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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如林木一般插立,围成一个圆,将我们圈在中央。
箭声歇了,他视线扫过我,再扫向师傅,悠然冷笑:“二弟,你做的好事!”
师傅垂了头:“大哥,我现在已成废人了,帮不了你什么,你放我们走吧!”
李泽毓目光悠然飘向远处:“你全忘了我们发下的誓言,我却没有忘,忘不了那满村的鲜血和无头的尸身,我的养父母倒在血泊之中,你的叔叔婶婶也死在篱笆之下,我们说过,一定要扭转乾坤,你都忘了吗?”
师傅轻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家,但月牙儿无辜,这些人无辜,你让他们走吧!”
李泽毓眼底红意更甚,眼神阴冷,“月牙儿是你什么人?岂容得你如此多言替她安排?”
师傅语气平静:“她嫁给我了,是我的夫人,我自要护得她周全!”
李泽毓忽拔出腰问弯刀,向前一挥,轰地一声,泥土草木飞溅而起,将地上划开好大一条裂缝,“她是你的夫人!你的夫人!你明明知道她是什么人!你却这样对我!”
他的手腕流出血来,沿着弯刀的血槽一直下落,滴到了草地之上,染得碧绿的小草一片嫣红。
他视线落在青瑰身上,青瑰一缩,竟然跪倒在地:“殿下,妾身不是有心要瞒您的……她既是嫁了,那留她何用,妾身不想殿下伤心,就想着替殿下除了这让您伤心的根源……”
李泽毓脸色如冰冷一般:“你总是自作主张!”他挥动手掌,一巴便打在了青瑰的脸上,瞬时之时,她的面颊便肿得老高。
他转过身来,朝我走了来,一步步逼近我的身边,我定定地站着,却想躲开这个人,躲得远远的,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掌心温暖,手指却微凉,“月牙儿,别怕,有师傅在。”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叫我不要怕……梅络疏怎么会害怕,只有她叫别人害怕,她哪会害怕,可师傅就这样说了。
我转过脸去,“殿下,师傅的武功已经废了,我也忆起了从前……我们不会碍你的大业,你何不将船还给我们?我们愿意扬帆出海,有生之年,再不踏足中原半步。”
他从牙缝里逼出些声音来:“有生之年,再不踏足中原半步?你就是这么想的?”他眼神凶厉,“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他一挥手,便有鹞兵从越逼越近,逼得我们一步步往悬崖边上退了去,崖上波浪拍打着青崖,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陈老实的两个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青瑰上前低声道:“陈老实,不能让他死……”
他恍若没有听见,只是冷冷地盯着我,眼框之中红丝隐隐,他手里的弯刀拄地,忽地声音放柔:“月牙儿,只要你留下,我便放他们走!”
“什么?”青瑰失声尖叫,“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泽毓微微侧脸,眼神一扫,青瑰的声音便封在了喉咙之中,她捂着嘴,眼泪从眼框处涌了出来,无声地软倒在地,浑身哆嗦。
我抬头望他,他伸出了手,手上伤口崩裂,却缓缓向我走近,“月牙儿,你留下来……我不会追究以往……”
他的眼神象是要将我吞灭一般,我脚步悄悄后移,找寻着最适宜的位置,我不能走,因为师傅在这儿,我不能丢下他,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途径,以他为人质,让他放我们走。
我望着他伸出来的手,缓缓伸出手去,袖中的短刃已经滑向了手腕,带着我的体温……我把手贴向他,忽地翻转手腕,凌空而起,一个后空翻便来到了他的身后,将短刀贴在他的脖子上,“放我们走,要不然……”
他的端立不动,任我拉着他的胳膊,“要不然怎么样?割断我的脖子么? ”
见此突变,青瑰终于醒悟了过来,大声道:“殿下,你看到没有,她便是这样待你的!”
他没有答她,不理颈上短刀,忽伸出手去,抚上了我的手背:“你这双手,可曾还做过五彩孔雀毛的键子?”
我手一紧,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血印:“李泽毓,我的手很快,很稳,你是知道的!”
“是么?手稳,心也狠,我自然知道……”他笑了笑,“但有些事,你却不知道。”
异变突起,我忽地感觉他的身躯如滑不溜手的蚯蚓一般从我的控制之下滑了出去,他扭了几扭,用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身法,那短刀便来到了他的手上,他离我三步之远,将那短刀抛在地上,目光阴冷,转向了师傅等。
“杀了他们!”他嘴唇微启。
“不……李泽毓,你不能杀他们!”我大家地道,“我跟你走!”
他嘿嘿冷笑:“无论他们死与不死,你都只有跟我走!他死了,你会恨我……”他看着师傅,“他不死,你便会想着要离开我……只要能留住你就行了……”他神色有些茫然,抬头望着远处,又回头望着我,“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的这么待我……为什么?”
他语气怆然而绝望,如寒风刮过面颊,生疼生疼,我只觉浑身冰冷,不顾其他,上前跪倒在他的面前,“你不能杀他,杀了他,我也会死。”
他默默垂头,望着我,“你向我跪拜,是为了他?向我求饶,也是为了他?甚至用自己的性命要胁,全是为了他?”
他广袖挥起,掌风忽地挥去,直挥中了师傅的胸膛,师傅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起,倒在了一丈之远的草地上。
我心底冰冷,看着师傅伏于草地的身躯一动不动,我跑向了他,拉着他的手,只觉他的手冰凉冰凉,“师傅,师傅……”
我又要失去他了吗?和失去娘亲一样?
每当我要有亲人的时侯,亲人便会一个个离我而去?
巨浪拍崖之声隆隆地传了上来,远处云开聚合,将澄蓝的天空画上一笔笔墨印,我这个人,是不是总给人带来灾难?和我沾上关系的人是不是都会死?
所以,我注定会孤独终老?
但我不愿意这么孤零零地活着。
我抱起了师傅,师傅很高,可身上的骨头却直咯人,我抱着他往悬崖边上走去,叶萧在后面大声喊:“酥油饼子,你要干什么,你怎么会那么傻!”
他被十几名鹞卫围着,刀架在脖子上,直往我这边冲。
我的脚就站在了崖边了,我往下看了看,下面有一块崖石是被巨浪击碎了的,尖尖如刀刃一般……如果直撞上去,就不会有什么痛苦吧?
“月牙儿,我没事……”我的脚接近边缘了,碎石刷刷直往下落,但我听到了师傅的声音,竟仿佛听到天籁一般。
他没事?
没事?
我抬起头来,碰上了李泽毓的视线,阴冷之中竞含了一丝软弱,他双拳垂在身侧,风吹着他额头散发:“我所说的,还算数。”
师傅抬起头来:“你这样逼她,又有什么用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情义
“二弟,我对她怎么样,你一清二楚,我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你……”李泽毓语气平稳,“你和青瑰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最信任的人,还记得在村子里的时侯吗?我和你一样,都没有娘亲,你被叔叔婶婶养着,而我,是养父母捡回来的,青瑰只有一个爷爷……你被村头李财主放狗咬,我和青瑰一人跑一边,帮你把狗引开,青瑰爬上了树,我看到那狗调转头去咬你,便站立不动,那狗牙深,一口便咬断了我的腿骨,到大了一点,村子被屠,官兵四处割着人头,我们三人躲在草丛里,看着那些长枪上挂着的人头,他们要烧了这座村子,也绝后患,草堆是最容易着火的……所以,我跑了出去,引得他们来追我,他们真来追我,四面围堵,绝不留活口,我跳下了悬崖……说起来,那天的悬崖,真和今日的一模一样。”
师傅的身躯微微颤抖:“大哥,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月牙儿不是一件物品,她有自己的意愿,我只希望她能快活一些。”
李泽毓轻声地叹:“你知道我待她怎么样的,如果不是你,她在我身边,会很快活。”
我听不下去了,“李泽毓,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就是要和师傅在一起!”
李泽毓没有望我:“和他做一生一世的夫妻?这便是我得到的结果?”
他抬起眼来,眼里全是悲哀,“怎么办呢?月牙儿,既使让你恨我,也比让你离开我好。”
他挥了挥手,有侍卫上前,几人一组,便向师傅刺杀过来,我挡得了东边,挡不了西边,手忙脚乱,叶萧也被几个人围住,李泽毓早有准备,带来的人不是普通的兵士,使出阵法将我们包围,竟使我们缚手缚脚,不能突围叶萧不顾一切地向我这边冲了过来,这么一冲,背上防守就不严密,他一连背人砍了好几刀,鲜血四溅,但他不管不顾,拼却了全身的尽力冲到我的面前,替我挡住刺来的刀剑,和我背靠背地站着:“酥油饼子,你怎么糊涂了?咱们跑吧。”
被他一提醒,我猛然惊醒,的确,我怎么糊涂了,只要我们跑了,李泽毓不会杀了师傅,他会以师傅作饵,相反,我们留在这里,却是一个死局,只有一种结果,被他派人捉拿。
我转头朝师傅望过去,师傅端坐于地面之上,唇舌微微喻合,“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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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刺客,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不绝的时侯,如果是以往,我哪还会要叶萧提醒?
“往悬崖边上走,别让李泽毓看出破绽来……”叶萧低声道,“从那溶洞走,那里有一条通往镇子的小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紧张了起来,不错,不能让他发现,如果他发现了,定会以师傅的性命相要胁。
我不敢再望师傅,和叶萧背靠背地边打边往崖边走,李泽毓冷冷的视线一直跟着我们,直到我们来到悬崖边上,他忽地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再走。”
可惜已经迟了,我和叶萧对望一眼,同时出招,逼退了围上来的侍卫,纵身往崖边跳了去,在跳落途中,叶萧早就准备,抽出身上铁爪钩,一钩便把相临的那块大石头钩了下来,大石头跌进水里,溅得老高,而另一边,他却拉起了藏在壁岩上的一根大藤,将我一拉,便向隐藏在巨石后面的洞口荡了去。
落脚之后,我便听到了崖上传来狂怒之声:“来人,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了!”
青瑰的声音:“你放过二哥吧,没有了他,她更不会回来了……”
洞里的光线很暗,我甩开叶萧的手,“你一直拉着我干什么,怕我冲了出去?”
叶萧挠着头笑了笑:“哪有,只是你从失忆到有了记忆,脾气变了许多……”他慢吞吞地抬头,“无论做什么,都要留有后退,你却全忘了?”
还好他准备得充分,这条后退也留得好,如若不然,我们真的很难逃了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动洞口那块大石,把那洞口堵住,将崖边传下来的人声也封堵住了,我知道他做得对……一旦下定决心,便不要再犹豫不决,往往犹豫这两个字,便会害了我们。
可我脑中总现出师傅刚刚微闭着双目的模样,在李泽毓下了那样的命令之后,他一声都没有出。
我和叶萧沿着通道一路向前,洞口便是点翠镇的民居,镇子里到处都是哭泣之声,下海采集沉香的人回来了,可迎接他们的,却只是亲人的尸体,街中心堆满了蜈蚣的尸身,有人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老天爷。
空气中充满了蜈蚣烧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