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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嘉陵手中把玩着茶具,缓缓站起身,微笑:“这里不好找吧?”
萧致远缓步走来,探身与他握手,亦笑得不动声色:“不好找的地方,才值得一来。”
茶艺师依旧回到自己的位置,用一架极精巧的银器开始研茶,轻轻的碰撞摩擦声让这间小室愈发宁静。
方嘉陵依旧戴着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的坐着,笑言:“听说萧总最近身体微恙,公司的事都是令兄在管理?”
“是。”萧致远咳嗽了一声,“如果是找我谈广昌的事,只怕方总找错人了,这件事一直是我大哥在操作。”
“那么令兄这段时间恐怕有些焦头烂额吧?”方嘉陵不动声色道,“令兄似乎是为了广昌的事重回上维重工的。”
萧致远的手指自己膝上轻轻敲击,忽然伸长手臂,拿起了桌上一杯温水。水面在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晃动,他凝神看了片刻,毫不顾忌的仰头喝了一大口。
“先生,这是洗茶——”茶艺师脱口而出。
方嘉陵却伸了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方总,我读书的时候文科极差,后来选读了工科,老实说,文邹邹的说话我听不懂。”他似笑非笑,又喝了一大口水,特特转了头问茶艺师,“这水是烧开的么?”
“……是。”
“那么就是能喝。”萧致远将茶杯放回桌上,微微一笑。
“爽快人,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方嘉陵唇角平直,眼神中微露赞许,“如我直言,萧总,收购广昌这件事,你们胜算已经不大。”
萧致远并未反驳,茶室的龛陇里放着一支鲜花,此刻花瓣无风自动,细细的光影直能触动心弦。他淡淡的抬起目光:“看来你们和广昌私下已经有些协议。”
方嘉陵不置可否:“不谈这个——萧总,我若是你,这个项目索性便放弃了,对自己倒是个好机会。
”
他并未明说,萧致远心下却是了然。上维在收购一事上败北,萧正平负主要责任,此后再也无法插手上维重工的事务,自己自然渔翁得利。
他却不动声色,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只笑说:“既然我不负责这个项目,谁胜谁败,倒也不好说。”
“我倒可以帮萧总一把。”方嘉陵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要萧总同意放弃,我们不妨好好合作,利人利己。”
萧致远笑了笑:“听起来很诱人。”
“萧总回去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方嘉陵成竹在胸,“正式竞标是两个星期之后——也就是说在这之前,随时都可以和我联系。”
萧致远按着胸口,低低咳嗽几声,笑说,“好。”
“对了,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桑小姐同你的关系。”方嘉陵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她在贵公司,承蒙方总照顾了。”提及子矜,萧致远五官的棱角蓦然间柔和了一些。
“萧总是长情的人。”方嘉陵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倒真是难得。”
萧致远怔了怔。
“不给萧总奉一杯茶?”方嘉陵淡淡的吩咐茶艺师,又对萧致远说,“专门从日本请来的茶艺师,手艺还不错。”
茶艺师素手端起一只黑釉茶盏,里边是青绿色的茶汁,微微仰起头,奉给萧致远。
萧致远的目光从她纤细的手腕掠过,最后定格在脸上。
是个极年轻的女孩,长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尤为灵动。她见萧致远注视自己,便浅浅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甜美俏丽。
茶具热气熏绕,她的灵气仿佛亦是湿漉漉的。或许是病未痊愈,萧致远恍惚间觉得,这双眼睛,这个笑容……有些熟悉。他怔了怔,才想起来,这容貌五官,竟有几分类似子矜。
“不知萧总觉得她像谁?”方嘉陵闲闲问道。
萧致远却不答,一口饮尽,站起来说:“差不多了,我还得回医院。多谢方总款待了。”
走出茶室的时候,萧致远又回望一眼。
茶艺师依旧跪坐在远处,皓腕微抬,正在拨弄樱花炭火,光影明暗中,低眉敛目,竟是说不出的温婉美丽。
☆、夏天的风(4)
子矜回到医院的时候,萧致远正坐在窗边,小护士弯下腰替他插针输液,一边毫不留情的训话:“……你在生病,住院第一天就跑出去两趟,你看,体温又有反复了!”
她难得见萧致远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样子,忍不住好笑,索性抱着双手在一旁看好戏。萧致远一眼看见她,仿佛见到救命稻草:“子矜,我饿了。”
“家属也是的!病人不懂事,你们也该劝着点啊!”小护士见到子矜,愈发厉害起来,“现在又烧到38.5了。”
子矜吃了一惊,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自然而然的和小护士站在一条战线:“萧致远,你瞒着我一声不吭的跑出去,回来又发烧!这样下去我年休休完了你都好不了!”
他重重咳嗽一声。
因为病房里还有人在,子矜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打开保温桶给他盛粥,因为生气,动作有些重,最后端着碗往他面前一搁,冷眼看着他。
他自下往上看着她,抿了抿唇:“这样没法吃。”
“那我给你请个护工吧!”子矜讽刺的说,在他对面的床边坐下,不动声色的看着。
小护士走了,他便只能用左手,勉强舀了一勺放到嘴边,结果落下了大半在桌上。
吃了两口,他忽然把勺子扔回碗里,赌气说:“不吃了。”
“那你饿着吧。”子矜自若地站起来收拾碗勺。
“桑子矜!”萧致远气急,“我是因为谁才弄成这样的?”
子矜定定看他的表情,俊秀的眉揉成一团,大约是真的气恼,眼神都是恶狠狠的。
“因为谁?因为要和人赌气呗!”她到底还是心软了,忍不住吐了一口气,笑笑说,“好了好了,我欠你的。”
她拿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笑意盈盈:“这样总行了吧?”
城市最后一点阳光落进来,淡化柔和了她的五官,却让眉目这样秀丽清晰,萧致远贪眷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有些微恼:“你吃不吃?”
吞下第一口,然而是第二口……他不知不觉间将一碗粥都吃完了。子矜满意的收拾起碗勺,转身说:“还有份冰糖雪梨,我去盛——”
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腰间微微一紧,他竟也站了起来,从后边环抱住她。
子矜一低头,就看见他那只正在输液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她不敢动,只说:“放开。”
萧致远却不说话,只是将手收得更紧一些,下颌靠在她的颈边,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
这样的姿态,像是依赖,又像是不舍。
子矜站着不敢
动,只觉得自己僵立如同铜柱。
他的声音近在耳侧,低且柔和:“让我抱抱……子矜,我今天很累。”
她迟疑着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能触到纱布和针管,粗粝且硬:“你怎么了?今天去见方嘉陵,谈得怎么样?”
“他介绍了个美女给我。”他似笑非笑。
“哦?怎么不索性送给你?”子矜凝神想了想,上次被拍到、和他出去过夜的小明星叫什么来着,“有多美?比何颂文还美?”
“差不多。”萧致远的声音懒洋洋的,也不知是喜是怒。
“就这件事?”
良久,他才说:“他劝我放弃收购。”
子矜微微一惊,很快明白了方嘉陵的意思:“他是要帮你对付大哥?你答应了?”
他侧了侧头,薄唇从她的耳边扫过,最后停在她的鬓发间,喃喃的笑:“你说呢?”
子矜觉得有些痒,轻轻避开了:“你不好好说话,我推你了啊!”
他便规矩了一些:“先拖着。”
子矜沉默,琢磨他的意思。
“收购失败了,上维再也没有机会赢过光科。”他看出她的困惑,低低的解释,“我和大哥再多矛盾,也不会拿公司去换。”
子矜“哦”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上维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进行得很不顺利?”
萧致远对她解释了保证金的事,子矜听得皱起眉头:“那怎么办?方嘉陵岂不是稳操胜券了?”
他淡淡笑了笑:“如果他稳操胜券,就不会劝我同他合作。”
“也是……”子矜猛的回头,“你已经有应对的办法了?”
因她这一回头,脸颊便擦过了他的唇角,他心底轻柔的一动,一低头便吻了下去:“不告诉你。”
“你在逗我玩?”子矜倏然红了脸,手肘用力往后一撞。
萧致远闷哼一声,退开了一步。
“还装!”子矜再也没有去理会他痛苦的表情,恨不得顺便踩他一脚。
可这一次,萧致远痛苦的表情真不是装的,针头被碰歪了,手背上肿起了鸽子蛋大小的一块——
小护士过来给他拔针,重新换了手,自然又狠狠的数落了他一顿。
子矜自知理亏,在一旁不敢说话,幸好萧致远也没解释,偶尔闷闷抬起头看子矜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仿佛是一起做了坏事的孩子,做贼心虚,目光闪烁。
他先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护士莫名其妙:“好了,这次别乱碰了啊!”
“活该!”子矜小声的说了一句。
他却抿着唇,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她:“……你今晚留在这里陪我吗?”
其实子矜本就打算在医院里陪夜,不过鉴于病人第一天住院,表现得相当不配合,她拉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歪着头,一双透亮的眸子看着他,盈盈切切:“……除非你早点睡。”
他怔了怔,笑意更浓:“好。”
“这才乖。”子矜探过身,食指在他额上弹了弹。
她的脸离他这样近,他能看到她微动的鼻翼,感受到轻柔的呼吸,以及……微微露出的梨涡。
萧致远忍不住伸手将她一带,猝不及防的,子矜跌坐在他膝上。他伸手半抱着她,将额头抵在她肩胛上,喃喃的说:“子矜,我不乱动……你再让我抱一会儿。”
她再迟钝,也终于察觉出几分异样,当下不敢再乱动,只轻轻的问:“你究竟怎么了?”
他们的呼吸都那样舒缓,他只是将额头抵在她肩上。病房了只开了一盏壁灯,两人依偎在一起,奇妙的光影重叠,最终只汇聚成一个黑影。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是什么吗?”他忽然开口,却说了一个极突兀的话题。
“冰激凌?”子矜想了想才回答。
“不是,是蛋糕。”萧致远微笑,拢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抱得更靠近自己。
子矜皱了皱眉:“你不是最讨厌吃甜食吗?”
“那是小时候。”萧致远笑着说,“因为一年才能吃到一次蛋糕,所以分外珍惜,小小的一块,总是舍不得吃完。”
“是你生日的时候吗?”子矜想了想,柔声问。
“不,是大哥生日的时候。”他抬起头了,声音淡淡,“爸爸从不给我过生日,一年一次,我眼巴巴的盼着,就指望着大哥的生日蛋糕。”
子矜怔了怔,老爷子最疼爱长子她是知道,可她不知道,重此轻彼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你……从小都不过生日吗?”
“没有。”他的声音依旧是毫无波澜起伏,轻轻咳嗽了数声,“后来长大了,我也就不稀罕吃蛋糕了。”
子矜虽然一直在福利院长大,可每年福利院的阿姨会给他们过一