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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钧侯-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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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椴木鼓锤落在巨大的战鼓边缘,发出落珠般急促锐响,片刻又混着一击低沉鼓鸣,浑如天地无数落雨间横扫飓风。

    这混杂着细碎与浑重的鼓鸣讯号传至战阵,暗甲军阵便如黑压压的潮水,未见流经痕迹,便已是波涛万顷盖了下来。

    林熠看着暗涌的战阵,此时阵型已不拘泥于左右翼相辅,前方全为长戟步兵,盾阵后移,骑兵的排布则看不出规律。

    当真如月盈反亏、海潮欲升之势,杀机四伏。

    聂焉骊看此阵势,不由道:“小侯爷,你爹好像是认真的。”

    林熠遗憾地说:“你难道才发现?”

    “打不过了,咱们跑吧。”林熠拽了拽萧桓袖子,开玩笑道。

    萧桓微抬手腕,握了握林熠指尖,温声笑道:“别怕,我守着你。”

    林熠听了这句,心头一紧,不知怎么想的,反手牢牢握住了萧桓的手。

    萧桓轻轻屈指抚了抚林熠手背,林熠这才松了手,心中微妙的灼热一瞬而过。

    战阵迅速合围,三人转眼已被密密麻麻包围,只得先硬拼划出一圈喘息的空隙。

    萧桓仔细听了战鼓鼓点片刻,看了看风雨欲来的战阵:“劈浪开山,混沌始分,循着骑兵杀进去。”

    林熠和聂焉骊眼前一亮,三人再次迎上重聚的战阵,破开长戟锋芒尖利的攻势,不与盾阵正面交锋,而是如刀身彼此相错般,划向掩在阵内的骑兵,沿途分山破海,硬生生将遮天浪潮刺开一道裂痕。

    林斯鸿和费令雪看得清晰,只见黑色潮水般的千人阵在三人攻势下,如巨龙脊骨削掠,身为阵骨的骑兵刚毅又柔韧,原本如蛇般卷起要碾碎他们,此刻被三人寻到生门,便不能再合围。

    费令雪对林斯鸿很是叹服:“海月阵变幻无穷,能布出这一局,当世没几个人能做到。”

    林斯鸿看着阵中三人,赞赏笑道:“能这么快破此阵的人,恐怕也不多。”

    费令雪想,若曲楼兰还在,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白达旦部。

    帐外浓浓夜色,可汗大帐内,寂静无声,烛火熄了两盏,余下的一盏将帐内的人照得面目若隐若现。

    “你总算狠下心,把那废人解决了。”可汗王座上的男人低声笑道。

    江悔单膝跪在他座旁,垂着头,十分恭敬,淡淡道:“曲楼兰早该死了,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得太容易。”

    可汗抬手抚了抚他垂顺的乌发,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江悔那双深蓝眸子:“那就好,我以为你舍不得离开那个费令雪。”

    江悔抬眼,平静坦然地望着可汗:“当年毁我温撒部族的,真是曲楼兰?为何一年前大汗不让我动手,却让那条疯狗去杀他,弄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

    可汗收回了手,捏了捏眉心,冷笑道:“曲楼兰本事不俗,却受妇人之仁所累。温撒部族屠了燕国边境三镇,他下令踏平你们部族,却不杀老人和孩子,当真可笑。”

    江悔脸上有一丝笑意,显得纯善无辜:“大汗派我潜去他身边时,可没有告诉我,是温撒部屠镇在先。”

    可汗眯起眼睛,铁一般的手瞬间扼住江悔脖颈,看着他那张漂亮深邃的脸,声音泛着寒意。

    “温撒尔,你迟迟不动手杀曲楼兰,念你的功劳,我不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你却有胆量质问我?”

    江悔被扼着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丝一毫也没有挣扎,垂下眼睛,声音有些艰难,却依旧动听:“可汗恕罪。”

    “今后可要乖一点”,可汗注视他片刻,终于收回了阴冷的目光,松开扼着他喉咙的手,指尖在他脸颊划过,“你在他们身边待得久了,不要染上优柔寡断的毛病。”

    “是。”江悔忍住喉间的不适,压着没有咳出来,敛首微躬身子,姿态谦卑,起身欲退下。

    但下一刻,他单薄轻盈的身子却如一只凶悍的猞猁,转瞬扑向王座上的人,只一霎,袖中窄刃便刺穿可汗的心脏。

    “优柔寡断?”

    江悔依旧笑得甜美,纤细的手死死捂住可汗口鼻,不让他发出一丝声音,另一手握着窄刃,在他心脏一拧,可汗额头崩起青筋,瞪大眼睛怒视着江悔,片刻便已死透。

    江悔深邃漂亮的面容在灯火摇曳下似悲似喜,他手指微动,指尖捏着一颗乌沉的珠子,与曲楼兰所化的同生蛊别无二致。

    江悔用刀刃化开手掌,握着蛊珠,以自己的血浸透。

    随后把蛊珠贴在可汗胸口,蛊珠触到可汗的心头血便骤然化作一阵黑雾,循着伤口缕缕渗了进去,如有生命一般。

    江悔面色白得似一张纸,扶着王座喘息片刻,看着可汗散开的瞳孔重聚起来。

    “我把他还给你。”

    校场上鸣金收兵,林斯鸿一行人回营帐,林熠倒是不奇怪萧桓会如此精通阵法,他眼里,萧桓这人懂得再多也不奇怪。

    林熠反复琢磨方才破阵的路线,片刻后想到了什么,低声跟萧桓说:“方才的骑兵阵型,方向固定,但其中排布是随机的。”

    萧桓点点头:“正是。”

    林熠若有所思,又看了看萧桓,问道:“你先前让我不要跟你分开,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一点?”

    萧桓看着他,笑道:“不,是因为很怀念先前,小侯爷守在身边的时候。”

    “那好办,日后依旧守着就是。”林熠拿他没办法,只得转开眼睛不去看那双桃花眼。

    片刻却还是没忍住,抬眼看着萧桓,半开玩笑问道,“你说自己不会武功,难道也是为了这个?”

    萧桓点了点头,眼神有点无奈,衬着眼尾那颗痣,又像是有点忧郁。

    林熠感觉呼吸微滞了一下,这个眼神落在他眼里,几乎有撒娇的意味。

    被这么会心一击,林熠不禁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话说得重了。

    聂焉骊瞥见此情此景,琢磨着要不要提醒无辜的小侯爷一句,萧桓此人,神仙模样,实则妖孽。

第24章 温柔() 
众人各自回帐休息,林熠跟着林斯鸿去了帅帐内。

    营中一片安静,大帐内桌案上堆着奏报,林熠随手整理了一下:“先前军中并未演练过海月阵?”

    林斯鸿点点头:“今年入春才开始排布此阵。”

    林熠凑过去一笑:“爹,开春事情多,老头子们肯定忙不过来,要不我去搭把手?”

    林斯鸿靠在主座椅背上,笑起来看着林熠:“说吧,哪位将军得罪了你?”

    林熠摆摆手:“爹,我是说真的,今天也亲身试过这阵法,不如明日我去彭陌那里,帮他练兵布阵?”

    彭陌是昭武军去年提拔上来的副将,他父亲是林斯鸿从前师长,他本人也有不少功勋在身,林斯鸿对彭陌很信任。

    林斯鸿想了想,道:“彭陌?既是他,那便去吧。”

    林熠在案旁踱了几步,转身看着林斯鸿:“昭武军这些年里不曾松懈过,这两年你回家也更少了,是不是快打仗了?”

    林斯鸿笑笑,看着儿子,如今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眼间是林家人一贯的英朗锋芒,如新竹抽节,迅速长大。

    “十年内必会开战,早做绸缪是必须的。”林斯鸿直白地答道。

    “爹”,林熠坐在旁边,倾身朝着林斯鸿方向,“太危险了,届时开战,我替你去,你在后方运筹帷幄就好。”

    林斯鸿眉头一挑,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小侯爷,还有很多比打仗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烈钧侯的位置给了你,林将军的位置再待几年也不迟。”

    林斯鸿早在林熠十三岁的时候,就向永光帝请命,将烈钧侯封爵交到林熠手上,而他自己拎着昆吾剑专心打理昭武军。

    林熠早已是毋庸置疑的烈钧侯,只是因为年纪小,大家总是“小侯爷”、“小侯爷”地唤他。

    至于林斯鸿,正经说起来,该叫他林将军。

    林熠上一世在金陵接到林斯鸿战死的消息,便明白了林斯鸿的用意。

    林斯鸿早知战事凶险,这么做,是向永光帝,更是向所有人传达信息,以保证一旦生变,林熠能有足够的缓冲余地。

    这考量也确实应验了,林斯鸿一死,林熠在金陵又留了一年,而后永光帝同意他去北疆接管昭武军的事,中间坎坷自不必说,但至少烈钧侯府没有被群狼一拥而上分食掉。

    林熠笑了笑,不打算再劝林斯鸿卸甲归田。

    若只是考虑个人安危,林斯鸿直接回家颐养天年即可,千骑围剿的事情根本没机会发生。

    但是,于林斯鸿而言,于烈钧侯而言,于林熠而言,这种选择都是不可能的。

    他们活着,必定要燃烧自己的生命,作万民安康的薪火,升平世道的基石。

    林熠出了主帅大帐,北疆夜空星河万里,大地燃起的火把绵延,昭武军营夜巡士兵齐整有力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大帐内,林斯鸿的身影如山巍峨。

    一名亲随带林熠去了休息的帐子,林熠道了谢,掀开帐门一踏进去,见萧桓正坐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这段时间总是同屋住着,林熠十分自然地进去,片刻后才意识到,怎么没有给萧桓安排单独的帐子。

    正要转身出去问,萧桓抬眼看见林熠,笑道:“跑什么。”

    林熠脚下一顿,干脆也不去问了,直接进了帐内,到萧桓旁边坐下,看见桌案上晾着墨迹的信笺,字迹遒劲洒脱,内蕴风骨。

    “家书?”林熠随口问道。

    这一路来,萧桓从未给谁写过信。

    萧桓轻轻摇头,把信笺折了几下,放入月白信封内:“有些事要让聂焉骊去办。”

    “阮寻,你家中都有什么人,咱们过段时间就去江州了,我提前准备些礼物。”

    林熠取过火漆,燃罢随手帮萧桓封了信,看着萧桓压印。

    萧桓把信放在一边,答道:“我与父亲和兄弟不怎么见面,不必考虑这个。”

    “那夫人呢?去你家说媒的肯定排出三里地去。”林熠笑嘻嘻问道。

    萧桓斟了杯茶递给林熠:“暂时没有。”

    “暂时?”林熠一手支在案上,撑着脸颊看他。

    萧桓抬眼看看林熠,淡淡笑道:“时间未定,不过人已经定了。”

    林熠顿了顿,问:“什么样的人?”

    萧桓似乎不想再说,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脱了外袍:“和你差不多。”

    林熠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坐在案旁有点凌乱,聂焉骊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来串个门,阮寻你没穿衣服就赶紧穿啊。”

    聂焉骊掀开帐门径自进来,发现林熠也在,便勾起嘴角一笑:“咦,都在。”

    “小侯爷怎么了?”聂焉骊走过去用指节轻轻点了点林熠额头。

    萧桓拾起方才封起来的信,聂焉骊接过来收好。

    林熠起身,见状问道:“这就要走?”

    聂焉骊笑道:“事情多,来日再会,小侯爷。”

    林熠叫人带聂焉骊离开北大营,目送他在夜色中离开,有点出神。

    萧桓抬手覆在林熠眼上,轻轻带着他转身:“别看了,已走远了。”

    林熠眼睫在他手心扫过,萧桓放下手,林熠抬手轻轻握住他的腕:“阮寻,跟我一去九军部吧。”

    萧桓同他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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