安。

    “ 安生吃你的。”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径自越过床榻往东侧的翘头案那头坐下。

    “ 嗻。” 魏七面上讪讪,抓着羊腿垂头默不作声地吃。

    另一头安喜道,“ 圣上,您派奴才去查的事,奴才已查出些眉目了。”

    皇帝『揉』着眉心,“ 说。”

    “ 嗻。” 安喜上前两步,“ 早在魏七出事后奴才便立马派人守住了马尸。

    您的吩咐一下,奴才就赶着去那地亲自盯着下头人查看,绝不会叫心存不歹之人寻着可乘之机……” 他喋喋不休,誓要功过相抵。

    “ 老东西废话一箩筐。” 皇帝淡声打断,“捡要紧的说。”

    “ 嗻。” 安喜住口,另起话头,“ 缰绳上藏有一排十分细小的银针,奴才不知是何人何时安上去的。若非奴才查得细,想来很难叫人发觉。”

    榻上魏七竖起耳朵,垂眼静听。

    “ 银针又受缰绳上的一青『色』宝石所控,按下宝石,银针便会弹出,而宝石恰好位于骑马之人手握绳之处。”

    皇帝的屈指在案上轻敲。

    “ 将掌管马匹的,牵过此马的一干人等都捆了去审,审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 嗻,奴才这便去吩咐。”

    十二宫佳丽如云,天子却偏爱没根的太监,每四日一幸雷打不动。

    其余日子却能歇能熬夜瞧折子,奴才侍寝之日就要传令御膳房,陪着用宵夜。

    当人是傻子么,再守得严实也总会有消息流出。宝贝似得藏在养心殿,年节都见不着人。

    两年前为他派禁卫闯寿康宫,气坏老祖宗,如今老祖宗不济,眼见着要去了。

    老祖宗在时都未能除了狐狸精,老祖宗一走谁能奈他何?不若趁着出宫围猎,人多手杂,下功夫杀了才好。

    敬妃掌宫,育有大皇子,乐得见皇帝宠爱不能生养的太监,亦知晓除不了他。

    有人要犯蠢,拦着作甚,惹恼了圣上,三尺白绫一赐,没了才好。

    坐山观虎斗,左右烧不着她,至多治宫不力罢了。

    魏七圣眷之下已是众矢之的。

    天子的心意皆藏于琐碎之中,只是流『露』出一点,就已叫人眼热。

第89章 天子乞怜() 
承盛六年的这场秋狩注定要不太平。

    开围头一日魏七便出了事不说; 第二日晚紫禁城那头突又带来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

    快马传人递信,汗血马五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人都不知换了几波,马也累死了数匹,才终于在次日夜里赶至木兰围场。

    密信由外城至内城一路传至帝帐,帐中烛光融融。

    此刻皇帝正伏在案头瞧明日围猎的布排。魏七则弯着腿靠在榻头一面翻书一面啃一只酸梨。

    今夜已吃了两个了。

    皇帝头都未抬; 余光中瞥见他弃了掌中的核,眼睛盯在书上,还要伸手『摸』索去拿梨; 只得无奈启口道:“你是预备着再病一场不成?”总是贪嘴,哪能不病。

    他还记得魏七头一回来此地时折腾出来的事。

    魏七抬眼瞧圣上的神『色』,讪讪停手,“不是; 奴才只是一时不察,不记得方才吃了几个了。”

    皇帝又不傻; 怎会信他的话,小伎俩罢了。

    他放下书卷,转而取来榻旁几面上摆着的湿巾子将掌中沾染的汁水细细擦干。

    皇帝仍是皱眉,等会子歇息前榻上的这些东西都要叫人换了。

    外头来人请面圣; 道紫禁城急件。

    人入内,急匆匆跪下请安。

    信件折子呈上来,皇帝拆开一瞧,面『色』大变; 扔了信件沉声道:“安喜!传令下去,一千精卫随朕即刻回宫,余下的人马明日一早启程,务必要快。”

    “嗻,奴才遵旨。”安喜上前行礼,“只是,请圣上示下,这旨意当以何名义下传?”

    皇帝怔怔地盯着信上的字,“老祖宗病危。”

    安喜大惊,高声道:“奴才这便去传旨!”

    语似惊雷,打破黑夜带来的所有平静。

    太监们疾步鱼贯而入。

    魏七呆坐在榻上一时还未能回过神来。

    几个奴才侍候皇帝更换行服披上大氅。帝帐外头渐渐传来了较大的动静,脚步声,马蹄声与行动间的盔甲碰撞声夹杂,事情实在突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上上下下便已大致准备妥当,一千精卫围在帝帐外整装待发。

    皇帝离去前只是瞧了魏七一眼,什么也未说便阔步出帐。

    可投去的那一瞥却十分深沉,似包藏无数情绪,后者觉得像是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见了脆弱与悲伤。

    然皇帝面容冷硬,魏七不能确定自个儿是否瞧对了,或许只是他妄自的遐想。

    他的心情亦是沉闷,跪坐在榻上忍着腿脚上的伤痛,恭恭敬敬地行礼磕头恭送圣驾。

    账外,皇帝将他最看重的禁卫首领留下,又低声吩咐安喜:“好生看着他。”

    安喜恭敬应,“嗻。”

    皇帝停了一瞬,又道:“若再出差池你也不必回宫了。”

    坠马之事还未来得及查明白,他实在难以安心。

    前者听了这话浑身发颤,连忙跪地道:“奴才明白!奴才必尽心尽力,十日内定回宫为您当差,替您效力。”

    他眼中泛水光,知晓圣上此刻心中必然难过,又不能安心丢下魏七。

    可事情重大,前者又才受了伤,实在不能带上他。

    御驾策马离,千骑轻装随行,披星戴月,昼日不歇,疾驰一整日却仍是迟了一步。

    离紫禁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报丧的几个侍卫与御驾撞上。

    皇帝像是霎时便歇了气,他胡须未刮,脸面未净,只一夜功夫就憔悴了许多。

    御驾临城,城门大开,夜『色』深沉,满街点灯挂白迎帝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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