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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来钱那张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好像也是他以前打劫的时候抢回来的，昨天苏铁还在上头滚了好几圈，这会儿忽然要分给别人一半，有些舍不得。
沈清然看到那张床也很惊讶：“这床可是用上好的红木做的，你怎么……”
“当然是抢来的了。”苏铁嘴里叼了根草，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经过这里的人不多，我的兄弟都冻死好几个了。正好这时候有一户富人搬家，看他们家具不错，就抢过来用用了。”
“你难道就只抢了家具？”沈清然又问。
“那当然不止啊，抢都抢了，肯定也是要抢钱的，反正底裤给他留着呢。像那种一脸阴险狡诈的有钱人，身上能藏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也就随便扒拉了几处而已。”
苏铁嘴上说得不屑，心里却觉得这些山贼真的太流氓了，居然差点把人家底裤都扒了。他虽然抠门，但是不仇富，何况自己在现代也能算个有钱人，要是遇到这么流氓的强盗，真不知要到哪里说理去。
“随便扒拉了几处？然后只剩条……”沈清然想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非礼勿视，他是个读书人，不太受得了这样流氓的宋来钱。
这些年来他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宋来钱，他想知道对方是否有在战乱中存活下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一直期待着等战乱结束后能再见到宋来钱，能再像当年那样做一对很好很好的朋友。他还记得，宋来钱小时候是很乖的，他被父母教育得很好，不管多皮都不会偷鸡摸狗。可如今他却是敢光明正大地抢了，还满口歪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他也变得越来越粗俗，与自己完全像两个世界的人。
沈清然心想，他应该讨厌这样的宋来钱，不管小时候两个人玩得多好，可是现在的宋来钱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就是个朝廷通缉的贼匪，他一直在做触犯律法的事情，他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一直在伤害别人。他一向是讨厌这种人的，可是看着宋来钱，他总讨厌不起来。
小时候不管多穷多苦，宋来钱都是懂事善良的，如今变成这样，到底是宋来钱自己的问题，还是世道的错呢？沈清然判断不出，但他更倾向于后者。
“这些桌椅也都是……”
“对啊，这些桌椅全是抢来的，你也不想想，山贼窝里能有什么东西不是抢来的呢？”苏铁自嘲道。
听了这话，沈清然只觉得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抢来的，这屋子可能也是用抢来的钱建造的。
他是个书生，一身清高的毛病，头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处处不适。
原本不该这样的，可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是宋来钱抢来的，他就很难受。
“你很难受？”苏铁看着他笑道，“反正这山寨没一样东西是干净的，要怪就只能怪你出门没看黄历进了贼窝。不过也没关系，两年嘛，很快就会过去的。”
苏铁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反派，看对方这纠结痛苦的表情，好像被他拿了把刀正在剜心一样。可最后的结果却是整个山寨都毁在沈清然手里。然而就算如此，在这个故事里沈清然还是个正义的主角，他这是为民除害，会让很多人感激。
他大概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最后死在宋来钱手上，一定令很多人心痛。
其实苏铁并不觉得宋来钱欠了沈清然一条命，毕竟是同归于尽，也算一命还一命。大概因为沈清然是个英雄，所以命比宋来钱的值钱吧？
苏铁忽然觉得，宋来钱最后那个举动很亏啊，明明是同归于尽，结果他却要在这里还债。
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沈清然，苏铁很想直接塞二钱银子给他，就当是自己已经还清了这笔账。可系统说不行，说是如果他那么早就离开的话，那最后宋来钱还是会杀了沈清然的，他必须待到原来那个故事的结尾才行。
这可是真是愁人。
第二十七章 许骂不许打（）
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宋来钱，沈清然不知道要跟对方说什么才好。宋来钱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直接派人下山去买笔墨纸砚还有算盘，并让沈清然好好备课。
沈清然看着宋来钱有时候会克制不住地心软，在两人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忽然提出要教宋来钱写自己的名字。
宋来钱有些高兴，但又有些不自在，苏铁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种情绪，他不是专业的演员，没有那么自然的演技，只好别过头去不看沈清然，低声道：“可是纸笔还没买来。”
“就教你一个人的话，不用纸笔也行。”沈清然笑道。
“你不生我气了？”苏铁其实不太明白，宋来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他既然想在沈清然面前装成一个霸气的山贼，那就强装到底呗，偏偏有时候又露出软弱的一面。大概就是软弱并且重感情的一面暴露得多了，所以一直到了最后的时候，沈清然怎么也没想到宋来钱会忽然发狠杀了他。
他想给宋来钱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可宋来钱并不想要那样的机会。
“我生气又有什么用？其实我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错，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也会希望像我这样，可以读书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只是乱世之中大家都生不由己，谁都没有办法。”沈清然叹了口气，“我们去外面学吧，拿根木棍在地面上就可以写字的。”
听到这样的话宋来钱其实很高兴，所以苏铁笑了：“好像以前你就是这样教我写字的，我还记得一二三应该怎么写，我现在看那些公文也只看得懂一二三。”
“还记得？”沈清然笑着把木棍递给他，“那你写给我看看？”
苏铁努力地搜刮着宋来钱的记忆，发现记忆里那三个字都是模糊的，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吹牛吧？不过这个年代写的都是小篆，连一二三这种简单的数字都复杂得可怕，对于一个从没读过书的人来说记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苏铁按照那模糊的记忆歪歪扭扭地画着那三个字，还没画完沈清然就笑了。
“还说你记得住，全写错了。”
“全错了吗？”宋来钱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的，所以苏铁表现得很惊讶，“可我觉得挺像的啊！”
沈清然笑道：“我现在要是拿出一本书来随便翻开一页，你肯定都会觉得像的。”
“好像也是。”
关于这点，苏铁确实无法反驳。在认不出字的时候，他真觉得大部分字都挺像的。简体字还好说，篆书对他而言就是一堆复杂的符号。
“我还是先教你写名字吧，算数什么的还是大家一起教好了。”沈清然笑道，“你们应该所有人都要学的吧？”
“算数还是大家都学点吧，其他的学不学看他们自己。总有那么几个皮猴子一把年纪了也不定性，整天就想着游手好闲，那样的也管不了。只要出门打劫的时候他们勤快点就行了，其他的懒得管。”苏铁说完，果然看见沈清然的脸又黑了。
沈清然忍不住道：“其实你们山寨那么多人，又基本都是男人，大家凑在一块儿种田也好啊，何必非要抢劫呢。”
“要种田得先有田不是？外面的田我们兄弟几个肯定是没指望了，要自己开田的话，你看看我们这地形也不可能的对吧？”苏铁摊了摊手，“而且下地种田一年才几次收成？哪有直接抢钱快啊？”
“可是……”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都看不过眼，然而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这些兄弟基本都是战乱时四处流窜后聚在一起的。最开始我们都不是山贼，战争刚平定的时候我们也想过要好好做人，找份稳定的活干。可是这世道有几份稳定的活可以让我们这种人干的？更不要说我们刚下山没多久就又起了战乱。”苏铁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这世道太乱了，各国之间时不时地就要交战，我们就算想安定也无法安定下来啊。”
“那也不能……”
苏铁看着他似笑非笑：“清然，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教育我呢？夫子吗？还是朋友？还是一个正义的看不惯这世间阴暗的人？”
“你我之间非要这样说话吗？我们当年就说过，再见还是朋友的不是吗？”沈清然有些难受。
“当然，可就算是朋友，也没有权利是指导对方应该怎么过日子的不是吗？清然，你可以看不惯，但请你不要多嘴，我不想听那样的话。我们明明可以在其他地方聊得高兴，为什么非要互相气对方呢？”苏铁无奈道。
“可……”
“行了，别说了，不是要教我写字的吗？想聊天的话我们可以聊聊晚上吃什么，许多年没见了，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了。”苏铁转移了话题。
“我没什么忌口的，也不挑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沈清然只好道。
他其实真的很想让宋来钱换条路走，可他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宋来钱都听不进去。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就算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些生疏感。这个时候非要教育宋来钱，会让他反感吧？
不如等他们找回从前那种感觉的时候再聊这个？可是他们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吗？沈清然看着宋来钱，心里没底。
王二蛋抱着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沈清然正手把手地教苏铁写宋来钱三个字，不由就笑了。
“哟，老大这么快就学上了？果然是老朋友啊，好说话的很。”王二蛋凑过去笑道，“在写什么呢？不如也教教我？”
“去你的，把东西放屋里赶紧走人。”苏铁装作不耐烦地赶人。
王二蛋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虽然老大你经常赶我走，但以前都是一个人想清静的时候才赶我的，你现在又不打算清静，为什么还要赶我？难道你有了沈夫子就不要我了吗？”
那家伙说着，居然还扁起了嘴，苏铁顿时懵了。这家伙没毛病吧？怎么跟争风吃醋一样的？
“我在学写字呢，你在这儿不熟打扰我了吗？沈夫子可比你安静多了，不会一直叽叽喳喳的跟只麻雀一样。”苏铁嫌弃道。
“那你在学什么字？我也要学！”王二蛋还是不太服气。
“老子在学自己的名字，你学什么？”苏铁继续推他。
“为什么我不能学老大的名字？老大的名字我们肯定整个山寨都要学的！以后还要让大家全部供起来免得冒犯的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供起来是什么意思？摆桌上点三炷香每日一拜还要摆贡品吗？而且这个王二蛋是怎么回事？就算崇拜自己的寨主也不用这样吧？苏铁搜刮了一下宋来钱的回忆，发现这家伙一直很黏宋来钱。
沈清然也很奇怪：“这位是……”
“哦，这就是我们山寨的一个弟兄，叫王二蛋，可能因为是我捡回来的，所以从小就很黏我，烦人得很。”
苏铁说完烦人二字，果然看见王二蛋的嘴撅得更高了。
沈清然不由问道：“莫非你是把钱……你是把宋寨主当成了兄长或者是父亲？”
王二蛋连连点头：“对，有时候我觉得老大就像我的大哥一样，有时候我又觉得老大像我亲爹一样，但是有时候吧老大对我又特别凶，像我娘一样。”
苏铁忍不住伸脚踹他：“谁是你娘！快去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