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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痕迹。
这天,莫老先生将眼光从面前的佛经上移开,若有所思的看着立在书案前的一双小儿女,恰好看到莫文昊写完了一页字用眼睛瞄了莫言一下,莫言发觉,微抿嘴角,回了一个暖洋洋的笑。莫老先生突的想起一句诗经里的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虽然用在两个小娃娃身上有点不妥,但莫毅峰就是觉得十分贴切。他用一双看透人生风雨的双眼打量着两个孩子,多希望时光就此停驻,让他们能在他的庇护下“莫不静好”。他叹了口气,自己已近耄耋,很多事都无能为力了。
时间就这样毫无痕迹的迅速滑向别离,热闹的春节还未过,正月十五晚上莫家大宅举办团圆宴,亦是莫文昊的送行宴。饭桌上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照样是静悄悄的。
莫崇高对莫文昊是给予厚望的。他已经50多岁了,还没有孙子。就算莫文耿以后有了儿子,也不能及时帮他的忙。眼看生意越做越大,10年后自己60多岁时正是文昊能帮上忙的年纪。再说,文昊从小就表现出绝顶聪明,日后的才干自不必担心。加之他对宋应雪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心中对文昊存着一份歉疚,不知不觉在心里就对莫文昊更看重几分。可惜,他常年在外,对莫文昊来说父爱也是从没享受过的奢侈品。
宋应雪对莫文昊去英国读书是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情的。一方面,莫文昊离了莫老爷子身边,她安了不少心。另一方面,又担心莫文昊从此在外海阔天空,不知日后会给自己和莫文耿带来什么麻烦。
莫文耿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母亲的担心的,但他觉得宋应雪是杞人忧天。且不说莫文昊只是个孩子,就算10几年之后变得出类拔萃,但那时自己已打下深厚的根基,大权在握,莫文昊也不会翻出什么大浪。
莫毅峰边吃饭边看着自己的孩子们,看到吃的不亦乐乎的莫欣晴时,眼里带出了笑意。看到缩在角落里静静咽着米饭的莫言时,眉心一蹙,这孩子太静了。偏偏这一蹙被黄豫瑾看到,她以为莫言讨了莫毅峰的厌,眼光迅速向刀子一样的射向莫言。吓得莫言赶紧嗫嚅着说了一句吃饱了,迅速离开了餐厅。
这一幕饭桌上的人除了莫欣晴都看见了,可人人都气定神闲的继续吃着。只有莫毅峰老先生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将眼光转向莫文昊,正好看到莫文昊投向黄豫谨充满嘲讽的目光。
莫文昊拎着一盒樱桃蛋糕,推开玻璃房的门,门内悲伤的音符正如泣如诉。
他在来玻璃房之前突发奇想,不知道那个蛋糕店夜里还开不开。他溜出莫宅在深夜的大街上奔跑,还好,那家蛋糕店24小时营业。于是,他带回一盒黑森林樱桃蛋糕。
果然,莫言已经在等他,弹着一首从未弹过的曲子,他知道,那是肖邦的《别离曲》。莫文昊默默的凝视莫言的背影,倾听着这首优美、悲戚的钢琴曲。莫言似乎弹的十分用力,弹着弹着,仿佛力竭,曲调凌乱起来,终于难以为继,缓慢的收回双手。
她没有回头,尽力发出自然的音调说:“我拿了乐谱自己学的,文老师说这是一首看上去简单但十分难以演绎的曲子,看来是真的。我始终弹不好”
莫文昊沉默了一下,对着她的背影说:“别弹了,下来吃蛋糕”
莫言回头问:“樱桃蛋糕?”
“嗯”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是我饿了”
莫言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一起吃”
莫文昊已坐在树下,莫言也学莫文昊的样子盘膝而坐,拿起一块蛋糕大口的吃起来。
莫文昊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卡片给莫言,莫言接过来细看,原来是一张画着殷红樱桃的精美会员卡。
莫言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莫文昊。
“这是一张为期三年的会员卡,我已经存了足够的钱。以后你可以随时去那里吃蛋糕。”莫文昊说。
莫言怔怔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莫文昊笑着说:“圣诞节时你不是送给我一个礼物吗?我还没回礼。”
莫言忍不住说:“你给我了弹首德彪西啊”
莫文昊一挥手:“那个不算。这张卡片可以让你吃三年蛋糕”
莫言想了很久,为什么不是两年、不是四年而是三年呢?
三年后她才想到答案,因为那时她快小学毕业,可以去英国念中学了。
这一夜,他们相伴着直到天明。
走到前院的分岔路口时,莫言说:“我不去机场送你了”
莫文昊点点头说:“再见”
于是他向东,她向西。
他先回头,看见她单薄的肩头在冬日的清晨瑟瑟发抖。小路上仿佛蒙着一层青烟,模糊了她的身影。他在心中默念:“再见,一定会再见”,甩甩头,他快步朝自己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远。
她回头,看见他倾长的身影正快速奔向旭日的方向,他的衣襟在清晨的风里翻飞,仿佛头顶那些鸟,展翅飞向湛蓝的天际。她默默的祝福:“愿你此去一切都好”。
早岁已知世事艰
宋应雪立在白玉兰树下发呆。
这是一株北方很少见的原生白玉兰树,树很高还没有长出一片叶子,却疏疏落落的点缀了一朵朵硕大无比、高雅莹洁的花儿。正值早春时节,玉兰花开,远远看去满树洁白如雪山瑶岛,越发趁得树下静立的宋应雪矜持平和,雍容华贵。
“妈妈”一个小男孩兴奋的声音传来。宋应雪蹙了蹙眉,一股不耐至心底升起,破坏了她脸上的娴静。
“妈妈、妈妈,我得到第一名,我得到第一名了”一名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气喘吁吁的从前院跑来。
“怎么这么没规矩,吵醒了爷爷怎么办?不是告诉你多少次遇事不要大惊小怪了吗?”宋应雪冷冷的训斥着小男孩。
“嗯……嗯……对不起,妈妈”小男孩像被从头浇下一盆冰水,星子一样闪烁明媚的眼迅速黯淡下去。
宋应雪嫌恶的看了小男孩一眼,避开他那双凤眼。小男孩的五官立体而深刻,总体上来讲是莫家人的模样,只是一双凤眼像足了叶婉儿,每次宋应雪见了就一阵心浮气躁。
“你快回房间洗一洗,省得你爷爷等下看到生气。”宋应雪再不理他转身欲走。
“妈妈,我还没告诉你我得了什么第一名呢?”,小男孩不死心,大着胆子叫住她。
“我不想知道你得了什么第一名,只想你要懂规矩”宋应雪冰冷的扔下一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男孩看着她高贵清雅的背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她绕过后院那片花阴不见踪影,他才涨红了脸,憋足了气,大喊:“妈妈,我得到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第一名”
这是第多少次了?妈妈对他的好成绩不屑一顾。但没关系,他不气馁,只要他够优秀,终有一天妈妈会疼他爱他
“怎么大呼小叫的?”一把苍老但清矍的声音响起。
小男孩回头,看见一个头发雪白,相貌威严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玉兰树下。
“爷爷,我吵醒你吗?”小男孩问。
“嗯,早听见你的叫声。去,让宋嫂他们把书桌和文房四宝搬到这来,今天天气好,我们在这玉兰树下临帖。”
小男孩答应着跑走了。
老人盯着盛开的白玉兰,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回头,看见宋应雪正站在身后。
“爸爸,今天午睡起的早了呢。”宋应雪含笑殷勤的说。
“噢,刚才被文昊的叫声弄醒了”老人答应着。
宋应雪心下一凛,不知刚才和文昊的对话老人听去了没有。
来不及细想,老人手抚玉兰树,神思悠往的说:“这株白玉兰,是40年前我和隽清一起种的。可惜白玉兰成活不易,当年种了两棵,只活下这一棵。”
宋应雪搭话到:“年年白玉兰花开,您老人家就想念母亲了”
“唉”老人长叹一声:“你的母亲隽清跟我风风雨雨相伴几十年,我一生疼她爱她皆为她谨守本分。”
宋应雪一时不知老人何意,便不搭言。
“你入我莫家的门也30年了吧?”老人问。
“是”宋应雪轻轻的回答。
“虽然平常我不管你们的事,但我知道你也是个谨守本分的人。崇高这些年有时在外闹的不像话,你也都适当的应对处置了。尤其是对文耿的教育,你很专心,也很成功。我看着很高兴”老人继续说。
老人一反常态的竟跟自己说了这许多话,宋应雪虽已隐约猜到老人用意,但还是不敢擅言,只说:“爸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人的眼神从玉兰花上移开,快速的从宋应雪的脸上掠过,似有精光一闪,徐徐的说:“只是现在文昊年龄尚小,要还你照顾,辛苦你了”
宋应雪在心底冷笑出声,到底是说到正题了。不管莫文昊是不是外面的野种,可是只要是莫家的骨血,在老爷子的眼中就比自己这个做牛做马三十年的媳妇不知重要几百倍。今天不过是训斥了文昊几句给老爷子听到,就这样的提点自己要守好本分了。
宋应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强按捺住,犹要毕恭毕敬的回老爷子的话:“爸,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文昊的”
正说着,文昊满头大汗的又从前院跑回。看到宋应雪,马上缓了下来,走到近前才说:“爷爷,宋嫂他们马上就搬来”
老人点点头,凝视文昊的眼中竟隐含着笑意。
宋应雪心中又恨有嫉,强迫自己快步走上前,拿起手帕帮文昊擦去额头上的汗,关心的说:“快回房去换件衣服再来”
文昊迷惑的看着宋应雪,对这突来的关爱尽是不解,但更多的是惊喜,他使劲的点点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忘说:“爷爷,我换了衣服马上就来”
老爷子点点头,指点着宋嫂他们摆好桌子,开始研磨。
早春的风还夹着丝丝冷意,太阳照着高大的白玉兰,投下斑驳的暗影。莫毅峰静静的看着,树下屏气凝神、心追手摹的少年面容沉静,手中的笔偃仰起倒、时快时慢、时重时轻,他的发丝和衣襟在风中飘舞,伴着一树的白玉兰,飘飘若仙。
莫毅峰仿似看呆了一般,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收笔,抬头对着爷爷微笑,有些忐忑的说:“爷爷,我写好了您看看。”
少年临的是王羲之著名的小楷字《黄庭经》。老人细看,少年虽然笔触稚嫩,但匀整秀劲、利落开阔的神韵倒是学得几分。
莫毅峰点点头:“以你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水准已属难得。”
少年闻言不禁面露喜色。
莫毅峰盯了少年一眼,“才夸你几句就兴奋了?你的字离登堂入室还早的很呢。”
少年不禁又黯然。
莫毅峰看他神色不禁好笑,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要你练习书法吗?”
少年摇头。
“就是为了磨你的性子,书法最能培养人的专心、细心、耐心和毅力。我看你性子颇有些不服输,这是好事,但在我们这种家庭,心要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静、更忍才行。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练书法就是要你练这份淡定”。可你呢,我一夸就喜形于色。一贬又马上妄自菲薄。”
莫毅峰说完,指着少年的字说:“小楷书法难在细而不弱,粗而不肥。难在端正中见灵动,小巧中见大气。难在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