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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无子嗣,不忍断其一门血脉。特于秋审后,将该犯解回原籍,从此闭门思过,战战兢兢,圈禁十年,不得有违!如有再犯,定斩不饶!此令,豫省巡抚马。”说罢,衙役头把钧令晃了晃,笑嘻嘻地对卢维章道:“大东家,都听明白了吧?用不用本差再念一遍?”
卢豫海虽是跪在地上,满腔的怒火早已燃遍全身,听见他如此盛气凌人的口气,愤然站起道:“去你娘的!不就是巧要银子吗?没门儿!二爷我没听见,你有种再念一遍,念到你累死在这里,二爷还是没听见!”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自上次独力挑战十几个壮年男子之后,卢家二爷“拼命二郎”的名号在神垕家喻户晓,谁不知道卢家出了个血气方刚的卢豫海?今天一见果然不虚,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脸对脸地跟官府的人叫板,都暗暗替他担心。衙役头没想到卢家还有这样的血性汉子,恼羞成怒道:“来人!给我拿下!”
卢维章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转过身不动声色道:“他一个小毛孩子,官爷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这点银子诸位路上买点茶喝吧。”卢维章从袖筒里抽出一张银票,塞到衙役头手里。周围的人鄙夷地看着他们,嘘声四起。衙役头见了银票,尴尬地站着,怒道:“你,你大胆!你这是公然行贿本差吗?”
卢维章淡淡笑道:“官爷这话就不对了。官爷大老远从开封府过来,为的不就是银子吗?到了镇上,又是敲锣又是游街,怕是累坏了吧?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衙门的规矩我也懂点,斩监候的犯人不得游街示众,为的就是保全犯人的脸面,让他还有机会重新做人!连皇上都放了我侄儿,官爷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这个案子是李鸿章李中堂亲自过问的,在下跟李中堂也见过几次面,官爷就不怕我豁出命去,上告到刑部吗?我看官爷还是接了银子,好生回省城吧。”
“我,我就是不接你的银子,你能怎么样?”
“你不接,就是没打算了结此事,既然官爷不肯放过我卢家,卢家自然奉陪到底!”
“你,你还打算怎样?”
“卢家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进京找李中堂、找太后告这一状!不接银子要吃官司,接了银子反而没事,官爷自己瞧着办吧。”
衙役头被他这番抢白弄得张口结舌,仔细想想也句句在理,真要是刑部追究下来,马千山哪里会替他兜着?到头来还是自己做个冤死鬼!衙役头万般无奈,在众目睽睽之下面红耳赤地接了银票,挥手让衙役们放下卢豫川,一群人悻悻地去了。所经之处如同老鼠过街,四周无不嘘声震天。
26百念皆灰烬(4)
待官府的人离开,卢豫海冲上前去,紧握着卢豫川的手,两行热泪滚落下来道:“哥,你还好吗?”
卢豫川这几个月在牢里吃够了狱卒狱霸的欺负,憔悴得形销骨立,残存的一丝心气儿又被刚才的游街示众弄得荡然无存。此刻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卢豫海,一会儿傻笑不停,一会儿惊恐万状,竟跟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般无二。围观的人惊讶地看着他,这哪里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卢家大少爷?众人都不忍再看,纷纷离去了。卢维章痛心疾首地摇摇头,黯然道:“老平,扶大少爷进屋吧。”
卢王氏让关荷下了一大锅面条,又从齐家肉铺买了一整块肘子,刚端上来,眨眼间就被卢豫川一扫而光。众人围坐四周,心酸地看着卢豫川,从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这几个月遭的罪可想而知。卢王氏刚说了句“慢点,锅里还有”,就再也忍不下去,抽泣着掩面离开。卢维章在一旁默默坐着,黯然神伤。卢豫海大把大把地擦着眼泪,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卢豫川终于放下了筷子,长叹一声道:
“得劲哪——”
卢豫川说着,傻乎乎笑了起来,忽而又伏案恸哭,发出像是老牛般哞哞的哭声,声声摧人肺腑。卢维章站起道:“好好哭吧,哭够了再去我房里。”卢豫川“扑通”跪倒在他膝前,抱住他的双腿道:“叔叔,这都是马千山陷害侄儿的!不报此仇,侄儿誓不为人!”卢豫海叫道:“哥,我跟你一起找他去!”
卢维章静静地站着,缓缓抬起头,不知何时泪水淌满了脸颊。他伸出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大声道:“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啊!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偏偏是豫川?!”
直到深夜,卢维章的房里还是灯火通明。卢家此刻能主事的人差不多全到了,连向来不过问生意的卢王氏也坐在一旁。卢维章吸了整整一袋烟,敲掉烟灰,看了看在座的人,终于开口道:“卢家的人都到了,苗老相公也在,今天说的虽然是家事,却也跟今后卢家的生意息息相关。这场官司到今天为止,总算是过去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卢家的窑场重新建起来!我是卢家的掌门人,就在这儿宣布几件事:既然有了朝廷圈禁的旨意,从今天起,豫川不便再抛头露面了,跟你婶子在家打理家事。窑场的事情由我和豫海主持,外边的生意就靠老相公张罗了。唉,卢家二十年心血一笔勾销,现在就拿出当年白手起家的精气神来,不出五年,依旧要把神垕镇搞得天翻地覆!诸位……”
卢王氏一边听着卢维章的话,一边忧心忡忡地观察着卢豫川的脸色。果然,当卢维章说到让卢豫川撤出生意的时候,卢豫川表情遽然一变,不等卢维章把话讲完,便冲动地站起来道:“叔叔,您是信不过我了吗?”
卢维章皱眉道:“你的事,我一会儿再跟你单独说,先让我把话……”
卢豫川不顾一切道:“不!我非说不可!为什么不许我做生意?若不是还有这个想头,我早在牢里自我了断了!叔叔,我要报仇,我要向马千山,向董克温报仇!家里的事,有婶子在足够了,我一个男子汉窝在家里算什么?……”
卢维章叹息一声,示意他坐下,缓缓道:“既然你非说不可,那就说说吧。我且问你,这次卢家大难,是不是因你而起?”
〃。。。。。。〃
“卢家赏罚分明,没有将你逐出家门已是有悖祖训了,你还想要我怎样?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戴罪之身,是朝廷下令圈禁了你,是大清律不许你再出山做生意!为了救你出来,卢家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今后卢家每年要向官府交纳五万两的赎罪银子,一直交十年,为的就是替你除掉这身罪名,好让你从头来过!……就算不管这些,就凭你现在的浮躁心气,能做成什么大事?有商伙肯跟你谈生意吗?卢家现在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再无希望了,容不得有丝毫闪失!你是卢家子孙,卢家要你出头的时候,你便是不肯出头也不行,卢家要你不出头,你就是卢家的大少爷、少东家,却也万万不能!”
卢豫川面如死灰:“十年,十年哪……说到底,叔叔还是信不过我啊!”
卢维章目光中饱含痛苦,放慢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豫川,你我是至亲,你爹妈不在了,我一直是拿你当亲生骨肉来看的。你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待你如何?……我今年四十多岁,这些年劳力伤神,未老先衰,怕是连十年的活头都不足了!我这么做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把家业重新振作起来,将来好囫囵个儿地交给你吗?你要明白,我不是要你从此再不做生意,等卢家恢复了元气,还是要靠你来执掌家业!不管你是无辜也罢,罪有应得也罢,眼下你毕竟是个有罪的人,你出面做生意,只会给卢家的中兴带来麻烦——且不说马千山会不会答应,光是神垕就有多少双眼睛火辣辣看着咱们!咱们不能授人以柄不是?……你是卢家的长子,是铁打的接班人,卢家败了是你的,成了不还是你的吗?你怎么就放不下这一时的意气,不能好好韬光养晦呢?你若是担心日后,我今晚就立下誓言,只要你不做出背叛卢家列祖列宗的事情,将来我一定把比钧兴堂大十倍的产业交给你,如有反悔天诛地灭!”
卢维章这般言辞可谓推心置腹,苗文乡深感意外地看着他,卢王氏早已泪流满面,就连一直怀有异议的卢豫海都眼含热泪了。但卢豫川此刻心绪大乱,竟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豫川只想冲锋陷阵,绝不坐享其成!”
26百念皆灰烬(5)
卢豫川的话震惊了在座所有的人。屋子里静谧万分,大家都被他不管不顾的姿态惊呆了。卢维章愣了半晌,痛心道:“豫川,叔父这番话,就一丁点都没有打动你吗?”
“我只想做生意,要我离开生意,不如让我去死!”
卢维章终于彻底被激怒了,大声道:“那你现在就去死!”
卢王氏和卢豫海同时叫了起来,一左一右地拦住卢维章。卢豫川恍惚地看着他,呆了一阵,绝望地冷笑道:“看来豫川铸成大错,叔父今生都容不得豫川了!您是大东家,是卢家的掌门人,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好,豫川这就去死,从此与叔父两不相欠!”
卢豫川的冷笑仿佛钢刀般切割着卢维章的心,尽管有妻子和儿子拦着,他还是大声道:“好,卢豫川真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包养歌妓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死?狎妓失火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死?被人游街示众,丢尽了列祖列宗颜面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死?……卢家几乎倾家荡产地救你出来了,上上下下都为你的前程忙碌操劳的时候,你却口口声声要去死!你以为你一死了之,你就为卢家立了大功吗?除了亲者痛仇者快,还会有别的后果吗?”
话音未落,一阵压抑的啼哭声隐隐传来。卢豫川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身子顿时一震,冲过去打开了门,赫然看见苏文娟站在门外,肚子已然微微隆起,难道是有了身孕不成?卢豫川脑子蒙了,扯住她的手,颤声道:“你,真的是你?”
苏文娟一句话也说不出,捂着脸大哭不止,仿佛积蓄了大海般的眼泪,此刻要一股脑儿流干才肯罢休。卢豫川倒退了几步,浑身无力地靠在门槛上,语无伦次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卢王氏追出门外,含泪对卢豫川道:“她等你快三个月了……豫川,你就是看在他们娘俩的份儿上,也不能做傻事啊!”卢豫川懵懵懂懂地看了看卢王氏,又看着苏文娟,喃喃道:“这是真的吗?”苏文娟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跑开了。卢王氏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快去吧。”卢豫川鬼使神差般挪动脚步,循着她的身影追了下去。卢王氏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与钧兴堂相比,卢家祠堂不过是个小小的院落。苏文娟就住在西边的一间耳房里,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再无别的摆设,显得格外冷清。卢豫川追进房门,苏文娟早已扑倒在床上,后背大起大落地抖动着,却一丝哭声也听不到。卢豫川木然地坐下,良久才道:“你还好吗?”
苏文娟哀恸了许久,虚弱地缓缓直起身子,刚一看见卢豫川,又是止不住的悲声。卢豫川握着她的手道:“我在牢里这几个月,怕是苦了你了。”苏文娟摇头道:“跟大少爷受的苦相比,奴家的苦算得了什么?瞧你消瘦成什么了……”“你既然在神垕,刚才怎么不见你出来?”“夫人说让我去的,我想你们一家人见面,肯定得先议论大事,就等着你。”
卢豫川苦苦一笑,道:“真是议论大事啊!……你知道吗?我今后不能做生意了。”
“那也好,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